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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谈情爱槐林掳保花,救保全血洗(1 / 1)

再说张八茂和几大金刚一等众丁,从鳌府地下暗道逃脱,急急如漏网之鱼,仓惶从赤峰岭上了卧虎洞。次日,惊魂未定,他急忙召集爪牙集聚密室。马飞龙说:“老爷,昨日受惊一场,今日先喝口水,来压压惊吧。”张八茂对昨日的情景历历在目,心有余悸,长吁短叹地说:“确实是蛤蟆跳在脚面上,咬到没咬到却吓人一跳。哎,我经营十几年的府地,却好端端地落于那些小子之手,藏宝库哇,我的明珠哇,实在是丢的可惜,真真的痛心疾首哇。”又说:“他娘的,这就叫做运去黄金失色,世上万事分一定,半辈子枉费心,浮生空自忙,到头竟是一场空啊。看看,是不是。”赵飞虎见张八茂愁思万千,劝道:“老爷,你就别自取烦恼了,这不是你平平安安到了咱赤峰山的卧虎洞了吗。何必自气自馁,只要留的三寸气概在,不怕山中无柴烧,咱们再修整山上的寨子,重整旗鼓。就凭咱这崎山峻岭,那还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里山高皇帝远,看他们奈我如何。”张八茂说:“你小子吹的倒轻巧。咱们这一回,失去的太惨了,无奈呀无奈,长江一去无回头浪呦。”马飞龙又劝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赔赚为赌场一搏,走棋不赢重布子,跌了脚再爬起,下次说不准谁输谁赢,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张八茂说:“那还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哇!万一再招失败,向何处安身立命呢,回归我的老家去?对,不得不这样打算,这也是落叶归根吧。”张八茂思忖一时,有所大悟,便说:“这样吧,程鹏飞,劳你向我的老家跑上一趟,找我的大哥张五成和二哥张六成,让他们马上做好防备。一旦再次败此,我就奔回老家去,隐身那里。”马飞龙说:“还是老爷想的周全,程鹏飞你就即刻动身去吧。”程鹏飞说:“那我这就去。”说罢便去了。

话分两头,再说何保全自那日启程,在河北一带寻见了杂技团长刘计辰,和他道明了苏连泰之意。刘计辰便率本团众人,在正定苏家庄一带演出。

这一带的安乐村,每年三月二十七有个姑奶奶大庙会。三月二十五日这天,杂技团便在这村安场演出,时值阳春三月,春意盎然,到处都是桃红柳绿,莺歌燕舞,大地草蕊融融。滹沱河边上,满目槐花盛开,似如银装雪裹一般,装镶了整个滹沱河岸。群蜂唱舞在槐花之间,更添加了槐花芬香飘百里,万蜂匆来采蜜忙的三春浓意。庙街两旁挨满了买卖帐篷,赶庙的人群里男女老少,接踵来往,熙熙攘攘。杂技团场内挤满看客,杂技节目在阵阵的洋鼓号角中演出。场外的人抬头只见一位少女姑娘,正在高欲凌空的百尺高杆上施展着惊人绝技。这个少年姑娘便是何二顺之女——何保全的妹妹何保花。

这日,张八茂的二哥张六成也来赶庙会。听说杂技表演精妙,夫妇二人就买票进了场,看杂技演出。首场演已毕,夫妇二人出得场来,寻了个近场子的饭馆进餐。

何二顺听保全说,妹妹保花同团演出喜不自禁。夫妇二人随着保全,来到杂技团,免票进场内观看表演,只见那百尺杆头,翻凌腰功的果然是自己的闺女,自是喜得万分。演出结束,即对保全道:“我们先去餐馆里占个餐座,你带保花去那里见见我们。”说罢夫妇二人就进饭馆去了。进了馆子见张六成夫妇二人的桌子上有半桌位子,便引夫人就此做了下来,并要了餐饭。

保花跟着保全来到餐馆,一见爹娘在此,十分高兴,忙打礼说:“爹娘,你们也来了,来的正好,我还正想着过下庙会,要前去看你二老的。”二顺见保花到来满心欢喜,笑着说:“保花呀,看你还没洗装的,就急着来了,挨着你娘坐下来吧。”夫人也满怀高兴地说:“好闺女呀,你可都快把娘想死了,来来,先坐下来吃饭吧。”亲人久别方相见,自然心喜言语多,于是一家人欢喜地聊了起来。聊着聊着,保花说:“我听哥哥他说,你们搬回老家来了,还不知咱们的老家在哪里,等我演出完毕,定要回老家看上一看,认认门去。”二顺说:“那好哇,我们正盼着你去呢,咱的老家就是苏家庄向北二里地的庄子上,我们等着你去。”

保花问:“你们搬回来了,那我的大伯和叔叔现在哪里?他们是否也一同搬回来了?”二顺说:“你大伯和三叔现还在太原武业馆里住,不过,有的时候跟着人家保一路镖。年前腊月,你大伯从太原过来看我们,在回来的路上,被十多个匪贼一路追杀,那可是好险啊。多亏他武艺高强,将那些匪贼尽都打死,才捡回了一条性命。在我们这里过了一个年,又回武业馆去了。”何保花听了,又惊又喜,说:“我大伯那么大的能耐呀!那我三叔呢?”二顺说:“咱们轻声点说,你三叔在太原街头误伤了张八茂家公子张午生的性命,被判了十年的刑,起解到大名府。亏是你哥腿快,托了熟人说情,送信给大名知府。难得大名知府官清仁善,年前的除夕之夜将他放了回来,在我们这里过了个团圆年,又回了武业馆。”保花说:“如此说来,三叔挺幸运的,谢天谢地,平安无事就好。”又说:“现在快要演出了,我也吃饱了,这话说的让我听了刚有了兴头,像是说书唱戏式的,我还得马上赶回团里演出,有话改日回到家里,你得好好给我讲讲听。那你二老多多保重,我这就走了。”说罢,保花就去了。

二顺和保花这番话,虽说声音不大,却被同桌就餐的张六成夫妇听了个一清二楚。二人听罢,大吃一惊,以目相对,悄悄走出餐馆,无心再留恋庙会,即刻回到张家庄家里来。夫人惊慌不安地对张六成说:“哎哟,怪吓人的,这可真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哇。老爷,你看见庙上百尺竿头演出的那姑娘吗?她爹和她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没有?”张六成说:“我全听的清楚着呢。”夫人说:“你记住那姑娘的模样了吗?”六成说:“别看那姑娘脸上涂着粉,身上穿着装,可她的面目五官上长着个记号,却是让人能记住的。”夫人忙问:“啥记号?你看清楚了?”张六成说:“你的眼拙,我可看的清楚,你没看见她的眉间印堂之上长着一颗豌豆大的红痣吗?”夫人听了,惊喜地说:“哎哟,天哪,这下子可就好了,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又说:“听她爹说,那姑娘的大伯打死了咱的十多个朋友,他的叔叔杀死了咱们的侄子。看来,咱家的这个血海深仇可得要报呀,你得想个法子啊。”这才是:

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随意相谈不谨慎,被人听去祸水流。

张六成夫妇一时想不出报仇之策,便将要设计害何保全与何保花之事告诉了哥哥张五月,正商议时,忽听有太原鳌府的金刚程鹏飞来见。张五月说:“快请他进来。”程鹏飞礼见了张五月、张六成,说:“见过二位大爷。”张五月说:“鹏飞呀,夜猫子进宅,你无事不来。看你今日风尘仆仆到来,想是你们那里必有要事报来。不知有什么事情,请坐下来说吧。”程鹏飞落座,将鳌府惨败之事一一叙说了一遍,又将来意说明。张五月、张六成二人听罢,顿感惊讶,怒不可遏地说:“你们是怎么混的,想不到今日竟是落成这个样子。”程鹏飞说:“老爷他的本意是准备再败之后,别的无路可走,只好从那方客土退回这旧居庄府,隐蔽风头,要你们即刻加强戒备,以防万一,方能防患于未然。”二人听罢,满口应允。

张五月、张六成又将保全和保花之事告诉了程鹏飞,程鹏飞一听,喜出望外,说:“那何家可是咱们的大仇人,何大顺、三顺不仅杀了公子,还杀了二寨主赵金豹及崔登目、吴大胆几个金刚兄弟。何家老家正在此地,今你们在这里见到了何保全、何保花?既然如此,那可是天赐良机。此仇不报更待何时?要想除掉这两个乳臭未干的伢子,那是易如反掌。我们乘他们尚无警惕,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悄然动手,垂手事成。”张五月问:“难道你已有了妙计?”程鹏飞说:“只是那何保全的神功飞腿确是了得,要想擒此二人,须当如此这般如此这般方可。”五月、六成听了鹏飞附耳妙语,即喜笑开怀,哈哈大笑,伸指赞不绝口地说:“高明,高明,你没白历经沧桑,闯过大世面,还是你见多识广,佩服哇佩服,真让老夫佩服的五体投地呀!”程鹏飞说:“这仅是个雕虫小技,何劳老爷如此赞赏,悔当,悔当。好了,如二位老爷没事,我还要急回赤峰岭。此事,二位老爷斟酌办理即可。”说罢,程鹏飞施礼出了大院,上马加鞭去了。

且说三月二十八这日,落了庙会,杂技团的演出即告完毕结束,焦廷玉本是在团内表演打金镖的,见团里收拾了箱具,闲来无事,便约何保花信步向安乐村南的槐花林信步游来。二人早在团内一见钟情,便来到槐花林中谈情说爱,共表衷心。何保花走着问焦廷玉,说:“你用力呼吸闻一闻,这树林中的槐花放出来的香味,多香啊。”焦廷玉说:“我也闻的芳香浓郁,这么大一片树林成荫,你看,那么多三三两两的人坐在槐树之下,多清心哪,这真像一个天然大公园似的。到了这里,我只觉得心旷神怡。”保花问:“我觉得这里的风景别具一格,你说这地方美不美?”焦廷玉说:“美呀,不仅树美、景美,沙地上、树底下,满是草绒绒的,显得地美人也美。”保花听了,心里喜滋滋的,笑逐颜开,缠绵绵地走近来,满面绯红,含情脉脉地说:“我真有你说的那么美吗?你的言外之意。”廷玉说:“我的言外之意吗,是说我爱你。”保花情意绵绵地说:“我也爱你。”说罢,二人拥抱在一起,互相接吻一时。焦廷玉到树下捏了几枝槐花攥成一把,献给保花,说:“用它来表白我的真心一片,给你接下。”保花见廷玉情真意切,一手接住这把槐花,一手搂住廷玉脖子。这真是:

心投方将钟情发,意合捏把香槐花。

献于情人示心愿,表白真情槐荫下。

正当焦廷玉、何保花在情深意浓时,就见从村里驶过来一辆轿子车,套着一匹枣红大马拉着,在他二人不远之处停了下来。从轿子车内出来一人,走近他们说:“你是何保花吗?”何保花见有人叫她,出乎意外地说:“是呀,怎的了?你是谁呀,叫我有什么事?”那个人说:“轿子车之上有你的一个亲戚,是她让我来叫你去的,你觉得很意外吧。”保花听了很是惊讶,问道:“我年纪尚且还小,却不知这方有何亲戚?况且即使有,我也认不得。”那个人说:“说是你的一个姑姑,如你们相见了,就会知道了,你马上到那见见她去吧。”保花疑惑起来,说:“我的爹娘未曾向我提起过什姑姑呀,见了问问再说吧。”于是,保花手持着那把槐花枝向轿子车走了过去。当她走近轿子车时,忽见从轿子车里迅速跳下来三个蒙面之人,用大布袋猛然套住她的头,将她装进布袋,慌忙抱将起来,推进轿子车之内。又见马夫急拨转马头,紧加马鞭,轿子车便快速驶去。

轿子车并不进村,却沿大堤坝道向西北飞驶去了。焦廷玉恍然所悟,是有人劫持了保花,顿吃一惊,大声喊着:“保花,保花,你们放了保花,有贼抢人了。”急忙迈起大步跑着奋起直追。此时槐林中,虽是成群的人数众多,见到此情此景,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况且轿子车又是大马拉着奔跑飞快,个个束手无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轿子车驶去。

焦廷玉跑着追了一程,见轿子车飞奔向前,渐渐消失在茂密的槐树林中,急得无可奈何,疾忙跑回杂技团,惊慌失措地喊着:“保花被人劫走了,快牵马来给我,赶紧追回保花。”于是,团里的兄弟给他牵过一匹白马,焦廷玉带缰上马,用脚蹬急磕马肚,就见那白马如出水蛟龙似的奔驰起来。焦廷玉匍匐在马上,揪紧马鬃,双脚牢夹马肚,向那轿子车的方向,风驰电掣般地追去。

团长刘计辰见廷玉神色慌张的匆匆回来,又策马而去,就知保花出了大事,即刻牵了一匹大红马,搬鞍认蹬,飞身上马,扬鞭策马追廷玉而来。焦廷玉催马追过两个拐弯,却不知那辆轿子车奔了何方,翻身下马打问路人。有个人说见那轿子车顺堤北大道,一直向了西北。焦廷玉上马,便沿路向西北追去,追到胡庄村东,仍是看不见轿子车的影子。迟疑之间,刘计辰追了上来,问到:“廷玉,你说保花被人劫走了,劫那儿去了?几个人劫的?”廷玉说:“我二人在槐树林里正说话,过来一辆轿子车,谎说是她家的亲戚。保花走近那轿子车时候,被三个蒙面人用布袋套住头,劫上轿子车就跑了。我追赶不上,才回团里骑了马追来,追到这里,却不知轿子车向那里去了。”刘计辰见村边有个人,下马来问那人。那人说:“是有一辆轿子车,从这村的街里向北去了。”二人听罢,上马进村,飞驰穿过南北大街,径出胡庄村,到了村北,见有个十字岔路,二人便“吁”的一声勒住了马,不知该奔哪条路去追。见四处无人,又无法打听消息,只得骑在马上打盘旋。

再说那几个蒙面人,将何保花抱上车,用手巾塞口,又用绳子将她绑了又绑。何保花被吓得惊惶心跳,叫又叫不出声来,只能用力挣扎。可巧,焦廷玉送给她的那把槐枝花在慌乱中也随身挂在身后,何保花自知身落歹人之手,急切盼望焦廷玉和团里人追来救她,可在这辆疾驶向前颠颠簸簸的轿子车上,又无计可施,忽然灵机一动,计上心头,即挣扎着施蟹子倒背蜇之法,悄悄用双脚夹住那把槐枝花,一点一枝地向轿子车后面踏下去,被踏下来的槐花零零散散洒落在车后的大路上。

焦廷玉和刘计辰在岔道路口左右盘旋,忽见白马从地下衔起一小枝槐花,仰首咀嚼,焦廷玉忽然明白,那槐花定是他献给何保花的那把槐花,也定是轿子车疾驶中而被颠簸下来的,即呼刘计辰:“团长,你看,我这匹马吃的槐花,定是我给保花的那把槐花,从车里掉下来的。不妨,你我分路去寻,看一看哪条路上还有掉下来的槐花,轿子车就是去了哪里。”刘计辰说:“好,你我快分路寻找。”于是二人即分路寻找落地槐花。

刘计辰在马上向北走不多远,就见地下又有枝槐花,回转身喊廷玉:“廷玉,轿子车向北去了,我们向北去寻就对了。”焦廷玉听见刘计辰的远处呼唤,即刻拨转马头,追上刘计辰,二人快马加鞭向北追寻过来。

焦廷玉不眨眼地盯着前路上,是否还有槐花洒落于地,隔不远,果见路边又有落地槐花出现,便喊着:“团长,你看,路上不多远就有这零零散散的槐花,肯定轿子车是顺这条路走的,我们这么走保准没错。”于是,二人就依落地槐花为向导,一气追了三里路程,到了张家庄,进村寻至在一家豪门大院,见那大院门前的地上留有一小枝槐花,再催马向前,四处寻不见了落地槐花。焦廷玉对刘计辰说:“劫保花的那辆轿子车定是进了这家大院。”刘计辰说:“我想也是,只有豪门大院才有轿子车。”

此时,日沉西山,晚霞映空。刘计辰说:“这家的大门紧闭,不妨敲门问一问。”于是,二人滚身下马,上前去敲大门,向院子里呼喊:“里面有人吗?”片刻,就见大门开处,走出来两个家丁,焦廷玉上前施礼问:“劳驾二位,敢问贵宅如此豪华,不知是谁家的府地?”家丁趾高气扬地说:“这是四方有名的张家大院,你们就不知道?要不,你们就是外地人吧。天都晚了,你们有事吗?没事,我们就关门了。”刘计辰问:“我们刚见了一辆轿子车走在前面,问问是不是贵府的?轿子车回来了没有?”家丁不耐烦地说:“本大院未曾有过轿子车,更没有什么轿子车回来。”说罢,便紧闭了大门。

刘计辰见家丁关了大门,对廷玉说:“看来,人家不会说真情的,咱们也不能进院查寻,再者你我对这里都是人生地不熟的,倒不如打问打问何保花父亲家住在哪里,然后将今日之事告知他父亲。”焦廷杰说:“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我们大家共同想个法子。”于是,二人牵着马沿街向前走了一段路,迎面见一农夫荷锄回村,计辰向前施礼问道:“这位大哥,你可知这一方的何二顺、何保全吗?”农夫答道:“何二顺这人,我没听说过。不过提起何保全来,倒是有所耳闻,此人年纪轻轻的却大有名气,飞毛腿,众人皆知,都说何保全是苏家庄的北庄人。”刘计辰问:“从这里去北庄,该怎么走?”农夫说:“顺这条街出村,向西北三里就是苏家庄,过苏家庄北行二里就是北庄。”刘计辰说:“打扰了,谢谢大哥指路。”说罢,二人翻身上马,用脚一磕马肚,两匹马便飞奔向北庄而去。

二人来到北庄,问过村子里的乡亲,直奔何二顺的家门。来到门前,滚身下马,敲门呼喊保全。何二顺与保全出门相迎,保全见是团长和焦廷玉到来,忙告诉何二顺:“爹爹,这就是我常给你说的杂技团长刘计辰,那位是团里的焦廷玉。”何二顺见两人满脸愁云,即问道:“天色这么晚了,你二位风尘仆仆赶来,不知为了何事?”刘计辰说:“今天后半晌,你家保花在安乐村槐树林里,被一辆轿子车掳去了,我二人追到张家庄一家豪门大院的门前,就没了办法,她兴许是被掳进了这家大院之内。”何二顺听了,大惊失色,说:“保花被人掳去了?那大院就是太原鳌府的旧居,如果保花真被他们掳进了那大院,可是羊入虎口凶多吉少哇。”何保全听了,也是一惊,说:“爹爹,莫要着急,待我先去那张家大院探个消息,我们再作计较。刘团长和廷玉,你们先回团里去吧,到时,我再找你们便是。”刘计辰说:“那样也好,我们先回团里,静等你的消息,待你看好了,我们一同来救回保花。廷玉,那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说罢,二人打马去了。

何保全送走刘计辰、焦廷玉,便飞奔张家庄而来。到了张家门前,见大门紧闭,墙外面有一棵高大古槐,树上绕着几个大盘枝,其中一大枝伸向院内,他飞身上得树来,举目向院内观瞧。此时,夜幕垂落,天色已黑,但见院内尽多是二层楼房,灯光从窗户里透射出来,构成点点相连、盘旋迂回的光环。何保全从树枝上跳下,脚点围墙,轻身落地,进了大院,又串房越脊寻了许久,就是找不见何保花。入更时分,见有个更夫提着灯走过,何保全正悄悄尾随在后。忽见一人搬一篓子菜出来,到大门外的井边去洗,他赶紧上前施礼问到:“敢问这位大伯,今个儿后晌,你见没见有一辆轿子车进了这院子?”那人先是一愣,随之镇静下来说:“大院里,光轿子车就有四五辆,谁知你问的是哪个?你个孩子家,深更半夜的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保全说:“我领妹妹出来赶庙,结果妹妹走丢了,我也不敢回家。我找她大半天了,找到了这里,听这村里人说,今个儿后晌曾有个轿子车从村外跑了回来。我瞎琢磨,随便问问你。”那人想了想,说:“对了,想起来了,傍晚前,是有一辆轿子车从外面赶回来,进了大院。还有三四个家丁,从轿子车里带下来一个五花大绑的姑娘。不过,像这种事儿,在这里是司空见惯了,我想他们又要造孽了。”保全问:“看样子,大伯你也是个受苦之人吧?”那人说:“我给人家干活儿,养条命混口饭而已。”保全说:“我看大伯你是个善良的人,不瞒你说,那姑娘就是俺的亲妹妹,她是在安乐村的槐树林里被掳劫而来的。”那人说:“那是你亲妹妹?哎呀,那你可要舍得花钱,赶紧托人赎她出去,这家可不是善良之辈,此处也非安全之地。”保全又问:“那就请大伯你发发善心,告诉我,你可否知道我的妹妹她现在何处?”那人说:“我在这家是个做饭的,今儿晚上,当家的还让我给她送饭去的,我自然知道她现在哪里了。我告诉了你,可别说是我告诉给你的。”保全应道:“那个自然,我岂能对你忘恩负义。”那人说:“你妹妹现被关在那间耳房之内。”保全说:“谢谢大伯的善心。”说罢,便奔耳房寻去。这便是:

说着无必听有意,家常传入人耳里。

被人设下诱饵计,暗算无常不知底。

何保全沿着墙根向耳房寻来,果见保花被关在这里,耳房里点着一盏油灯,灯光十分暗淡,看不清里面的摆设,只见门窗尽是铁棍封锁,听见妹妹微弱的呼吸。保全没带武器,无法营救,只得赶回杂技团来找焦廷玉。他对焦廷玉说:“我已找到保花,她果然在张家大院里,被关在一间耳房里。那耳房的门窗用铁棍封锁着,我没法救她,但也没惊动她,怕被人发现。我过来告诉你们,想找人帮我前去营救。”焦廷玉听了,焦急地问:“她没被人伤着吧?”保全说:“看样子是没有,我碰见一伙夫,说还给她送饭去的。”廷玉说:“这就奇怪了,那就不像加害她的,这倒是莫名其妙了。哎,你说,他们葫芦里究竟要卖什么药啊?”保全说:“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还是咱们乘夜深人静去救她出来。”焦廷玉说:“咱们这就去,给你带上一把短刀。”说罢,给了保全一把匕首,取镖插身,拿了利斧钳棍,持刀在手,和保全奔向张家大院。

二人来到张家门前,攀古槐上墙,串房越脊,悄然入内。此时,有个更夫手提灯笼,敲着梆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口里喊着:“三更三点了,都熄灭蜡烛喽!小心失火,平安无事了。”二人伏在一边,等更夫报更过后,便悄悄奔耳房而来。

有两个家丁蹲守在门外,正在打盹,二人跃身上前,用刀架在二丁的脖子上。二丁觉得脖子一凉,朦胧中睁眼一看便被吓的惊恐失色,说:“可别杀我,好汉爷,别杀我。”保全轻声喝道:“别出声,否则我就要了你们的狗命,我问你,这门上的钥匙在哪里?”二人哆哆嗦嗦地说:“千万别杀我,我给你们钥匙便是,就在我的腰间。”保全急从他腰中取下钥匙,焦廷玉在二丁的项后力击两掌,就见二丁倒下。保全见二丁被点穴倒地,急忙悄悄打开门锁,进屋去救保花。

保花见是来救她,哭着说:“哥哥,你们可也来了。”焦廷玉说:“别哭,可别大声,我们这就救你出去,我来背你走。快!速速离开这里。”于是,便背上保花,要向大门而去。廷玉对保全说:“保全哥,我们还是走原路上墙走吧。虽然上墙费事,是我们过来的路,保险一些。大门的路径,我们未曾走过,不一定保险,小心驶得万年船。”保全说:“快走大门,由我护着你们,不会有事的。快走,免得让人发现,迟则生变。”说罢,保全奔大门而来。正当靠近大门时,忽然从头上落下一张大网来,不偏不倚将他们蒙住。保全大吃一惊,用力挣扎,却是越动越紧。焦廷玉急中生智,忙用刀乱砍,网被割破了口子。焦廷玉从破口中钻身出来,也急拉保花出来,想用刀再去割网救保全,忽见七八个汉子从月光下围来。张五月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说:“哈哈,看你往哪跑,老子在此等候你们多时了。何保全呀何保全,你不是会飞毛腿吗,这回你飞呀。好小子,你飞不了吧,给我将他们全部拿下。”焦廷玉怒冲冲持刀上前想搏斗,保全大喊:“你们赶快走,不要管我,带上保花快走,快走哇。”廷玉见对方人多势众,早已设伏,即便交起手来,也不知落个什么结果,都说是近怕鬼远怕水,人生地不熟,眼前一摸黑,只好背起保花跑出圈外,直奔高墙的槐树那里。到了墙根下,焦廷玉让保花和他两手相握,双臂向上一擎,就见保花借着他的拉手,一跃起身,一个身倒立,焦廷玉用双手向空中猛送,保花就势来了个空中翻,便轻捷地落脚高墙之上。此时,几个家丁持刀追来,又听张五月高喊:“快,快抓住他们,一个也不要让他们跑了。”廷玉见人追至近前,取镖在手,甩了出去,就听:“哎呀,哎呀”几声,追在前面的两人中镖倒地,跟后的几人怯而退步。焦廷玉见保花已站定高墙之上,便后退几步,来了个旱地拔葱,猛一跃身,飞身上墙。二人手牵手顺树而下,消失在淡淡的月光里。

再说保全遭了网蒙,被人绑起来。张五月和张六成走到保全近前,嘻皮笑脸地说:“我道何保全是多大的一个汉子,今天一见,竟是年轻少年。我是早就想抓你,好为我侄子报仇,也不能让我侄子白白叫你三叔杀了。今个儿,你灯蛾扑火自来投,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哇。”何保全怒眉横目地大骂:“你们卑鄙小人,这样捉我算什么本领,你们和张八茂一个德性,臭味相投,都是作恶多端、心狠手辣的杀人魔头。你们不得好死,总有一天会得报应的。你们别高兴的太早了,稍一得势就得意忘形猖狂起来。”张五月被骂得恼羞成怒,大喝道:“你们给我将这小子捆得紧紧的,可不要看他年少,他有飞毛腿的功夫,快把他押进那间耳房之内。四个人轮流看守着,如再让他逃走,你们也休想活命。”对保全说:“看你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去吧!”于是,四个家丁,将保全推进耳房内,牢牢锁了起来。

焦廷玉救何保花回到杂技团,见到刘计辰,说:“团长,我救保花回来了,就是从张家大院救的。”刘计辰见了,高兴地说:“好哇,很好,压在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下来了。”焦廷玉说:“今天傍晚,看门的家丁说没见轿子车入内,全是一肚子谎言。看来,他们劫保花是早有预谋的。我们虽是救了保花,可保全却被张家用网蒙住生擒了。”刘计辰听了大惊,问:“保全落入他人之手了?哦,我全明白了,他们劫保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原来是用保花做诱饵,本意是捉保全的,这下可糟了。”焦廷玉听了,非常着急,说:“那咱们马上得救保全出来呀,救得晚了,恐怕他会遭灭顶之灾,后果将不堪设想呀。”刘计辰说:“救保全,那得掂量一下,我何不想去救他,只是爱莫能助啊。如果全团出动,可就是近怕鬼远怕水,豪家大院的水深水浅,有无机关,我们全然不知。一旦贸然而去,只怕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这样吧,派人速速去武业馆一趟,报告苏师父知道,让他派几个高手过来协助咱们,较为妥善。”便叫来团里的贺天亮。贺天亮问:“团长,叫我何事?”刘计辰说:“你和焦廷玉骑马奔太原武业馆一趟,随身带上防身家伙。我在此等候你们平安归来,天不早了,快去睡会儿,随后你们就走。”于是,便各自睡去了。

拂晓之时,焦廷玉、贺天亮二人起程,一路快马加鞭,马不停蹄,于次日下午,便来到太原武业馆。见了苏连泰,打礼问候之后,焦廷玉说:“我们杂技团,那日在安乐庙会上演出时,张家大院的人从槐树林里掳走了何保花。我和保全前去搭救,保全不幸被早已埋伏的蒙网罩身擒住。刘团长想出动全团的兄弟去相救,怕有所闪失,故派我们前来报信,请师父找武艺高强的人过去,协助搭救保全。”苏连泰听了,暗吃一惊,说:“保全在张家大院被人家捉住了?糟了,那大院就是张八茂的老家,这下可糟了。他们劫保花是假,意在捉保全是真。保全被张家捉住,那可是凶多吉少。他们一心想要为张八茂的儿子报仇,如是救得晚了,恐怕保全有性命之忧。”高阴阳说:“张家大院是张八茂的老家,虽然他在太原作恶多端,可在咱们那里的三里五乡倒没做过什么大毒大恶的事情来。”贾思道说:“虽无大恶,也有小恶、中恶。张八茂那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如今,他家又捉保全又捉保花的,到底想干什么啊?”

苏连泰听众人各执一词,说:“你们先别吵吵,先让我冷静地想想。”想了一时,便说:“想起来了,他们捉何保全定是张八茂派人回过张家庄,向他们通过这边儿的信,张家大院才捉住了何保全,想报仇雪恨。既然他们有人去那联系过,就能说明张八茂想做什么。我看张八茂失了鳌府,败走赤峰岭,心也不安,他现在已成了惊弓之鸟,即使在山里也是惶惶不可终日。他肯定会想,有朝一日再失去了赤峰岭,向哪里去逃,只好打老家的主意。丢了山寨就回老家,狡兔三窟,就是这个道理。如果张八茂真是这么想,那我们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让他出乎意料,先去打他的老窝,暂且放下赤峰岭不打,留着让老贼走麦城。对,就这么办,不管他有没有这样想法,我们也得先打他的老窝去,打虎打痛处,打蛇打七寸,张家庄就是他的痛处,回头咱再来打他们的赤峰岭。”

苏连泰决定要打张家庄,便吩咐众弟子,说:“何大顺、三顺、王景瑞、焦廷猛、白雪楼、白万山,你六人骑马和焦廷玉、贺天亮一同回去,和刘计辰商议,打他张家大院,记住,切莫乱杀无辜;其余人等留在武业馆。张八茂他们现在正惊魂未定,量他们也不敢前来滋事,你们以为如何?”众人说:“好,师父安排的好。”即都下去了。

次日,天还未亮,何大顺一行八骑,从太原城出发,直奔冀州地界。马上加鞭,风尘仆仆,于当天后半夜赶到正定安乐村,先找刘计辰商议如何打张家大院如何搭救何保全之计。刘计辰说:“张家大院,墙高院深,我们白日先到他家附近上演杂技,让何保花在百尺竿头将院内看个清楚。等她下高杆来,一一说给我们,我们就按着她看的说的画一张回忆图,让大伙都从图上了解院内的情况,如遇到什么不可测的情况,好有个思想准备。再一个,我们不妨到深夜时候去打,一免伤了无辜百姓,你们说行吗?”何大顺说:“刘团长想的很周全。”贺天亮说:“我们演出时,给当地百姓多说些暗示之语,让他们也好回避,免遭误伤。”王景瑞说:“白天,我们都乔装改扮,混在观众之中,小心被他家的人认出来。”

再说张五月和张六成两兄弟,将何保全擒绑,押在耳房内,一连两天,没让吃饭、喝水。何保全渴得难忍,用双手使劲摇动窗户的铁棍,大叫着:“狗日的们,放老子出去,你们这些没有人性的乌龟王八蛋,你们凭什么劫我的妹妹,你们不安好心。”就这样一直喊骂了两天两夜,喊得嗓子沙哑,还是大骂:“给我水喝,不给水喝,你就不是人揍的。”张六成对张五月说:“保全这小杂种,没瞧出还挺有骨气的,他一直骂了两天两夜,就给他一口水喝吧。”张五月听了,勃然大怒,说:“让他起劲地骂吧,休想给他水喝。他是我们的仇人,我还恨不得喝了他的血,你休发慈悲。”六成说:“那你想怎么办他,杀了他?”张五月说:“也是,咱们的午生是他叔杀的,咱们的人是他大伯杀的,此仇也应该算在他的大伯和他叔的头上。这小子虽没有杀人,可也不能让他活。不然,我们怎能咽下这口恶气呢。可是如果在咱们院里将他杀死,院内人杂,一旦传扬出去,你我就成了人家的仇人,倒不如…”张六成说:“你的意思是想借别人的手杀了他?我们也能金蝉脱壳,推了杀人的责任。”张五月说:“还是你心有灵犀一点通,就得来借刀杀人。”六成问:“这等杀人之事,你说借谁?谁有这等杀人的胆呢?咱们的胆又不能借,那还有谁敢呢?”张五月说:“大有人在,咱们不能借胆,钱还不能借吗?苏家庄上的苏庄子,他就能借。他是个见钱眼开、有钱就丧良心之辈,外人给他送号苏孬子。这人是个土地经纪,他常给我家收买土地,无论官家还是财主,都找他用钱办事,他在这一带说话是管用的。我们不妨出些钱给他,让他将何保全除掉算了。”张六成说:“你说的是我们去出钱买凶?”张五月说:“神仙还不怕钱扎手呢,何况是人哪。要不,我们出大钱给他,有钱能使鬼推磨。”张六成听罢,开怀大笑,说:“妙,妙,妙,真是妙计。我们有的是钱,我这就取钱,马上到苏家庄上找苏孬子去。”二人正密议时,六成忽见窗外似乎有个人影一晃,急忙出门去看,却看不见一个人,又回屋来。五月问:“出什么事了?”六成说:“没什么,刚才我看见窗纸上好像有个人影晃了一下,出去看了看,却瞅不见一个人。”五月说:“你怕什么啊,不要那么神经兮兮的了,你尽管去办就是了。”

苏庄子接了张六成纹银二百两,喜不自胜,看着一箱白花花的银子,笑逐颜开地说:“呀,呀,呀,这么多的银子呀,足够我一辈子受用了。张六爷呀,不管是不是昧心的钱,只要是你吩咐的事,没有我苏庄子办不了的,你就静候佳音吧。”张六成一本正经地说:“银子我可是出了,你可不能说是我们让你干的。”苏庄子说:“你放心吧,我傻呀,连是我干的都不能让他们知道。”张六成起身说:“那我就拜托了。”说罢,便去了。

苏庄子收了昧心钱,即去找巡警警长。警长问:“苏庄子来了,是那阵风将你吹来的?”苏庄子说:“我来你们这里,你不欢迎吗?不然我这就走。”警长说:“可别,可别,你不常来这里,我们的钱袋里就空了,我是说你夜猫子进宅没事不来,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你来定是有事,有事就说,我们还等着沾光呢。”苏庄子喜形于色,说:“今天我来是给你们送好处的。”说着,取出一百两银子放在桌上,说:“看见了不,你猜我给你们这些银子是要你们局子干什么的吗?我村北庄上有一个叫何保全的,他有飞毛腿的功夫,可是偏不行正道,整天价纠集赌徒相赌,他仗着自己有功夫,人人奈何他不得,赌得许多人倾家荡产,有的为此上吊自杀,伤及性命;还有的赌徒因输光了钱大行盗窃,甚至路劫杀人。那些被害之家属纷纷给我钱,让我用这些钱来求你们局子将他灭掉,免得家家户户鸡飞狗跳的不得安宁。你们收下这笔钱后,务必要让何保全从此销声灭迹。”警长思忖了一下儿,说:“何保全啊?这个人,我们领教过,是有些贼鬼溜滑、嚣张无礼。他那等飞行本领,一眨眼就没影了,我们捉他谈何容易?”苏庄子说:“来呀,把何保全带进来。”说罢,就见四个家丁将何保全推了进来,浑身五花大绑。苏庄子对警长说:“今日我好不容易将他擒下,就交予你们,剩下来的事就看你们了。你们局子如若不照我说的办,可是一样,从今以后,你局子里无论有什么难事,就休想找我苏庄子了。”说罢,扬长而去。

警长见何保全被绑而来,吩咐众警,说:“你们找些麻袋都装满沙子,将何保全押到本局大院,按在院中,往他身上压沙袋。咱们虽不是知府衙门,没有斩人的权利,可咱们却有这个办法,看他那飞毛腿还能不能飞。往他身上尽管给我压。”于是,众警将何保全推到院中按下,一个劲儿地向他身上加压沙袋。何保全见巡警向他身上猛压沙袋,沙哑着嗓子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狗东西,听信恶贼谗言,与他们相勾结,好坏不分。张家大院是害人的贼窝,你们是恶贼的一群黑狗子。你们这些黑狗子心狠手辣,杀人不用刀的恶魔,我到了阴曹地府,也要回来找你们算账。”一伙巡警向他身上连连压了十多个沙袋,又因何保全三昼夜水米未进。不时,就见他双眼鼓突、口吐白沫。

眼看何保全性命危在旦夕,忽见警长带着文书和一个人匆匆赶来。警长急巴巴地喊着:“停,你们快停,快把沙袋撤下来。”众警听了,诧异地问:“长官,怎又不让加沙袋了?”警长训斥道:“加什么加,没听见嘛。我让你们快把沙袋撤下来,快!”众警听了,莫名其妙,但又怕再受训斥,七手八脚,急忙搬去了压在何保全身上的全部沙袋。

警长走近何保全被压发软的身体,蹲下来,用手放在何保全的鼻子前,试了一下呼吸,便让两个巡警将保全的身体翻正,亲自掐捏保全的人中。保全慢慢缓出一口气,苏醒过来。警长自是得意,对保全说:“小伙子,今天算你走运,遇上了大救星,我这就饶你一命不死,放你回家。但是你要切记,一年之内,不许你在正定地面出头露面。否则,再让我们抓到你,可就没有今天这么幸运了。”保全挣扎着坐起身来,说:“那我就谢谢长官的饶命之恩了。”警长说:“你可别谢我,你看这是谁,要谢,你就谢他,他才是你的救命恩人。”保全支撑起身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义兄苏天宝,惊讶地说:“天宝哥,你是……”苏天宝连忙上前来,搀扶住何保全,说:“保全,什么也别说了,快随我回家去。”于是,苏天宝打躬谢过警长,扶着保全出了警局大门,上了苏玉镯和何二顺赶的马车。

在回家的路上,保全问:“爹爹,亏你们来的及时,不然我就没命了,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二顺说:“保全,今天万幸啊!你天宝哥在张家庄有个未婚妻,她的叔叔在张家大院是做饭的,她叔叔知道你们结交把兄弟这事情。昨天她叔无意走到张五月屋子跟前,隔窗听见了张家密谋害你的话,就急忙寻到天宝家里,向你大伯和天宝哥细说了内情。天宝让你大伯赶上马车,慌忙带着我来了局子。还得说天宝是新考上的秀才,向那长官说了你的冤情。那长官听了天宝的侃侃之言,惧怕天宝是有学问的人,一旦出了人命事,承担不起,反丢了警长的职位,就急忙出来,让他们撤了压你的沙袋。你天宝哥可是应了人家的,不许你一年之内,在咱这地界上抛头露面,你可要替你天宝哥忠守信义呀。”保全听了,感,观众听出话外音。

联手想救亲人归,岂知义士无处寻。

日沉西山,夜幕上来,杂技团结束了演出,收了场子,将诸物装车离开了张家庄。过了两个多时辰,且说张家大院,更夫敲锣三下,喊着:“半夜三更,熄灯防火,平安无事了。”又听“当当当”更鼓三下。这时,早已埋伏在墙外的何大顺、三顺、王景瑞、焦廷猛、白雪楼、白万山、焦廷玉和杂技团的数人等得已是不耐烦了,见打着灯笼的更夫走过,何大顺将手一挥,说:“进去,记住!尽量不要伤及无辜。”于是,众等一个个纵身上墙,迅捷翻进大院。院里的两只大狼狗听见动静狂叫着扑了上来。焦廷玉见狼狗咬势凶猛,即刻扬手打出两只飞镖,狼狗应声倒下,惨叫两声而亡。守门的听见狗叫,睁开朦胧睡眼,提灯笼出屋来想巡视巡视,伸双臂打了个舒展,尚未清醒,就被王景瑞和白万山从背后点了穴道,扑身倒地。府里的狗听见狼狗惨叫,便是一狗咬影百狗咬声,“汪汪汪”一片狗叫,整个村的狗也跟着乱叫起来,犬声鼎沸,划破了平日里静静的深夜。

何大顺众人直向院里冲去,悬挂在二门楼下的两个大红灯笼通明,借灯笼见门楼的大门紧闭,两扇门四行金色铆钉,各扇有个衔铁环的兽头。大顺以手用铁环试敲了两下,说:“这门扇的铁板很厚,如果硬砸,肯定砸不开。”又见门楼两边的围墙高有丈数,便告诉大伙儿:“这墙太高,和鳌府的墙高差不多,我们再跳墙入内恐怕有些难度。”白雪楼见了勃然大怒,说:“这墙和鳌府的高墙有何两样,像小城墙似的,可惜今儿个高阴阳先生没来,就少了他的邪门法气。而今之计,只有硬砸这铁大门了。”说罢,用大铁棍三下两下就杵通了门的下弦板,插进去一叫力,“嗨”的一声,只听“咣当”一声巨响,铁门下弦和门橙斜开一道大缝,震得整个门楼晃了几晃。压在铁门框上的砖墙倾刻塌落,铁门扇轴脱了槽,门扇下露出了一个大缝。白雪楼见有了大缝,说:“这下就好了,看我的。”于是摸下腰,双手抠住铁门扇底端,运了运气,猛用虎力,大喝一声“开”,就见大铁门“当”的一声响,便豁然大开。

此时,深院内两层楼房上下的人们正酣然睡在梦中,忽听铁门撞击声的巨响,猛然惊醒,个个被吓得心惊胆颤,却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如此大的声响。近门楼的平房内,睡着几个做厨子的伙夫,听见巨响之声,即着衣出门来看,正遇何大顺持刀冲来。何大顺上前一把抓住,举刀要砍,见是个苍发老者。老者一见大惊,忙说:“壮士,你先别急于杀人,我几个尽是给财主家做饭的下人,与你们近日无冤,素日无仇,我们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即便要杀,也得有个善恶之分吧。我们没被主家折磨而死,反被你们所杀,天理何在?”大顺一听,尽是些受苦受难之人,于心不忍,便收刀问道:“要我不杀你们也不难,但你们需得说出这家主事人的名来,他们住在那一间屋里?”厨夫回答说:“这家的主事之人,是兄弟俩,大的叫张五月,二的叫张六成,膝下各有四子四媳,还有几个孙子孙女。前面的两层楼区内,住的都是他家的人,两个主人住在最里面的那几间,楼区外面的这些平房内,住的都是给他家做工的下人。”大顺听了,见他是个忠厚之人,就说:“我们今晚找的是这家主人,和他们家里的人。你们既都是平民百姓,给他家当工受苦的,劳你快去告知平房里的所有人,让他们尽都紧关屋门,不得出来,以免身遭不幸,落得无辜之苦。我们只是来找他家报仇雪恨的,与你们无所相干,去吧。”那厨夫听罢,急忙串平房各间相告,说:“今晚大伙千万别出来,把门关紧,主家要出大事了。”然后匆匆回屋,闭门不出。

何大顺见厨夫进屋闭门,随即拦住众人,说:“今夜大伙动起手来,见了紧闭房门的平房,切不可闯进杀人,这些都是无辜的平民百姓,而里面的二层楼内都是贼子的家里人。大伙进了深宅楼区,不可杀女人和孩子,走!”于是,众人发声喊,便争先恐后冲进了二层楼区的月亮门,边冲边喊:“乡亲们,我们今夜是找张家的人来报仇的,你们千万都别出来,与你们无关,你们都把门紧闭,千万别出来啊——”众人进了二层楼区,见了成年人就杀,白雪楼、焦廷猛、何大顺、刘计辰、贺天亮几人在一层底楼踹门闯屋,寻人抓逃,斧劈刀砍;王景瑞、焦廷玉、何三顺、白万山奔上二楼个个劈门冲室,楼道床上,杈穿刀砍,好一阵杀,惊喊嚎叫,声声不断。

张五月正睡期间,二更时分,在梦中忽见一个巨火球迎面落在他的怀中,大吃一惊,“呀”的一声,被吓醒了。夫人被他的惊叫声惊醒,忙问:“老爷,你怎地了?大呼小叫的,吓我一跳。”张五月说:“没事的,原来是南柯一梦,却怪吓人的。”夫人问:“你做的什么噩梦,不妨说说。”五月说:“只是做梦罢了。今儿傍晚时,我就听见一只猫头鹰在咱院外的大树上叫个不停,气得我本想找去打它,只是因新近事多,懒得和那鸟一般见识。看是不,就是在我刚睡着不多时,那凶鸟就给我引来噩梦一场,梦见一个好大的火球向我落来,真够吓人的。”夫人说:“那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就别胡思乱想了,睡吧,睡吧。”于是,二人便又入睡。隔了一时,熟睡中的张五月被铁门砸地的巨响再次惊醒,即刻起身,边紧上衣扣儿边出门,耳中就听见惨叫声不断,且就在近前,顿感惊恐不安。

他刚迈步跨出门来,见张六成也惊慌失措地出门过来,慌慌张张地说:“大哥,坏事了,像是许多匪徒闯进咱家杀人来了。”张五月一听,大吃一惊,说:“定是有人救何保全来了。”话音刚落,忽见何大顺手持一把血淋淋的钢刀迎面奔来,焦廷猛双手提着滴血的利斧紧随于后。灯笼下,就见二人凶狠狠、气冲冲大声断喝:“你们是谁?如说实话,暂且饶尔不死。”张五月、张六成见他们如凶神恶煞的索命鬼一般,早被吓得三魂六魄俱飞天外,慌忙跪地求饶。张五月说:“两位大爷且饶命,且莫杀我们,我就是这里的大当家的,我叫张五月,他是我弟弟二当家的张六成。你们要钱、要物、要姑娘,尽开尊口,有话好商量。”何大顺一听,就火撞顶门,厉声问道:“金钱,美女,我都不要,只要一个人,你如实讲来,此人就是被你们用网捉住的何保全,你们把他关在哪里了?”张六成战战兢兢地说:“这位大爷,听我细讲,我们这大院为了防盗,夜夜都在进门处设着大网。谁知保全竟是那夜晚误进了蒙网,就被我们捆绑了起来。”张五月忙说:“我们将保全绑押在耳房之中,因他平时好赌,警局早就在四处寻拿他,谁知次日警局不知如何得了消息,从我家就把他提走了。既是巡警要他,那我们也不敢不给他们。你们要找他,还得到警局里去找。”此时,焦廷玉、何三顺也杀了过来,听了此言,廷玉愤怒地说:“他在满口胡言,信口雌黄。那日他们劫走了保花,就是早有预谋,故意让我们来救保花,设下埋伏,用网捉的保全。定是他们害死了保全,才推说真相的。”何三顺听了,即生满腔怒火,说:“大哥,休信他们的谎话连篇,看他二人罪大恶极,心狠手辣,和张八茂不相上下,都是一个模子里造出来的恶魔,还跟他们啰嗦什么。”说罢,持杈刺进了张五月的胸膛。焦廷玉也举刀砍断了张六成的咽喉,两人溅血如注,双双毙命。焦廷猛进得屋去,砍死了张五月、张六成二人的太太。

一场厮杀过后,何大顺清点死尸,共杀举家十男二女,一十二人,深深地出了一口大气,愤恨地说:“大伙儿取过油和柴来,烧掉这家罪恶累累的大院楼房。”于是,众人愤然举火便烧了张家大院。何大顺、三顺数兄弟叫来平房内的众雇工,让他们尽数取走张家的财物,各自散去,又把张家活着的少男少女一律驱出大院。

何大顺与众兄弟举火焚烧了张家大院,看着熊熊的冲天大火,一直烧得房倒屋塌,只是没曾寻见何保全,想依照张五月所说,去巡警局找何保全。白雪楼连忙阻止,说:“警局是有火枪的地方,如果见我们尽是拿枪持刀的人,万一冲突起来,多为不利。况且咱多是外地的人,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倒不如你们先回去,我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我留下来,去局里打听保全的真实下落,然后再找你们计议行事方可。”大顺听了称是,便与众人去了。这正是:

暗室竟作蹊跷事,举家遭劫实可哀。

正是一报还一报,神道先知本应该。

何大顺带众人回到了武业馆。隔一日,白雪楼回来向苏连泰禀报,说:“保全被警局提去,是张家使了大钱,让局子在院里用沙袋压的险些丢了性命。幸亏他有一个义兄叫苏天宝及时赶到局子,给警长说了好话,将保全救出。现今保全在老君寺庙里,藏身避难。”苏连泰听了,感慨地说:“保全险些做了阎王殿里的冤枉鬼。如今他安然无恙,我们就放心了,这也是苍天有眼呀。我们血洗了张家大院,断了恶贼张八茂的归路,这是一个最大的收获。几天来,大家都很辛苦,先去休息几日。等我将打赤峰寨之事报与知府大人,再做计议。”又说:“贾先生,你先和我带上几人,去到鳌府之内,将藏宝库的财物尽数清点注册。”贾思道说:“对,理应立册。”于是,便都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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