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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月映武当(二)(1 / 1)

映月一行五人辞别了周英楠后沿着大街继续向西行进,天气放晴后闹市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所以她们没有骑马。映月走在前面,四小道在后面牵马。四道少年情怀边走边看此间稀奇好玩的事物,不停地驻足观赏,几人行进缓慢。

映月一身紫衣,容貌艳丽,又同四个小道士走在一起,大街上的行人都觉得好奇不时地回头观看,但她并不以为然,已经习以为常了。

只听映月回头问道:“静思,我们这样胡乱地找,就是到了天黑也找不到‘右都御史衙门’。”

“师叔说得没错,我们还是询问一下路人吧?”静思答道。

静思是这四道中最有足意的,其他三位是他的师弟静玄、静悟和静观,他们都是武当掌门首徒澄青道人座下的弟子。这次随人称“月映武当”的师叔司徒映月赶往南京右都御史衙门,奉师叔祖融智道人之令前来保护海大人。

话音刚落,正巧前面不远处有一人坐在桌案旁写字,桌案上写着行体六个大字:代写家信状子。

映月快步上前,拱手道:“请问先生,右都御史衙门怎么走”?

那人身着白色长袍,头带四方巾。听见问话抬头看了一眼映月,眼神一怔,随即移开目光淡淡一笑,也拱了拱手道:“不敢当,姑娘问的右都御史衙门可是海大人那里吗?”

映月看那人年龄与自己相仿,也不过十八九岁,举止温文儒雅,仔细看了一眼,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是一愣神,才想起了对方的问话,脸颊瞬间菲红,心脏莫明狂跳了几下。

这些年映月为了寻找亲生父亲,游遍了大江南北,行侠仗义,阅人无数,却从未有过今日的感觉。江湖儿女也许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日子,又想起了儿时的父亲,也是饱读诗书,举止斯文的模样。

映月不想让人看到这时的窘态,低着头赶忙道:“正是!正是!还请公子赐告?”

“南京右都御史衙门就在这夫子庙长街的尽头,您一直走到头右手边就看到了,再冒味问一句,姑娘是访友还是告状,若是打官司告状,在下可尽绵薄之力。”那书生已起身笑着答道。

这时,四道已走上前,没等映月回答,只听静玄抢着道:“你看我们象是打官司告状的吗?你倒是会做生意!”说完,用手拍了拍后背负着的长剑。

“真是对不住,请怒在下眼浊,原来姑娘是同四位道长一起的?”那书生拱手歉道。

“公子客气了,是我们应该感谢你的指路之德。”映月注视着那书生。

那书生看了一眼映月目光马上又移开,答道:“举手之劳!”

“师叔既然已问明白了路,我们还是起程吧?”静观似乎有些不耐烦,但表情却没有显露出来。

“好吧!”映月转身就要走,似乎有些恋恋不舍,又转过头来含笑道:“公子,后会有期!”

“姑娘,请留步。在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书生诚恳之情溢于言表。

“公子但说无妨。”映月停步转过身来,脸上又莫名红了一片,还好那公子没有注意到。

“右都御史衙门在南城,南为后天八卦的离火地,几位背悬长剑为金,所谓火克金,恐有刑克之险。”书生长声道。

“你这书生胡说些什么同,是不是想骗钱,那你可找错人了。”静观面露怒色道。

“静观不得无礼,我们江湖儿女,行事以侠义为本,自然离不开乘手的兵器,公子不会让我们把兵器都丢掉吧?哈哈!”映月爽朗一笑。

“姑娘您会错了意,在下并无此意。在下粗通易理,与几位一见如故甚是投缘,信得过在下,为几位占卜一卦?几位也别误会,在下是以写家书状词为生,算卦纯是个人喜好,分文不收。”那书生表情并无作作之色,甚是诚恳,叫映月无法拒绝。

静思笑道:“真由你的,竟然给道士算卦,你可别露了陷?”

“公子请吧?”映月道。

“六十四卦乃周文王所创,占卜灵验无比,我就为几位占上一占。”那书生边说边从身旁的包裹中取出一根竹筒,又从怀中取出三枚铜钱放入竹筒中,摇了摇,口中念念有词,就把三枚铜钱掷到桌面上。

只见桌面上的三枚铜钱依次排列为正面“嘉靖通宝”,反面“五钱”,正面“嘉靖通宝”。

他紧接着道:“上卦的卦爻是阳、阴、阳为离卦。”

书生又把三枚铜钱放入竹筒中,摇了摇,掷在桌面上的铜钱都是反面“五钱”。

“下卦为三个阴爻是坤卦,得出的上下卦叫初卦,现在是未时,下卦中的下数第二爻为变爻,即阴爻变成阳爻。最后得出所占之卦为‘火水未济’嗨…不太妙!”那书生长叹一声。

“这个卦怎么解释?”静玄抢着问道。

书生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映月道:“卦象曰:‘离地着人几丈深,是防偷营劫寨人。后封太岁为凶煞,时加谨慎祸不侵。”

“快说!先生可别卖关子了?”静悟急切道。

书生又道:“离为火,坎为水,火上水下,火势压倒水势,救火大功未成,反遭火噬。诉我直言,几位是来救人,自身却恐有血光之灾?”

四道面面相觑,心想这人所占果然灵验,竟算出我等是来救人的?”

只见映月秀眉一扬,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岂是我等几人所能控制的?只有行侠义之举无愧于心就是我等侠义道的本份。”

静思接口道:“先生刚才所占之卦倒是灵验,不知可有破法?”

“这个…在下认为,几位来到此地的时机不对,最好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带领方可成事,或是有贵人相助可保周全。”书生答道。

四道窃窃私语:“二师叔祖因有事在身未能赶来,掌门人派师叔和我等前来,不知能否胜任保护海大人之职。”

“就凭师叔手中的那把玄天映月剑,这几年在武林中披荆斩棘无往不利,何必担忧,别听那书生胡言。”静思道。

“多谢公子占卦,师命难违,我等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告辞!天色不早我们快点赶路吧?”映月转身与四道起程。

“姑娘…”那书生欲言又止。

司徒映月回头嫣然一笑,那书生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姑娘务必小心呢?”

“后会有期!”映月这句饱含深义的话语传入那书生的耳中,心中起了一片涟漪。

这人正是沈庭轩,自从上次在马颊河官船中救了海大人,为了保护他周全,一路尾随到了南京,以写字为生,在暗中保护海大人。

没过多久,映月几人穿过繁华的夫子庙大街,来到了南京右都御史衙门,敲门告知衙差通禀海大人。海瑞率名捕金泰映亲自出门迎接,设宴为几人接风洗尘。席间海瑞询问融智道路长为何未赶到,面有忧色。

映月答道:“二师叔有要事在身,让侄女先行赶来,他老人家不日将会赶到。”

金泰映看出了海大人的忧虑,接口道:“大人请放心,司徒女侠这几年在江湖上风头正劲,‘月映武当’的名号在武林中如雷贯耳,除强扶弱、行侠仗义乃当之无愧的女中豪杰。”

海瑞笑道:“如此甚好,倒是老夫目光浅薄了,想不道映月贤侄女如此惊世之貌,竟是巾帼英雄,惭愧!惭愧!”

“海世伯、金兄过誉了,映月愧不敢当。”映月答道。

席间,金泰映说起在山东境内的遭遇,多亏一位少侠援手,众人唏嘘不已。

司徒映月听完起身道:“有我司徒映月和这把玄天映月剑在,纵万死也要保海世伯的周全。”可谓豪气干云,在座众男子均自愧不如。

秦淮河畔人烟稠密,十分繁华。秦淮夜色更是美不胜收,坐在聚贤楼向河面观望,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浆声灯影构成一幅如梦如幻的美景奇观。

同在秦淮岸边,聚贤楼不比富乐院的香艳奢华,但却是骚客雅士聚会附庸风雅的地方。

四月的季节,未到酷暑,气温舒宜,聚贤楼好不热闹!二楼已是人满为患,窗口的位置极佳,秦淮美景尽收眼底,微风阵阵,吹到身上,舒服之极。三个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坐在窗口边上一桌旁,高谈阔论,开怀畅饮。

只听一人举怀道:“沈兄这帮人写状子的生意,真是十分红火啊?来兄弟敬你一杯,祝贺你财源广进?”

“廖兄说笑了,多是些贫苦的百姓状告乡绅土豪仗势欺人,小弟是分文不取的。”沈兄举起杯子答道。

做在他对面的另一个人又道:“沈兄写的一首好文章,田老实状告张大户的霸占其田产的状词,写得有理有据,海大人看了之后赞不绝口,第二天开堂审讯,就把田产判还给了田老实。”

“哪里!哪里!安兄过誉了,这全靠海大人的明察秋毫,小弟也是据实陈述,还得多亏了几位兄长的指教。”沈兄说完饮了一口酒,“来给二位兄长满上”,边说边给这二位倒满了杯中酒。

“沈兄,话可不要这么说,我们兄弟俩可什么都没帮你,这话要是传到海大人耳中,我们非受罚不可!”廖兄慌忙道。

“对、对!千万不要这么说,嗨!海大人无愧享有青天之名,什么都好,可是就苦了我们这些做手下的,除了薪奉,以往的人情供奉全没了,苦啊!你看我们兄弟二人年过儿立之年,至今还未婚取!”那廖兄叹道,又饮了一杯酒。

原来这二位廖钦泽、安侍潭都是南京右都御史府的文案差人。沈庭轩为了打探海瑞的安危情况,常请他二位在此饮酒。

庭轩将廖钦泽的杯子倒满了酒,只听安侍潭低声道:“二位快看,楼梯那边?”顺手指了指楼梯上。

只见楼梯上一身着白色锦缎长袍,头戴四方巾的年轻公子,正缓步走上楼。那人的装扮倒与沈庭轩的十分相似,只是多了一分华贵。

那人走上楼,三人仔细一看,身材瘦小手持着折扇,眉青目秀,唇红齿白,双颊透粉,纵宋玉潘安在世也不过如此。

那人张口一阵清脆的声音:“小二,一间临窗雅室,一壶花雕,四色小菜,快去准备吧。”

忙碌的店小二,跑到他跟前喘着粗气道:“真对不住,公子,雅室已满。”

“大堂也行,只要能临窗欣赏秦淮美景即可。”那公子看了看临江的窗口处。

店小二转了一圈看了一眼四周,道:“公子,您看看这楼上客已满,实在腾不出一桌来,您再等等好吗?”

那公子又扫了一眼四周,情况确是如此,嘴里说了两声“扫兴!扫兴!”就要下楼去。

这时只见廖钦泽起身喊道:“兄台请留步,如不嫌弃,可否一同饮酒赏景。”

“甚好!甚好!那就讨扰了。”那公子边说边快步走了过来。

廖钦泽赶忙道:“兄台请坐,在下廖钦泽与这位安兄都是衙门的文差,这位沈兄是夫子庙赫赫有名的铁笔状王”。

“在下司徒映,幸会!”司徒映对三人拱手道。

“幸会!幸会!幸会!”三人也都起身还礼。

庭轩看到司徒映先是一怔,面带微笑点了点头。司徒映一直注视着庭轩,触到了他目光时嫣然一笑,庭轩心为之一荡,默默地不敢直视。

安侍潭招呼小二多加了一幅怀筷,又添了几色小菜。司徒映道:“今日酒菜算在兄弟帐上。”随手从怀中取出十两的纹银放在桌上。

三人说了一番客气话。司徒映举杯道:“来来!三位仁兄,小弟初到贵宝地,我敬三位一杯。”四人一饮而尽。

“我听司徒兄说话口音不像本地人,不知仙乡何处,来到南京有何贵干?”廖钦泽边满酒边问道。

“小弟家住湖北秭归,到南京来寻亲访友,早慕秦淮美景,今晚乘兴赶来,却不想打扰了各位的雅兴。”司徒映答道。

“无妨,我等正求之不得呢!是不是二位仁兄?哈哈!”廖钦泽对着沈、安二人笑问道。

“不知几位兄台刚才所谈何事,可否让小弟我也长长见识?”司徒映边问边打开折扇。

“如此良辰美景,自然是吟诗作对,大谈风月之事。”廖钦泽目不转睛注视着司徒映。

司徒映打开折扇,煽了煽长吟道:‘烟笼寒水月笼纱,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妙!杜牧之的诗句在司徒兄口中吟出,真声如天簌。”廖钦泽对答道。

庭轩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司徒映,顺手摸了摸怀中的紫罗帕,心里一阵甜蜜。

“说到吟诗作对,这是沈兄的拿手好戏,把前几日做得那一首七律《秦淮怨诉》,快给司徒兄吟颂一遍?”安侍潭接口道。

这时,廖钦泽瞪了他一眼暗骂他多事。

“如此那就献丑了!‘泛舟弄筊(箫)近秦淮,碧水千舧映楼台。光影粼粼流璀璨,丝竹阵阵叹苍白。此行只为解忧愁,哪想凄凉暗涌来。软玉温香尽置此,安及明月照心怀!’”庭轩长声吟颂了一遍,可谓至情至性。

“妙!太妙了!沈兄的诗真令人回味。”安侍潭拍手道。

司徒映月怔怔看着庭轩,心里泛起一阵涟漪,久久不能平静,是慕!是醉!还是痴!

司徒映这时忽感后背有风声拂来,赶忙侧身避过,原来是临桌的一位衣着华贵的书生,熏熏之态,正欲拍司徒映的肩膀。这一拍不中,差一点摔倒,嘻笑道:“既然是吟诗,不如大家共乐,怎么样?哈哈!”

司徒映面露不悦之色,廖钦泽二人知道这人是江宁知府王怀的三公子,可得罪不起,平时都在“富乐院”作乐,今晚怎么跑到聚贤楼来了,廖钦泽拱手道:“我等市井小民怎敢与王公子您同乐?”

“那就是不给面子了,那好我吟一首诗前两句,这位小兄如能对出下两句,我就不凑着这热闹。”一脸的淫笑看着司徒映,道:“桃夭杏败梅亦憔,粉菊独占满堂娇。”

这两句诗众人都不知是何出处,顿时无言以对,其他好事的酒客也来围观凑热闹。

“莫笑蕊丝多抚媚,纨绔英豪尽执腰。”庭轩大声吟道,酒客中多有知此诗深意的正窃窃私语。

“算你蒙对了,我是考较这位小兄,你多什么事,我再出一首,如果你能对得出,我绝不纠缠,听好了‘董生唯巧笑,子都信美目’,快想吧?”王公子得意道。

庭轩马上回答:“百万市一言,千金买相逐。不道参差菜,谁论窈窕淑。愿言捧绣被,来就越人宿。”围观众人一片哗然,司徒映亦明白了诗句的寓意,怒气顿涌,就要发作,忽有一支手拉住了他的衣袖,正是沈庭轩,他大声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王公子竟有断袖之癖,这等的歪诗邪句也羞于出口,这要传到知府大人耳中,不知他老人家作何感想。”

“胡说,放屁!她明明就是…”

还没等王公子的话说完庭轩马上接口道:“既然是这样,我们大家还是不要与这等人为伍,哈哈!我们另换他家吧?免得玷污了自己的名节。”围观之人议论纷纷,王公子气的说不出话来。

庭轩几人见好就收,离开了聚贤楼,辞别廖、安二人,就剩他俩,司徒映对庭轩是又感激又钦佩,似有恋恋不舍之意。

这时,庭轩柔声道:“司徒兄,你我一见如故,甚是投缘,今晚天色不早,如蒙不弃,明日十五月圆夜,钟山脚下,玄武湖畔,弄箫赏月,不醉不归,如何?”

“太好了!就这么定了!”司徒映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当下二人约好具体的时间、地点就各自回去了。

原来这司徒映正是“月映武当”司徒映月,晚上闲来无事,女扮男装来欣赏秦淮美景。她与庭轩分别后,心中的波澜久难平静,没有惊动他人,只身回到了右都御史府,临睡前,晚上发生的一切萦绕在心头,心里甜滋滋地,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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