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饭，他转身回到房间。房间里昏暗一片，已经是掌灯时分。他一进门就感觉不对，手里握紧了流华剑，一转身已经打算退出去。有人靠近，抓住了他开门的手，稍稍用力，他就被带到那人怀里。
练雨潇手中的流华剑只出鞘了半寸，就被那人挡了回去。“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练雨潇安心下来。他晃亮了火折子。火光一闪，照出裴映川英俊的面容。
“裴城主，远来是客，请坐。”练雨潇转身间已经点亮了房间里的油灯。
裴映川人虽然坐下了，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看，舍不得眨眼。
练雨潇笑道：“我不会平白消失的。你不用这么盯着我。”
裴映川见他言笑晏晏，不觉放了心。“你没事就好。我一直很担心你。”
“多谢裴城主挂念。我最近很好。”客气的说辞，让人挑不出错，却听着很别扭。
“雨潇。”裴映川起身。练雨潇却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裴映川无奈，只得再次坐下。“你来塞北做什么？”
“等你。”练雨潇的眼睛看着裴映川，很确定地说。
“等我？”裴映川有些茫然。无论如何，听到这两个字，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练雨潇点头，在他的对面坐下。“裴城主，之前几次相助，雨潇一直无以为报。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知道无瑕宫在哪里吗？我想我大概知道。”
裴映川震惊地看着他，有些不敢确定。难道现在自己对面的这个人已经不是练雨潇，而是周墨云了？既然借尸还魂这种事都能出现，那么再出现什么诡异的事情裴映川都不会感到奇怪了。
练雨潇见裴映川露出这种表情，摇头道：“裴城主，我是练雨潇。”
裴映川听了他的话终于放心了。只是疑问又上心头。“既然你是练雨潇，你怎么会知道无瑕宫的所在？”
练雨潇道：“最近这半年，我经常梦见一座宫殿。我并不知道那是哪里，但总觉得那应该就是你要找的无瑕宫。”他顿了一下，笑道：“如果弄错了，裴城主不要恼我才是。”
裴映川看着他清浅的笑容，如沐春风一般。“雨潇，这段日子，你过得好吗？”
“我很好。”练雨潇淡淡地说。他知道裴映川会来，他来到这里只是想还裴映川一个人情。如果自己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他不希望到死还欠着对方的人情。
这世上什么债都好还，唯独情债难偿。裴映川为他做的，他心里感激，却也觉得沉重。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了言语。裴映川只是看着他，将他的每一处都看得仔仔细细。
“你的脸色不好。”裴映川皱眉。
“周墨云的身子受了太多的伤，无法痊愈了。”练雨潇并没有隐瞒。他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告诉裴映川他的身体情况，万一出现什么状况，裴映川也不至于太过意外。
“你都这样了，秦静阳怎么放心让你单独出来？”
练雨潇一笑。“若是我师兄在这里，我们俩还能这样说话吗？”那个大醋坛子，只怕早就掀桌了。
“无论能否找到无瑕宫，我都要谢谢你。”裴映川突然拉住了练雨潇的手。
练雨潇将自己的手抽回来，背过身去。“裴城主，你帮了我很多，我只是还你一个人情而已。你不要误会了。”
“你就让我误会一次吧。”
练雨潇回头，却发现裴映川已经到了他的背后，这一回头，正撞进裴映川的怀里。
他抬起头，望进了裴映川的墨色眸子里。那里面的温柔足以溺死人。
“何苦？”他问。
“每次看到你都会心疼。但是至少心还会疼。让我知道，这颗心还在我这里。”裴映川抱住他，不敢用力。生怕自己一用力，怀中这单薄的身子就会受伤。
练雨潇别过头，只当是没听见。一份注定要辜负的感情，狠下心来才是最好的做法。
油灯摇曳了一下，突然爆出一个灯花。
裴映川放开了他。“晚了，你身子不好，早点休息吧。我就住在隔壁，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
练雨潇点点头，送他出门。
裴映川出门之后再回头看，只能看见屋内灯火映出的剪影。那人清瘦的身影被灯火拉长，裴映川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很久。
翌日一早，练雨潇下楼吃早饭的时候，发现裴映川已经在楼下等着他了。
看着他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裴映川皱眉道：“怎么吃得这样少？”
“吃多了会吐。”练雨潇解释道。其实之前左弘对他下的药的影响早已经消失了。之所以倒现在还是多吃几口就会呕吐，左嫣儿给出的解释是——习惯使然。他的身体已经适应了这种情况，或者说，他的心里已经适应了这种情况。
裴映川亲手盛了一碗汤递给他，“吃不下东西就喝碗汤吧。否则你的身子熬不住的。”
练雨潇看着面前的汤，脱口道：“师兄也会这样做。”
“雨潇，在我面前，能不提他吗？”
练雨潇抬头，见裴映川说得认真。
“我会吃醋的。”
练雨潇叹了口气。自己到底有什么好？若说大师兄喜欢自己，毕竟是有从小在一起的情分在。裴映川呢？到底因为什么？起先他是不相信的。总觉得裴映川说喜欢他是因为周墨云的关系。可是比武时的相让，他身份暴露时的缄默，这些应该和周墨云没什么关系了。何况……正邪有别，裴映川真的连名声都不要了吗？
“裴城主如此明目张胆地跟我这个魔教妖人在一起，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吗？”
裴映川见他说话时一张一合的薄唇，总是忍不住想起很久之前的那一个吻。心中悸动了一下，却是不敢继续想下去。
“只要你肯，便是让全武林都知道又何妨？”裴映川说出的同时，心中忍不住小小地希冀了一下。若是对面的人肯点头，若是他肯……
可惜，终究只能是自己的奢望。练雨潇听了别过头去，不予回应。
过了一会儿，练雨潇才转过头道：“裴城主，我一会儿要继续出去寻找我梦境中的那座宫殿。有了消息我会通知你的。”说着，他已经起身。
裴映川拉住他的手，英俊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雨潇，你觉得我会让你一个人在风沙中冒险吗？”
练雨潇不想引人注目，不得不再次坐下。“裴城主，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柔弱。你来之前，我已经找了好几天，不还是好好地出现在你面前。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不用担心。”
“我不是担心。只是想时时看着你。”裴映川完全不理会练雨潇的话。已经起身吩咐人准备出发。
练雨潇扶额。他也知道人多了便于寻找。可是那个地方毕竟只是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之中，这么劳师动众的，万一那地方不存在或者没找到，岂不是丢脸丢到外面去了。
“裴城主，不要这么劳师动众的。”
裴映川想了一下，也觉得这样做目标太大，难保不被其他的江湖势力盯上。别的不说，练雨潇本身就容易引起麻烦。
留下了大部分人在客栈候命，裴映川带着三个手下与练雨潇一起出门了。
塞北风沙大，一行五人都用头巾蒙了头面，只留下两个眼睛。寻找了一个上午没有任何的发现。中午，他们选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来吃干粮。
头巾摘下，裴映川才发现练雨潇的脸色苍白得厉害。“雨潇，你怎么了？”
练雨潇摇头。“没事。”他的身体和从前一样。早上还好，一到中午就开始昏昏沉沉的。所以之前几天他的搜寻都只是用了多半天的时间，再长他就坚持不住了。
裴映川看着他勉强支持的样子心疼。伸手将他拉到怀里。
“裴城主！”练雨潇惊愕地看着他。
“在我这休息一下，免得一会儿撑不住。”裴映川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练雨潇没有挣扎，他不想将力气耗在这种事情上。“我真的没事。这身子大约还能撑一个时辰。你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的。”
裴映川听了只得松手。练雨潇起身，看了看四周，风沙之下，天地一片灰蒙蒙的。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场景究竟在哪里？仅仅凭着那样一个画面，自己真的能够找到吗？
几个人吃了干粮之后就开始继续寻找了。毕竟练雨潇能够支撑的时间不多，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下午也没有什么收获。一个时辰之后，练雨潇坐在马上的身子晃了晃。立即让一直注意他的裴映川发现了。“雨潇！”
练雨潇转头苦笑了一下，“我们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