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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有如恣意的红莲(人鬼殊途30)(1 / 1)

宗妙纹:“受教了。”

“你以为承认就能糊弄过去了?没想到你这人长得人模狗样的,竟这般窥伺别人的隐私……说,你都偷窥了些什么?”宋业微微俯下了身子,他眉眼向来冷峻,此刻却闪动着别样的光彩。

红莲鬼王虽被蚕食他的东西所挟制,却并不是奈何不了她这个外来者。

如若红莲鬼王当真对她的行径深痛恶绝,是完全可以联合他体内的魔念将宗妙纹镇压的,但令红莲鬼王本人也有些意外的是,他并不想这么做。

何况,此女发散出来的气息,切实地使那至恶的魔念也有所忌惮,全然没有要吞噬她的意思。

“这……这不是我的本意!你误会了,而且我可以拿我的人格发誓,我绝对没有看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宗妙纹连忙起身,不再看那地毯一眼。

红莲鬼王冷笑:“你应该庆幸自己的安分,不然我一个忍不住就会把你给砍了。”

他面庞有棱有角,眉眼亦是如刀刻而成的锐利,然而却别具美感,一袭血衣,有如恣意的红莲,怒放在这阴冷压抑的回廊。

眼前的美丽,格外灼人眼目。

“不过,你也没有那样讨厌就是了。”

“对你这样的人,我虽不曾寄以怎样的期盼,不过听一听倒也无妨,所以——说吧,此前与我素不相识的你,决定如何拯救我呢?”红莲鬼王饶有兴致地低眉打量着眼前的人,打心底却透着因无望而生的放肆。

宗妙纹狐疑地瞧着他:“你真是宋业吗?”

红莲鬼王白了她一眼,道:“不然呢,还能有谁?”

“我大约是被神只所祝福之人,而今在你识海外侧,我也试了,我的术法对那东西似乎是有效果的,不过我也有些意外,你的记忆竟能保存得如此完好?”

她敲了敲脑袋,重重地叹出一口气来:“如此一来,或许有希望把你捞出来。”

“你有几成把握?”烦躁笼罩在他的心头,竟令他感到心口有几分发闷,“算了,那也不是我关心的,只是你这人,为什么要救一个与你毫不相干的人?”

“哦,你是顺带的,主要还是那东西,如若留下来实在是遗祸无穷。”

宗妙纹道:“我如今是想通了,想必我梦里的神,特地留下这幻神通,也许为的就是让我来尽可能为此世中人争取来一个生天吧?”

“你不会真把自己当初救世主了吧?你一个女人,何德何能拯救别人?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红莲鬼王向后退了一步,出言讥讽。

“你高兴的也太早了,活下来后,记得好好偿还你所犯下的罪孽,我在地狱里也转悠了一圈,按你做的事来算,起码能消受个两三千年。”

她倒也不恼,只是笑了。

“嗯,阳世算的两三千年……喂!你在做什么?”

只见红莲鬼王指尖凝聚起烈焰,那光焰燃烧着,宛若炽烈的红莲,却在他心念微动下,大片地飘落在那闹鬼的宋家旧宅。

“没什么,正如你所见。”

这奢华的走廊厅堂全然都被肆虐的烈火灼烧,在烈火飘摇、浓烟扩散的场景下,真丝的地毯、名贵的织物、价值连城的艺术品,都被疯狂的蚕食着。

付之一炬。

知道这些只是他记忆里的东西,可宗妙纹还是内心滴血,痛到无法呼吸。

放现实里她一定会好好谴责对方暴殄天物,可眼下宗妙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红莲鬼王正意兴盎然地看着她不断变化的神情。

她内心剧烈挣扎。

而此同时,远处有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哥哥,我只问你,我今日除去的那三个厉鬼……都是什么人?”

“不相干的人而已,弟弟,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挂心?”

宋业语气陡然冷了下来:“只怕没那么简单吧?”

“你这是在怀疑我?”

“他们对你的怨气不轻,可哥哥你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如若真与你无关,你不该这样冷静。”

宋业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只觉得眼前的人如此陌生,他稍顿了顿:“你对这件事,过分冷静了,哥哥,你对此事就好像全然都知道一样。”

宅邸轰然倾塌,然而在她与红莲鬼王二人伫立的废墟之外,有两个声音陷入了不休的争执,好似对他们这边发生的事情浑然无觉。

“嗯。他们是我父亲,继母,还有我同父异母的兄弟。”

“你为了区区家财,竟全不顾念亲情……哥哥!你怎能如此?”宋业的声音里,带着失望,“你平素对手底下的人的剥削,还不够吗?”

她回眸,恰巧宋齐也面对着的是这边。

宗妙纹得了化神境界的修为,五感敏锐,宋齐的神态也落入她眼底。

“你倒说得轻巧,你自小跟着高士寻仙问道,无忧无愁,岂会知道我的难熬?你说的当然轻巧,谁让你过得也比我轻巧了太多呢?”

因不可遏制的愤怒而发抖,宋齐整个人都在失控的边缘上。

“在他们宋家,连一条拴在门前的废物一样的狗,过得都比我好!剥削手底下的人?我不剥削别人,他们就不会被剥削了吗?”

宋业哑然。

“对于下层人来说,钱就是命,你跟我说钱不重要?还和我谈亲情,我和他们之间能有什么亲情?”宋齐笑得越发绝望,“哈哈哈哈,我天真的弟弟啊,这世界本身就是优胜劣汰!你少对我指手画脚了!”

“可你起码也应当做些好事,为自己积德,不然因果报应迟早会落在你身上的!哥哥,你怎么就不明白?”说到这里,宋业也于心不忍。

“我为什么要接济与我不相干的旁人,在我最难熬,几近要活不下去的时候,给我的只有无尽的背叛和冷眼,鄙夷和轻蔑,他们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有什么资格!他们配吗?他们不配!”

“我帮别人?那谁来帮我……可曾有过人来帮我?”

兴许是宋齐还有心克制自己情绪的原因,他的表现,落在宗妙纹眼底,反倒是像小孩子被打压了以后在撒泼。

她轻轻喟叹,宋齐也是可怜之人。

“你……”

“死了也清净了!他们也是活该,反正活着也不过是防着彼此,为了钱财家底勾心斗角罢了,我送他们个清净解脱,为什么要怨恨我呢?不过是他们狭隘自私而已!”宋齐反应激烈地打断他。

“我并不是想责问你,我只是希望你回头是岸而已,你若执意这样下去,和你讨厌的人又能有什么区别呢?”

宋业双眉紧锁,无力地发出了一声叹息:“哥哥,我既然是你的手足,便不应看着你这样下去,你悔改吧!不要再执着于过去了,天师盟的事你也不要再管了。”

“对,我也是自私自利之人,可那又如何呢?这世道本就如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站在远处的宗妙纹,忍不住稍微侧过头看向红莲鬼王,而他只是无谓地耸了耸肩,在红莲鬼王平静的眼神里,似乎还有着一分怀念。

“那么,偷窥狂小姐,不如发表一下高见,好让我笑一笑?”

他好似对过去之事全然无所谓了一样,在那曾亲睹无尽残酷的的眼里,此刻是深彻入骨的冷漠无觉,不知是发生了怎样的事,造就了如今站在她面前的红莲鬼王。

“你是我的弟弟,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只有你,难道你也要与我作对吗?你执意如此,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弟弟!”

“我不要求你像我一样活着,只要你放弃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保证,你一辈子都享不尽这些荣华富贵,这本就是我们苦尽甘来,所应得的!”

远处的宋齐,看着仿佛万事不为所动的弟弟,他越是说,自己的心神反而越濒临崩溃。

“哥哥,我们分道扬镳吧,为了你好,你千万不要再惦记我的事情了。”宋业眉眼处仍是那万年不为所动的沉静和肃然。

“我们之间,并不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你还念着亲情的份上,就不要自不量力地插手天师盟的事情了。”

他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讨厌你!宋业,我说我讨厌你!你为什么要用命去换别人的幸福?你从没考虑过我吧?从没为担心你的人考虑过吧?你敢说你不自私吗?你怎么敢说你无私!”

眼前的这一幕回忆,从边沿处渐渐破碎开来,是宋业本人发自内心地推拒这场面继续进行下去。

骨肉生离十几载,早已是不同心,是聚不到一起的两类人。

被推出来的宗妙纹只是摇头:“努力为自己争取诚然也是一方面,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本意指的也是一个人不努力修正己身,迟早会为天地所不容。”

红莲眼睑半垂着,嘴边挂上了一抹令人摸不透的弧度:“为天地所不容吗,或许吧,这世上可能没有什么生来注定,只不过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好似仍在讥讽着什么一样。

宗妙纹低声道:“我时常会觉得,人生就如坠茵落溷,人们生来原本是同根同源,有人落在开满鲜花的茵席上,而有人则坠入粪坑,同是要落到地上,却相差甚远。”

“你指的是宋齐?”

“何止如此。”宗妙纹眸光微沉。

“你所做之事,我并不是全不知情,你对小时候的宋齐怜惜多过于我。”

红莲偏过头,他已全然无心回顾往日,眸光只聚焦在她的身上。

“我看到了你时常停下来——我很好奇,因为我猜不透你是出于何种心理,是可怜?是同情?”

此人的声音很轻,然而宗妙纹心底此时却模糊地有了一个猜想,眼下红莲所关心的这件事,极有可能便是他对她的态度有所变化的原因。

宗妙纹摇了摇头:“或许是痛心吧,每一个人与生俱来便具有这样的情感,只不过因为自身的无力,表现出来的方式也不尽相同,越是偏私的人,他们的表达方式也越偏私。”

“我很想反驳你,不过在你还没发表完全部意见之前,我愿闻其详。”红莲忽而笑了,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于情感上,我真的很讨厌你的意见。”

“嗯,因为没有表达出和你一样的共情,无能为力,因为他人之事本身就是无法从根源上改变的。”

她如过客般途径,宋业这些纷涌而来的记忆,亲眼见证了那旧时代的骄子,爱恨痴缠的一生,生于光明灿烂,死亦惨烈如斯。

“自身也受到很多现实因素的挟制之人,自私者或多或少都会有幸灾乐祸,那是对比自身后产生的一种侥幸心理,也可以谓之不曾经历而有的优越感,也或许这些词汇的形容都不够确切。”

她的声音平静,并不掺杂过多的情绪。

“再者便是如你,初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带着愤怒抨击了我,你憎恶的是我的一无所知,你讨厌的也是我的偏私,而我的无知和偏私,本身也是你在对我不甚了解的情况下,以你看层次低于你的泛泛之众的标准来评判我。”

勉强理解了她的意思,红莲眸光闪烁着:“你是在责怪我的狭隘吗?”

“从行为上来看,你是想杀了我,但从情感的根源,你却又是怀着这样矛盾的心理,所以我对于你,并没有斥责之心。”宗妙纹摊手,“何况我也有把握自己不会被你立即解决掉,否则我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而今他听到的这一席话,实在匪夷所思。

这样的女人……不,这样的人,根本前所未见,犹如在此之前从未被发现的新物种一样,实在叫人不知应如何去理解。

难怪。

怪不得那毁了他的怪物,在他痛下杀手的时候会那般袒护眼前这面沉如水的女子,也始终带着敬重与分寸……那怪物,近乎可笑的小心翼翼。

“在不侵犯他人利益的情况下,自私本身并不是一种值得抨击的事情,在很久之前,我也曾因偏私做过一些事情。于情感上合理的东西,在理性上却未必是正确的。”

红莲同她一道向前走着,手背在身后,微微凝眉:“我不明白你想表达的东西。”

“这份罪孽本身,并不来源于你的意志,好比一辆失控的电车,在两边轨道上绑着多数人和少数人,而你能力所及,只是改变轨道,再二者之中选择其一。”

她想了想道:“我不能因为隐约猜到你所犯下的残忍之事,便抨击你,如若按你从前的作风,选择宁可死的是自己也不要违背自己的道德,那样极有可能……不论是少数人和多数人,他们将都活不下来。”

“何止如此?何止如此啊——要是按你的比喻,只要那电车不停下来,轨道便是无限循环、并且绑着千千万万个少数人的。”

红莲忍不住哂笑自己,语气中透着深深的自嘲:

“我从来没想过,我这样的人竟能背负整个世界的命运,只是我并没有你说的那样伟大,我只是想活下去!仅此而已。”

“一旦你放弃自己,就会前功尽弃,整个世界,连同你自己都会被葬送。”她好似只是陈述着,这个残忍的事实。

“所以你想帮我的原因,是因为我的情有可原?”

他突然很讨厌自己当下的判断。

这种无私,他非常讨厌。

“不,我无权替任何人谅解你,而是你有这个价值,我怀疑不只是你。”

眼前女子沉静地转过头来,剪水双瞳里已然不是先前他所见到的悲怜,人说相由心生,可此女的魂身,面容轮廓仿佛蒙着无形的迷雾,相较散沙,也更为模糊。

“即使眼下不会重复这样的事,可在此之后,谁也不能保证。”

犹如一道渺远风烟。

明明近在眼前,却让人不免怀疑,兴许稍纵的不留神,这道风烟便会悄然流逝。

她道:“你是知情之人,在此之后我如若将一些东西托付于你,你或许能够成为今后的变数。”

仿佛霜雪遮覆般的冷清,在她眼底。

“你如何确认,我会按你想的那样做?”

她的样貌,既不是在视觉上能给人强烈冲击性的美丽,气韵上也缺少摄魂夺魄的吸引力,可却还是让红莲心头一跳,不自觉地便有种几近幼稚的抵触。

红莲并不讨厌此人本身。

却异常抗拒她带给自己的感受,谓之讨厌,也不为过。

许是心境的变化,两人走的路径渐渐变成了白石桥,宗妙纹伸手随意折下一支绽放于桥两边的红莲花,轻轻嗅了嗅,莲蕊清芬,余裕悠长。

“我想,那是宋业会做的事情。”

“你……”红莲眸光一凝,话到嘴边,可他却有种茫然。

在她唇间飘落的喟叹很轻,而那话语轻轻落下之时,却在红莲的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宋齐,这三百年来,辛苦你了。”

“你——”

瞳孔微颤,红莲狭长而昳丽的眸子里,暴露出了深深的茫然无措,他不自觉地心下酸涩,眼眶里也覆起了一层流动的水光。

这段记忆若能留存,想必于他而言也会始终历久弥新。

他极其讨厌这种感觉。

如若在他身为宋齐的时候,在生命里逢见这样的人,他一定会禁不住问:为什么你来得这样迟?

“你既然知道了,在你的布置完成之后,便来尽头处吧,我会在那里等你。”

话音刚落,红莲的身形便在她眼前消散开来,此人扭过头不看她,也像是不想让她发觉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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