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迎接她的依旧是一室黑暗。
她是走回来的,坐车免不了又要晕,她最近身体不太好。
晚上没吃饱,走路又消耗了不少能量,所以她刚放下包就卷了袖子去厨房下面了。生活再艰难,饭还是要吃饱的,不然半夜饿醒了会把白天可以忽略的悲哀无限放大,她害怕那种心里空落落什么也住不住的感觉。
面条碰到沸腾的水,立即变得柔软,于乔低头用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搅拌着在水里张牙舞爪的面条。
“又煮面条?”
突然出现的声音令于乔惊了一下,筷子一滑,挑起了几根面条反弹到她的手背上,烫得她不由低呼了一声。
她皱着眉熄了火,转身开了水冲手背,并不想理会背靠冰箱,一脸幸灾乐祸看着她的程杨。
“你看,明明是你让我回家,可是我回来了,你又是这样的态度。”程杨的语气出奇的平静。
拿毛巾擦干净了手上的水渍,于乔转身面对他,背后靠着流理台,脸微微扬起,“程杨,不要把回家当成是对我的恩赐。”
程杨扬起嘴角,半张脸被阴影覆盖,“我回自己的家,从来没有想过这是对谁的恩赐,更何况你于乔需要谁恩赐,你从来都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跟他说话果然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情,于乔深吸一口气,准备把白天看到的跟他理论一番,可是当看到他不悦的脸,她就忽然失去了跟他说话的欲望。
于乔转身开了火,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搅拌着面条,平静地问:“你要吃面条吗?”
话题转换得如此诡异,程杨明显愣了一下,但看她似乎是真的想问他吃不吃面,他摸了摸有些空虚的肚子,略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要睡觉时,于乔照例做卫生。
程杨环顾了一周一尘不染的家里,起身抽走她手里的毛巾,“家里每周打扫两次足够了,没必要天天打扫,于乔,你不累吗?”
毛巾被拿走,手里空落落的,于乔松松地握了一个拳头,低头看着在水晶灯下透亮的指甲,“不累。每天自己做饭,指甲里或多或少有油污,每天打扫一次家里的卫生,即能让指甲干净又能让家里整洁舒适,何乐而不为?”
“我明天请个阿姨来家里。”
“不用了,家里有外人我会很不习惯。”
程杨蹙眉,“于乔,为什么你非得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转了转脖颈,于乔淡淡一笑,“其实做这些事情我倒是得心应手,也从来没觉得累,适当的体力劳动从来都是有益健康。与之相反的,与你结婚三年,我什么都没做反而越来越觉得无力,程杨,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从来都不想怎么样,反倒是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想过恰恰是你的不作为才导致了我们今天的这副局面?”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的不作为?出轨的人是他,晚归的人是他,企图挑起争吵的人也是他。她需要做些什么呢?假装不知道他出轨,无视他的晚归,配合他吵架?要求这么高,当初为什么偏偏看上她了呢,他需要的明明就是个影后级演员。
“程杨,当初你妈说的对,你确实是被宠坏了,为人倨傲又执拗。”决定结婚的时候,他那个当律师的妈妈找她谈心,提及程杨,言语里掩饰不了的宠爱与骄傲。反复强调作为程家唯一的男孙,程杨从小如何一路优秀到大,又如何被全家捧在手心疼爱。言下之意,结婚后她也要包容他,体谅他,无怨无悔地伺候他。那时候,她表面谦恭,内心却是不以为然的,一个男人被宠爱成这样,难道不是娘炮吗?
程杨冷冷一笑,“既然当初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你又为什么义无反顾地嫁给我?说到底,有钱能使鬼推磨。要我说,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想得到些什么必然也要付出些什么,不然对被索取的那一方多不公平?”
是的,程杨说话从来都是那么地尖酸刻薄,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这样羞辱了,不过于乔这一次不打算忍气吞声了。
“程杨,首先,你的房子是你的,房产证上没有我的名字,我也没有要求你加;其次,结婚三年以来,我没有问你要过一分钱。再次,我认为作为你的妻子住在你买的房子里天经地义,如果连个住的地方你都不能提供,你凭什么娶老婆!”
程杨抿唇,脸色很不好看,上前一步捏住于乔的下颚骨,“没想到你这么牙尖嘴利,之前不是都一副温吞的样子?”
“我实话实说而已。”
这样愠怒的程杨于乔还是第一次见,他的眼里除了愤怒她居然还看到了满满的失落。
“实话实说……嗯,很好。所以呢,房子没有你的份觉得很恼怒?没给你大把大把的钱,你现在后悔了?”松开她,程杨坐到床沿,双腿交叠,交叉了十指放到膝盖上,脸上似笑非笑地盯着于乔。
下颚骨被他捏得特别疼,于乔皱眉,伸手轻揉脸颊,“愤怒和后悔并不能改变什么,更何况我既不愤怒也不后悔。”
程杨微微扬唇,“最好是这样。”
以往话说到这个份上,程杨一定会甩门而去,而今晚,他却并没有离开的打算。去浴室洗了澡,吹干了头发就回来躺下了。一旁的于乔有点意外,但她什么也没有再问,翻了个身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等于乔当真睡熟了,程杨才又翻身起来,到厨房拿了瓶凉透了的啤酒。除秋的夜晚已经有些凉意了,程杨立在落地窗前仰望漆黑一片的天际,在凉风的吹拂下大脑越发地清醒了。一口香烟佐以一口啤酒,不经意地侧头眯眼便看到床头墙壁上的婚纱照。仔细端详许久,发现照片上的女人虽然嘴角微扬,但眼里确是满满的冷漠。可笑的是,女人身后的男人居然笑得真心实意。
此刻床上的女人犹自睡得无知无觉。
程杨关了窗,回来俯身观察睡熟的这个女人。她睡着了倒是老实,双手合十放在脸侧,腿微微弯曲,呼吸均匀。凭什么她可以睡得这么沉?
程杨伸手去掐住她纤细的脖颈,手掌心能够感受到她脖颈上的动脉在有节奏地跳动,她的身上很暖,脖颈上的温度迅速将他手掌的冰凉驱退。他缓缓收紧了手指,只见她呼吸开始急促,脸慢慢上红,眉宇紧紧地皱了起来,难受地咳嗽了几声。眼看她就要挣扎着醒过来了,程杨却忽然松开了她。
有时候在夜晚能够睡着也是一种幸福。
睡梦中咳嗽的时候被口水呛了一下,于乔剧烈地咳醒了,掀开被子起身喝了一口水,还是不能抑制咳嗽。她胡乱地开了灯,发现程杨就站在她的床边,她受惊地往里一缩,戒备地看着他,“咳咳咳,你,咳咳,你干嘛!”
她的眼神仿若是在看一个杀人犯,程杨垂眸,冷冷地笑,“不干嘛,就是想看看在一个人在睡熟后遇到危险能做出什么应急反应。”
于乔后知后觉地身后捂住自己的脖颈,发现确实有些疼,咳嗽着笑了笑,“那结果你还满意吗?”
程杨略作沉吟,半晌坐到床沿,侧身看着她,“于乔,你真的觉得我会杀你?”
渐渐止住了咳嗽,于乔沙哑着脖子道:“怎么会……”
程杨的脸色稍有缓和。
“……不过,你这么变态也说不一定。”
“能跟一个变态生活那么多年,于乔,你也够变态。”程杨脸色不豫地说。
“变态配变态不正好吗?”于乔云淡风轻地摆摆手。
“很好。”程杨笑了笑,“关于这一点,我们的观点居然是一致的。”
程杨的笑容在深夜有些阴沉,于乔移开目光,缓缓躺下去,“我睡了,你随意。”
看不惯她在他面前总是一幅宠辱不惊的样子,程杨俯身压住她,把她挣扎的双手按到她的脑袋两侧,脸上是阴测测的表情,“你对我永远是这样的表情和态度,那么对他呢?”
不需要追问,也不需要解释,她就知道程杨说的“他”是谁,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她已经忘记了,可原来她还记得。
但旧事重提有什么意义?
于乔放弃了挣扎,盯着程杨,语气无奈,“程杨,别闹了,你累不累?”
“于乔,我不累。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你斗其乐无穷。”说完用力甩开她的手,起身去了书房。
于乔发誓,她这辈子没见过比程杨更加无耻的男人。他在外面朝三暮四也就罢了,在家却还要对她处处紧逼,就连她年少时候的感情也可以拿来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