思奇回来汇报后过了好些天,德隆都没有回来,村民们还沉浸在秋狩大丰收的喜悦当中,全然没有察觉到那漫延在空气中隐隐的不安。
“阴天了。”,奥布兰多又是早早的出现在长老的房间里,这些日子他几乎每天都是睡醒了就过来。听到奥布兰多的话,长老也放下了手头的书跟笔,挤了挤鼻梁,望向了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连奥希斯山都变的半遮半掩,“斯坦利安家的小马瑞奥还没有来?”
“还没,听说是在两河那边出了点儿状况。”
“怎么?”长老惊咦了一声,“那里的流寇还敢对斯坦利安家族动手不成?”
“据说是鹰堡的人下的手,两河那是他们的地头,小马瑞奥曾跟他们有过一段过节。”奥布兰多想了想,“德隆还没有回来。”
“我天天听你说这个。”长老摆了摆手,“先说小马瑞奥的事儿吧,斯坦利安家有什么举措?”
“鹰堡那里说是要公开审判,但又不许斯坦利安参加。斯坦利安家顾忌着小马瑞奥在他们手中,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正在游说其它的村镇家族,只是他们那些村镇的胃口都比较大。”
“哼,这帮老爷!冬天都要来了,满脑子还在想着自己的小恩怨!”没等奥布兰多说完,长老就拿着木杖锤着地面不满的哼唧道,“这次的事你准备怎么做?”
“什么?”奥布兰多愣了一下,“鹰堡抓的人,我们介入不太好吧,而且这次公开审判人家也没邀请我们。”
“有明确的拒绝我们?”长老反问道。
“那倒没有,不过。”
“不过人家小马瑞奥是在两河出事的,为什么在两河?他知道自己跟鹰堡有梁子,还冒险走人家势力范围里的路,为什么?你想过没?”
“不走两河的话,就得绕路了。”
“斯坦利安已经展现出了足够的诚意了,甚至不惜犯险,你说我们还能不作为么?”长老气急败坏的说,“你这样我怎么放心把村子交给你啊!”
“那我们怎么做?”奥布兰多低着头问。
“给我滚去鹰堡,把人毫发无损的带回来!”长老摔着木杖吼道。
奥布兰多面露难色,“介入别人恩怨里面不太好,更何况确实是小马瑞奥。”
“你要是有风清扬一半的脑子,莲儿当年就不会死!”长老这次是拍着桌子咆哮着,然而这句话喊出后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奥布兰多的脸色铁青着,咬着嘴唇,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会把小马瑞奥带回来的。”说着扭头就走出去了。
长老看着奥布兰多出去的背影,嘴唇翕动着,却欲言又止,等奥布兰多出了门,长老扶着桌子坐了下来,书是看不下去了,从抽屉里抽出一本厚重的笔记本,熟牛皮包裹的封面上用金漆隽着《南寻纪》,翻开书页,暗黄的纸张已经被翻起了毛边,但却保养的很好,就连有几页有明显破损的地方都被小心翼翼的补了上去,长老轻柔的抚摸着书页,翻动每一张纸都仿佛用尽了温柔与回忆。
“莲儿,莲儿啊。”声声长叹飘在风中…
“呦,很少见你这样啊。”村里头唯一的那间儿酒馆里,思奇跟看见了新大陆似的,挪到了奥布兰多身边儿看着那货一桶接着一桶的灌热酒,没多时三桶都给灌没了,思奇见奥布兰多那手都跟第四桶热酒探了过去,忙按住了他的手,“给我留点儿行不。”
“手。”奥布兰多埋着头低吼着,思奇不为所动,“把你的手拿开。”奥布兰多的声音又大了一分。
“别介,失恋啦?不是你啥时候又跟谁好上了?再说又是哪家姑娘这么牛掰,舍得甩了你啊?”思奇笑嘻嘻的拿开了手,却把酒给别到了自己的身后。
“把酒给我。”奥布兰多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声音里已经带着明显的怒气,“把酒他妈的给我!”奥布兰多又骂了一句,按在桌子上的手抬起来时桌上已经被压出了个手印儿,瞪红的双眼里凶芒毕露。
“凶啥啊凶。”思奇嘟囔着把酒递了出去,“本来就是个没脑子的,再喝下去小脑都该被烧坏了。”
“你他妈的说啥!”奥布兰多心里的刺儿被思奇的话刺激到了,伸出去接酒的手猛的爆粗了一圈儿,浓密的如同钢针一般的毛发刺了出来,五指也变成了爪子,思奇抬起头,奥布兰多已经变成了巨大的狼人模样,猩红的双眼变成了阴森的绿色,凶狠的目光锁定了思奇的后颈,刚刚扬起了手,下一瞬就到了思奇的脖子边儿,那锐利而有尖长的狼爪,若不是思奇下意识的一个后仰,只怕纵使是魔铁打造的脖子,此刻也跟脑袋分了家,天选者奥布兰多的第一觉醒姿态——钢铁狼王。
“妈呀,玩儿真的。”思奇嘴上在惊讶着,身子却不含糊,撑着后仰的劲儿,猛地抬腿一鞭抽中了狼王横着的右臂,竟让狼王吃痛的后退了一步,捂着被击中的位置发出愤怒的咆哮,两臂向后展开,扫出的劲风将周围的桌椅撕成了碎片,又紧接着后腿一发力,炮弹一般的冲了过来,思奇沉下了心,屏住了呼吸,在他的视线中,仿佛一切都被放慢了下来,本是堪比炮弹的速度,在他的眼里也不过如同蜗牛般的前行,轻易间便找到了狼王的空当,就要挥拳而去时却发现特娘的自己的速度比蜗牛还要慢了好多倍,“我艹。”只来得及骂了一句就被狼王撞飞了出去,胸前无数道鲜血淋漓的利爪的划痕,不过也都在飞速的愈合着,“当你需要力量与技巧时,记得来找我。”老头儿的话又回响在脑海,反正该带的信儿自己也带到了,最近没事还是跑去找那老头看看吧,思奇一边闪躲着,一边心里想着,只不过身体总是跟不上双眼的速度,三次里头就有两次躲不过去,不时就全身都是伤痕,要不是自己跟战争古树融合了有着变态的身体和源源不断的大地力量作支撑,早就歇菜了应该。“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思奇心里暗骂着,空有一身力量却只能被动做沙包的感觉真特娘的憋屈。
打了一阵后,狼王的肉体也开始冒起了白烟,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可就是没人敢上去拦住发狂的狼王,就连长老都只有让大家在外围做着警戒,同时看向思奇的眼里却闪着讶异与激动,跟财迷见着宝贝似的,不过当看到狼王的肉体上开始冒出白烟时,就连长老都不淡定了,木杖锤着地面,大喊到“跑!不要犹豫!赶紧跑!”
几乎是同时,空气的温度急剧的上升,众人拿出了吃奶的劲儿跑出了村子,才感到稍微凉快了一点儿。而被狼王锁定的思奇此刻只觉得快被烤焦了,“你他妈的这是来真火了啊,熔铁狼王都整出来了啊,我艹,我艹,我他妈的艹啊!”思奇看着前面那全身红的发白的狼王,真觉得就算吓尿了,裤子都湿不了。
发狂的狼王怒啸着越到了高空,又如同流星的般的冲撞了下来,在轰然的巨响中,从撞击点传来了巨大的气浪和耀眼的白光,跑到村外的人都不得不用双臂护住脸,等气浪平息,耀眼的白光依旧闪烁着,渐渐的转淡,长老痛苦的捂着脸,所有人都心痛的望着村子的方向。
思奇瘫倒在地上,腹部一道巨大的伤口,被撕裂到外翻的血肉还带着焦灼的痕迹,手上、脸上,到处是被划破的伤痕,有几处深可见骨。不过狼王奥布兰多也好不到哪儿去,不知何时从地上冒出的藤条牢牢的捆住了发狂的狼王,藤条勒进了肉里,倒刺更是扎进了深处,任凭狼王如何挣扎也逃脱不出去,渐渐的奥布兰多眼里的凶芒散去,变回了人形,藤条也钻回了土里消失不见。
等长老他们跑回来时,俩人都倒在地上,躯体缓慢的愈合着,长老摇了摇头,让几个人把这俩抬回了屋子安置起来,又开始安排灾后重建工作,所幸的是受到震动波及的范围不大,除了小酒馆,只有周边的几栋屋子有墙裂开了缝。
思奇是最先恢复过来的,等他醒来时夜色已经深了,摸了摸身子,伤口都已经愈合,光滑细嫩的新皮都长了出来,揉了揉脑门,之前的大战依旧历历在目,最后那一个冲击,要不是身子里的战争古树自发的窜出一堆藤条把自己包裹起来,那就真得交待了,饶是如此,还受了那么重的伤,“真是变态啊。”思奇不由的慨叹到,看向躺在另一张床上的奥布兰多,“真他妈不愧是当世最强的天选者。”,“当你需要力量与技巧时,记得来找我。”老头儿的音容又浮现在脑海,而同时那股黑潮又从思绪的远端掠过,思奇晃了晃脑袋,起了身。
这时,门开了,长老颤巍巍的走了进来,看见思奇都已经站了起来收拾好了衣服,登时一愣,倒是思奇先开口道,“长老,您来了?”
“不放心你们。”长老拄着木杖往屋里走了走,摸着床沿坐了下来,上下打量着思奇,“你都恢复啦?”
思奇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到,“长老,我想离开村子,出去云游。”见到长老的眼中掠过一丝失望,思奇咬了咬牙还是硬着头说着,“我知道仆兵带来的压力大,我应当留下来,但我,但我实在是没有勇气去面对它们。”思奇说着,握紧了拳头,“自从见过它们一起,它们就牢牢的占据了我的脑海,成了我每日每夜的噩梦,今天其实是我故意挑的事儿,我压力太大了,需要发泄。”
“你走吧。”长老压低了嗓子,又抬起了头,看着思奇,“但我恳请你最后再帮村子做件事。”
第二天一早,奥布兰多也苏醒了多来,昨日的发泄,他晕倒更多是因为脱力了,皮肉伤倒是其次,等他醒来时,只是低着头,收拾行李,也不说话。
“起来了?”长老端着早饭进了屋子,把早饭放到了桌子上,“你先吃点吧。”,奥布兰多没有答话,只是继续整理着。“你是在为昨天的事情自责?”
“我背叛了我的荣耀。”奥布兰多双手撑着床面痛苦的说。
“你没有背叛任何人。”长老走了过来,一手搭住了奥布兰多的肩膀,“你向村民们展示了自己的强大,而这正是他们所需要的,当危险来临,你能保护他们。”长老拉着奥布兰多来到桌边,“快吃饭吧,吃完赶去鹰堡,把小马瑞奥带回来。这正是你保护村民的重要的一步。”奥布兰多抬着头,还想纠结这是件不光荣的事,长老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保护村子才是你最大的荣耀。”说完,转身便出去了。
等奥布兰多吃完早饭,备好行囊来到村子口时,思奇已经牵着马依着树等了许久了。“阴天,不是吗。”思奇望着天空说着,奥布兰多没有搭话,径自从思奇跟前走过,思奇也牵着马跟了上去,“游骑回来后,我最害怕阴天了,阴蒙蒙的,总觉得像是有怪兽潜伏在那乌云的后面。”思奇自顾自的说着,“你看那奥希斯山,只剩下个影子,平时多漂亮的圣山,你看那阴云一罩,就成了张牙舞爪的样子,若不是那歌声还算动听,我真觉得它像怪兽。”
“你跟着我?”走了一阵,奥布兰多停了下来,回头皱着眉看向思奇。
思奇撇了撇嘴,“长老让的,我本来想四处云游去,他说我陪你去鹰堡接个人回来就可以走了。”
“为什么要走?仆兵来了村子需要你这样的好手。”
“拉倒吧,我就一肉盾。”思奇自嘲的笑了笑,“你都差点儿把我撸翻了。”
奥布兰多没有说话,沉默了一阵继续赶路了,思奇紧了紧马肚,跟了上去,“咱是去鹰堡接谁啊?”
“小马瑞奥。”奥布兰多头也不回。
“小马瑞奥!”思奇夸张的喊道,“他怎么到鹰堡了,不要命了啊,当时为了抓小马瑞奥,鹰堡恨不得跟斯坦利安开战的,这到了鹰堡哪儿接的出来。”
奥布兰多没有搭话。
“哎,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别介,酒馆是你拆的,但是我赔的啊,当然,是我挑的事儿,错在我,但你也打得爽,出了气不是?你看啊,村子里的人看你的眼睛恨不得能长出桃花儿来,强大而有伟岸的狼王奥布兰多再一次向村民展现了自己的实力,而我就是那个可怜的垫脚石,不得不背井离乡,还赔付了一大笔钱…”
“这就是你要离开的原因?”奥布兰多忽然转过身来直视着思奇。
思奇愣了一下,“我怎么觉得咱俩不在同一个频道上,我是说啊,昨天一战没对你造成什么损失,你犯不着跟我板着脸嘛”
“那是不是你要离开村子的原因?”奥布兰多追问了一句,“我回去后会跟村民们解释清楚的,你留下,村子需要你。”
思奇咬咬牙,“你是非要我说出来么?我害怕行了吧,那股黑潮,那些仆兵,每天夜里都会来折磨我,那种恐怖,深入骨髓的恐怖!我空有一身力量却用不出来,我能干啥?这该死的阴天,追着我,从荒芜平原一路追进了蓝水村,追进了众神森林,我害怕!”思奇语无伦次的吼着。
“所以你就要逃避了?”奥布兰多沉默了一会儿,等思奇缓了几口气后问道。
“对,我就是要逃避了,谁让我怂呢。”思奇笑了起来,笑的很轻松、很自然,“我想要的只有美女,烤肉和热酒。”
“但你能逃到哪儿去啊。”奥布兰多像是疑问,又像是感慨的抛出一句话,转过身继续前进了。
“当你需要力量与技巧。”老头儿的话又窜了出来,思奇狠狠的晃了晃脑袋,呸了一口,滚犊子的力量与技巧,老子就是安于现状。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危险就越大,现在就挺好的,奥布兰多都打不死的身子,用生命换来的大量奖金,到哪儿都能抱着美女吃着烤肉喝热酒,这他妈的就是我要的日子。没啥愧疚感,不会有啥愧疚感,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对村子我没有亏欠!想着,思奇握紧了手中的缰绳,针木林的老头儿跟住进了自己脑袋一样,又跑了出来,“记得来找我。”,慈祥和蔼的目光又带着一种期待,和笃定,就像是笃定了自己会去找他似的,“记得来找我。”老头儿在他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说着。
蓝水村南边的针木林,却悄然枯萎着,从南向北,一颗一颗的老树,像是被抽走了生命一般,凋零了常青的枝叶,萎顿了下去,神秘的大树立在针木林的中央,老者忧心忡忡的望着北边儿蓝水村的方向,“时间不多了,战争古树啊,它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