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吴侬软语的情话,从袁熙的嘴里说出来却过分认真了些。
洛真薄唇微启“你要什么?”
“要你爱我,像我满心满眼全是你一样。”袁熙的语气有些暧昧,手也不知何时落到洛真的肩膀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裳津热洛真的皮肤。
洛真笑的无奈“我们就要成亲了,难道还说明不了……我爱你么?”
他的眼睛里漫上一层水汽,反笑道“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你不爱我,却同意了这场婚事。”
话毕,长时间的静默将两个人包围。马车平稳的在路上行着,夜里没人,也就格外寂静,两人之间的气场很怪,即使不说话,却丝毫不觉不尴尬。洛真低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才喃喃说起“袁公子,你还记得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么?”
袁熙愣了愣,随即想到那是三年前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说好这个要求可以以后再兑现。便点了头“我记得。”
洛真眼睛有些扑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掷地有声“你听好,我的要求是从现在起不要展露你的才能,假别人之手来帮助你的父亲谋大业。”
袁熙不解,皱眉问道“乱世出英雄,我袁显奕顶天立地,为何要做那幕后之人?”
洛真不急不缓道“你若是答应了我这个要求,我也答应你,一心一意只爱你一人。”袁熙闻言眯起了眼睛,第一次细细审视洛真的表情,甚至心里也有了几分猜忌。
洛真不告诉他原因,却抛出了与之交换的价码。只是这感情一事如何比作货物?
车夫打破了车内的僵局,诺诺道“公子,小姐,甄府到了。”
彩儿也从后面的车里快步走向前,先喊了声小姐,待洛真应声,这便上前掀开车帘。
出乎彩儿意料的是,车内的两人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郎情妾意,反而透着些冷意。洛真起身下了车,行了个礼便要踏上府前的门槛。
袁熙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不复柔情,反而回到了初见时,冷漠和疏离。
“你说的我会考虑,但作何决定,都改变不了我们要成婚的事实。”
洛真只是怔了怔,便迈开步子走上台阶,她还以为袁熙会像霸道总裁一样,说一句‘你是我的女人,别想逃’之类的话,好在并没有,不然洛真肯定会觉得这狗血的穿越还不够,再加上俗套的霸道总裁设定,这日子没法过了。
彩儿诚惶诚恐的跟着,她不明白酒席上两个人还好好地,怎么一路回来就变得陌路了?
洛真是在赌,她赌袁熙更爱他的霸业,这样对她的百般好她便可以全盘否定,不爱他也有了理由,叫自己心安。
可是洛真忘了,二十一世纪有一句话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这下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紧绷,相处下来恐怕也不复以前的微妙。那之后袁熙就再没来联系洛真,彩儿收着袁熙书信的匣子也没再打开过。
倒是林夫人和刘维善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让洛真觉得头疼。甄容自那天晚上一支舞,在这无极县便出了名,盛名快要与甄洛比肩了。
时传甄家二女娇,一个诗书歌赋好,一个鼓上起舞妙。
鼓上舞是西汉赵飞燕的绝技,一舞动天下。如今甄荣的效仿也为她博得一时的风头。果不其然,陆续便有媒婆来上门说亲事了,只是林夫人都一一回绝了。
张氏不解“宛秋,莫不是你要求过高?我看那提亲的人里不乏才俊。”
林夫人笑的嘴角抽筋道“是荣儿有心上人呢,那人家世也不差,只是还未定下来。”
张氏乐得拍掌道“可要快些,与洛儿一齐办才热闹呢。”
林夫人诺诺称是。
甄俨辞了官,有心人便把那官职安在了甄尧身上,洛真发现甄尧换了铜印墨色绶带后也为他感到高兴,尽管现在汉朝已然是一个空架子,但这体系还是照常运作,月俸是照常发放的,且这官位放在无极县也是个不小的官,免去了很多麻烦。
甄尧除了必须要去参加的朝会以外,大部分时间都守在陈夫人身边,甚至再像明月楼里那样类似的消遣,他也全部推了。另一边,穆妙菡衣不解带的贴身照料着陈夫人。然而病来如山倒,众人心里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陈夫人病的越加严重,天气越变越暖,景色也是日渐好了起来,她却连床都下不了。洛真贴心的把自己房里那些花运到陈夫人的房间里,说是填点生气,让陈夫人心底喜乐。
那日清晨,还是蒙蒙亮的。洛真便听见丧钟敲响了。
咚的一声,敲得人心底发凉。
彩儿与外面传话的丫鬟交头接耳了一阵便走进卧室来,声音里全然是哀伤的影子。
“小姐,陈夫人过世了,卯时的事。”
洛真闻言心中涌上一阵酸涩,连忙起身穿衣服,彩儿疑问道“小小姐,你要做什么?”
洛真一边穿一边轻声说“我要去看看。”
哪知彩儿走进来直接按住了洛真“陈夫人不过是个妾室,小姐你这样去不合礼节!”
洛真脑中一片混沌,她不知道那时候妾室的地位竟然如此低,大约是张氏不是那么暴戾的人,才使得甄府上下和气荣荣。
如今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洛真愣了一下,却依然自顾自的穿上衣服。
“可是我还是要去。”
彩儿嘀咕了几句,不知说的什么,却是拿了厚的披风随着洛真去了偏院。
陈夫人的院子里没什么人,她一向喜欢安静,如今忙活的身影三三两两,不过是穆妙菡带来的丫鬟和准备后事请来的外人。
在那一众灯火中,洛真一眼便看到了跪在床边的甄尧,而陈夫人已经换好了寿衣,就要抬进棺材里。
一众抬棺人站在甄尧身后手足无措,穆妙菡也跪在甄尧身边,细细的劝说着,眼圈已然发红。
洛真看不到甄尧的面容,只是那背影就如此难过。
许久,甄尧侧身,闪出一条路来,露出陈夫人最后的模样。淡然的微笑还挂在嘴角,久病的脸色白如蜡纸,却写满了温情。
抬棺人将陈夫人小心翼翼的放进了棺材里,又抬向外室简单设置的灵堂。
甄尧随着棺材的视线,陡然落到了门外那人的身上。
她站在夜色与灯火的分界线,只有半边脸打上了柔和光芒,却已是满布泪痕。身影绰绰,目光灼灼。
洛真一步一步走进来,周围已经没了声音,丫鬟们该是没想到洛真的到来,连穆妙菡的脸色也有些诧异。
“我想来送陈夫人最后一程……”
话还未完,便被甄尧一把揽在怀里。
他的怀抱冰凉,衣服穿得急,却也如此单薄。洛真感觉到他的呼吸在颤抖,似乎在抽噎,一滴一滴的热泪落进洛真的脖颈上,烫的让人心疼。
洛真本想抬起手环抱住他,却发觉穆妙菡深沉的目光正对着自己,抬起的手也放下了,只轻轻地在甄尧耳边说这“逝者已矣,何必徒增业障?二哥,我想陈夫人她也不会看到你现在这么无法自持的模样。”
一句‘二哥’让甄尧瞬间清醒过来,慢慢放开了洛真,抚了抚她的肩膀,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个兄妹间的拥抱一样。
“洛儿有心了,这边也处理好了,你快些回去吧,叫人看见了总也不好。”
甄尧说的故作镇定,若不是脖颈的湿热,洛真也会被他表面的坚强骗了。可是看到穆妙菡怪异的眼神,洛真也有分寸,只说了些安慰的话便回去了。
天色将要大亮,照的世间一片发白。
白兮兮,是洛真见过最惨淡的颜色。
陈夫人不能入甄家祖坟,甄尧寻了个风水宝地,建了个衣冠冢,而将陈夫人的遗体火化了,细细的装进罐子里。
那时候火化是很忌讳的一件事,如果不是陈夫人希冀如此,甄尧也是不愿的。
丧事办的很隐晦,没有洛真想象中隆重。张氏哀叹过几次,见到甄尧时只问了句“你可想好了?”
甄尧点了点头“我有了决定。”
张氏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是一阵叹息。
洛真不知道张氏和甄尧神神秘秘的说着什么,只觉得他们似乎有什么不能言说的秘密。
入了夜,洛真刚要休息便闻得彩儿惊讶道“二公子,你怎么来了?”
洛真这头向外室走去,甄尧也堪堪站定。
“二哥,你有何事这么急?”
甄尧的脸色发白,胡须却剃的干净,看起来较前些日子还有了些精神。他动了动有些干裂的嘴唇道“我要走了。”
洛真皱眉“去哪?还有很多事还未定,你就要出远门么?”
甄尧摇了摇头,不回答反而向前一步,靠近洛真。甄尧如今的个头已经很高,他一站过来就挡住了全部的烛火,洛真只看得见眼前他的脸,清晰却悲伤。
他说“洛儿,你愿意……和我走么?”
这一句话像是惊天雷一样让洛真不明所以,洛真苦笑“二哥,你在说些什么?”
话还未落,甄尧一把抓住洛真的手,悲戚道“洛儿,你不知道么?我的心里一直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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