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这一招简直妙透了。我与太后在军权之争,让他轻描淡写化解,楚家军归他所有,且太后那帮杂鱼兵也被清出来放在前线送死。
如今太后必定也在恨得咬牙切齿,小皇帝还可以美名曰让淮安军在前线历练,可以多出几个名将。谁人不知道淮安军就是一帮被养肥的吃软饭的,送到前线没俩月死的一个不剩。而他将荆州总兵调来做楚家军都统,压着那帮楚家军的弟兄们。若是别人我早去找他算账,谅他也不敢坐在楚家军都统的位置上,可荆州总兵萧时中……那是我亲爹的老师啊!
那是我十一二岁在京城偷摸人家媳妇脚踹贵族老头扒了小皇子扔进粪坑里的时期,唯一一个能把我吊在房梁上抽的嗷嗷的爷们!我爹都管不住我,萧时中那时候五十多快六十了,还能骑着马在集市追贪玩逃跑的我,一弯腰提上来放在马背上就是一顿揍,打得我又疼又不甘心,吱哇乱叫。
到后来他都揍我都揍出经验了,专知道我哪儿怕疼的打,打完也就算了,还逼着我背兵书地图。他对于我识字之事已不抱希望,只一字一句念给我听,让我背。其实我并不是一字不识,但万一我真是个识字读书的,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儿,早就被养在闺中,如今已是几个孩子的妈。
十一二岁的时候,我做梦都想做个将军,不论怎样也想跟哥哥们一起打仗,就算做跟随爹爹的小兵我也甘愿,这才装作张扬跋扈大字不识的混世魔王,被送进了军营。
后来我十五岁我识殷胥,入兵营,萧时中并未来送我,只在给我的兵书最后写了一段话。他是否知道我真的识字,亦或是认为我看不懂才写下的,我想不明白,但那句话在我心里比那千万兵书还重,比父亲哥哥的教导更能让我坚定握紧手中兵器。
“若是不当上将军,老子回来逼你裹脚绣花!嫁人生娃!做饭喂奶!洗衣挨骂!”
我入营没多久,萧时中年纪大了,先帝调他去做了荆州总兵,如今算来已有近九年未见,我一听他名字仍是哆嗦。小皇帝也是知道萧时中以前常教训我的,这才只调他回来压我一头。妈蛋!殷胥你这种行为简直就是打不过我就去找爹告状!
小凳子看着我在榻边一拳敲碎了珐琅彩瓷瓶,吓得缩着脖子就往外窜,正好冲撞了刚进门的殷胥。小凳子这么撞一下本来惊得脸色发白,一转眼看着我又气势汹汹朝皇上走去,更是屁滚尿流的往外跑,嘴里还喊着:“蔡公公!救救徒弟,这俩天王老爷要打起来了,要打起来了!”
我猛地把殷胥拽进屋里,砰的一声关上门,一掌推在他肩膀上,殷胥往后趔趄了一下撞在了红木雕门上。
“哼,有本事啊。”我凑近他冷冷笑起来。
“你知道了。”他竟是昂了昂脑袋:“虎符既已从你那拿走,我自然要让楚家军变成自己的。”
“我【哔——】你妈!”我一拳挥过去,殷胥看我动手就犯傻了,哪里躲得开,让我这一拳揍得差点摔倒,怒不可遏的抬起头来,挂着鼻血骂道:“楚澄,你他妈在打我一次!你就知道欺负我——从小到大你打了我多少回了!你再敢动手我就——”他激动地连朕也不说了。
“砰!”我一拳打过去,殷胥脚一滑倒在地上,扶了门半天也没站起来。我管你他妈是不是黄袍加身!
我拽起倒在地上的殷胥的衣领:“反咬一口真有本事,吏部尚书一事没得商量了,他要不下台老娘就跟你姓!”
他被我揍得也火大起来,抓着我的胳膊猛晃:“呸!老子是皇姓,你也跟不起!再说是谁几年前就跟我发誓以后打架不打脸了!我他妈明天怎么上朝啊啊!”
“还打架?”我一脸鄙夷:“我这是单方面殴打。不让我打脸你就老老实实脱裤子让我打屁股!”
殷胥急眼了,也不顾自己身上是苏杭赶工十个多月才做出来的黄袍,跟我撕扯起来:“我都这么大了鬼才会让你打屁股!你放开我!有本事你跟我比书法比棋艺!有矛盾就揍我我真是忍不了了!”
我骑跨在他身上抓着他胳膊:“收回成命!我今儿非要揍到你将楚家军名字改回来为止!”
殷胥瞪起了眼,无视自己脸上的青肿:“朕乃是金口玉言!绝不可能更改!”
我拿起案几上的小剪刀:“他妈的我今儿非要好好教训你,你不改老娘剪了你下三路!”
“龙根你也敢下手?!”
“两寸的小玩意儿也敢叫龙根……还不如泥鳅呢!”我一脸鄙夷。
“滚你大爷的两寸!那是小时候!那时候我才多大你瞥了一眼就老说我两寸!楚澄你再污蔑我我跟你急!”他张牙舞爪气急败坏。
“哟哟哟,还不服软。怎么着,又觉得我会跟上次似的跟你玩一把温柔乡,再来让你化成一滩春水?!我算是想明白了,挨揍也能达到这种效果。”我扯了扯衣领说道,小皇帝忽然抬起胳膊涨红了脸:“不可能再管用了!”
“哼,我只有觉得管用的时候才用这招。万一我该亲亲了,该捏也捏了,你还不答应,那我真是太亏了。”我挑眉道。
“你揍死我吧。反正话已出,令已下,此事没有余地了,我也不会让到手的兵权飞了的。”他抬起的胳膊挡住了眼睛,一副迎接好生死边缘挣扎的可怜模样。
“哟,你是以为我不敢揍死你是吧,瞧我这暴脾气嘿!”我伸出拳头妆模作样就要去捏他脸,殷胥却挡着眼睛闷闷的说了一句:“你说这样多好。”
“什么?”
“你若是不满就揍我,你若是恨我就直说。何必那样用朝堂上的言官,用手里的兵权与我斗。”他低声道。
我僵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嘿哟我说你这孩子,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埋怨我啊!他娘的我怎么你了啊,是你先跟我对着干的啊!瞧瞧这怨妇腔……”
我这头还没骂完,殷胥伸出手来抱住我,一点点挪着从地上起来,抱紧了我。
“喂,我跟你讲,你对我反用勾引的一招也没用。老娘身处军营多少年,还会被你一个毛头小子勾住么?”我推了他一把。殷胥反倒像个树袋熊一样紧抱住,金冠蹭在我脸侧有点疼。
“对不起……”
“哈?”
“不论是过去的事还是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我都要说对不起。”他的手臂力气大起来,下巴放在我肩膀上,侧脸摩挲着我的脸颊,低声说道:“我朝骁勇善战威名远扬的女将军被我这个自以为是的皇帝害成了跛脚……此事已让我每次见到你,心里都掐的生疼了。”
“可你一点都没表现出愧疚来。别以为现在给我服个软我就会脾气好。”我语气不耐烦,却忍不住手放在他脑袋上,揉了揉他脑后披散的黑发。
“我以后肯定还会更过分,如果你是在愤怒,就冲进来打我吧。”殷胥低声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愤怒的。可是……阿澄,我要权力,我要一切,我要把一切握在手里。我们二人若在继续分权,我只会越来越怀疑你,戒备你。我只会……愈来愈多疑,愈来愈想要派人牵制你跟踪你,然后我们斗的筋疲力尽。”
我怔了怔。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的手抓紧我的裙摆,仿佛要和我嵌在一起。“我知道的,世上有个人绝不会伤害我就是你。我知道你有多义气,就算不爱我也会对我忠诚。可我已经变了,我在这皇宫里三年未出去过,我感觉自己已经控制不住心里的戒备和恐慌了。我每天躺在那宽大的床上,就想着太后会如何谋划,想着第二天朝堂上众人又该如何反对我……”
“人都会变,我早想得到你会越来越小心。”我叹了口气说道:“就算心中有数,但我仍然心寒。”
“幸好你从不在我面前提自由二字……否则我心里更是要恨了。我们一路走来,你虽陪着我,可我的路只有一条。当初不夺权登上皇位我就是死,如今不奋进不掌控一切我也是死!若有以后我被挤下皇位,纵使心里是开心的,我也要夺回来。江山不能易姓,如今殷氏只余我一人。然我若是按你说的,早日成婚自己有个孩子,那必定也会让孩子一出生就是受太后迫害或控制的命!”殷胥说着激动起来,后背颤抖着。
“该怎么办我更不知道啊。”我微微低低头,亲了亲他的耳垂。“我不会再帮你了,别从我手里讨权利,你要就自己抢啊。老娘混多少年了,还能输给你不成。”
“对啊,所以我更不能手软,否则你会更瞧不起我吧。今日之计如何?你觉得我能斗过你么?”他抬头笑起来。
我看着他一脸青肿当真丑爆了:“行了啊,别总在我面前装小孩儿了。”
“我怎么装了!”他不乐意了:“我一见你我就不爽,看你那嚣张模样就心烦。”
敢情你丫是真的跟我说话就气急败坏死傲娇啊,我擦那我一回首看见的萧索背影都是自己意淫么!
“妈蛋,可我还是火大!我他妈还是火大啊啊!”我抓住他的肩膀猛晃:“老娘就是要弄掉你那个吏部尚书!老娘要你在朝堂上吃瘪!别他妈给我卖可怜——我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他笑起来,脸上还有一点点泪痕,露出洁白牙齿来,刚才在我肩膀上憋得脸有点微红,看起来实在……鲜嫩多汁。
我暗搓搓的捂了捂小心肝,却看着他脸凑过来,用力在我嘴唇上咬了一口:“你咬回来大概就不会这么火大了吧。”
艾玛!不要用这种放荡脸跟我说这种话!
“你说说你一少年郎怎么年纪小小就会发骚,看老娘怎么收拾你!”我笑骂道。
“滚你大爷!你才骚!你能不能别总说这么让人不爽的话啊!”殷胥又抓狂起来,眼见着他又要张牙舞爪起来,我笑着低头咬回去,将他那剩下的话送还给他口中。殷胥似乎瞬间泄了气,跪坐在地上再一次攀住我肩,手指在肩膀柔滑绸缎上摩挲。
这回不用看着他的反应再逼迫他同意什么,看着他微微眯起眼睛,我也闭上了双眼。
他手指乱动着,顺着胳膊滑下来抓住我的手,摩挲着我掌心的茧,喉间咕哝两声。
我心中……开心又悲凉。他还是可爱又稚嫩,因为我眼中根本看不到我们二人的未来,我以后该身处何位,该如何与他相处。交出权力,我就变成了没有壳的羸弱蜗牛,这我无法容忍。我若不愿被他夺权,两人摩擦愈来愈大,以后的问题就再也没法这么温存的结局,芥蒂只会越来越……
若有一个办法,就是我离开。不是败落,而是离开京城一步步再重新建起楚家。
管你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了。
我已经领着他到这么大了,以后他是变成人渣皇帝妻妾成群,亦或是斗争失败跌下皇位,我都不插手了吧。作为一个皇帝,他的路以后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了。
我心中这样想,微微睁开眼,却看见了殷胥动情的脸,他的手朝我腰侧抚摸,面容上带着年轻蓬勃的爱意。这毫不掺假的他真实的表情,几乎要将我心中的火点亮,几乎要让我忍不住去抓紧他的肩膀,去和他躺倒在这柔软的地毯上。殷胥微微离开了一点嘴唇,眼睛中含着笑看我:“哎……你说我要是摸你两下你会不会揍死我。”
“大概会。”我过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声音,嘴唇干干的。
“反正你已经很火大了,不差这一点吧。”他将手放在我脖子上顺着锁骨滑下来:“反正我已经被揍的够惨了,从你眸子里我都能看清自己一脸青肿的样子。”
我笑起来,却捉住他的手:“嘿,别玩过了。”
殷胥撇了撇嘴:“你又这样了……”
“行了行了,我要回去了。”我起身拿起披风。
“阿澄!”他突然叫我:“我知晓你为何让我娶朱凝,我让她做皇后。你……别离开我好么……我不要求什么,你只要能再嚣张的推门来找我说话就行了。”
……不,我决定了,我不想和你有朝一日走到你死我活,我一定会走的,待到有一日你赢了太后,可以不再这么小心翼翼。我必定还会用手中权力叫你不得不见我,不得不依偎我。
我没回头:“熊孩子!别要求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