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刘天很疑惑，他的手将剑握得更紧，他依旧不能放松，尽管他已经找不到任何人。
在他的四周只剩下无边的黑暗，没有风声，没有月光，没有呼吸，更没有五鬼中的任何人。竟连长雪的尸首都已不见，他们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他们去了哪儿？
他们真跑了吗？当然没有。
当刘天正在想的会神的时候，蛇毒就已经冲了出来。
蛇毒并不是蛇，也不是毒，而是人。
江南五鬼之一，老四“蛇毒”。
蛇毒是飞出来的，他只在一个瞬间就到了刘天的面前，刘天也清晰的看见了他的脸。若没有如此近的看过他的脸，刘天死也不会想到蛇毒真的像蛇。
因为刘天看到了一双绿色的眼睛，和一个扁平的鼻子，他的那张脸竟真的像蛇一样冰冷到毫无血色。好像在下一秒他就会张开他的毒口，去吞掉他的猎物。
现在刘天就是他的猎物，他非杀死他不可，因为总得有一个人是失败者的。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就是江湖上的规则和铁律。
刘天的反应很快，在蛇毒接近他之前，他又已经举起了他的剑，速度在无声中提升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然后就听到“叮”的一声。
一枚飞针被斜击出去，在迷蒙的月光下，针尖竟闪着耀眼的蓝光。
这不是老三毛刺的暗器，是老四蛇毒的兵器。
蛇毒没有老二红发的轻功，也没有毛刺发射暗器的手法，但他至少有毒，死在他手里面的江湖高手已经数不清了。全部是死在他的毒上。
他毒药的载体就是飞针，当然是他特制的飞针。
刘天借着他飞针的力道，急速后退了五步，马上拉开了和蛇毒的距离。他知道只要他没有死，蛇毒一定不会后退——他并不是只有一根飞针，他也并不是只有一个地方藏着飞针。
虽然刘天并不在乎自己再击飞几个飞针，但这却很消耗力量，他知道还会有很艰难的战斗在等着他，他并不敢赌。
但奇怪的是这次他猜错了，蛇毒不但没有追他，而且在他后退的同时，蛇毒也在后退。
刘天突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恐惧，这恐惧好像风吹过来的，风吹过来的还有香气。
他看着蛇毒消失的地方，西风迎面吹来，含有菊花香气的雾气开始在他的周围汇聚，寒冷侵袭到他的肌骨，就连恐惧都慢慢将他包围。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上一次他有这种感觉是在他和他的弟弟刘元争夺帮主之位的那一战上，刘元确实很可怕，那次也是第一次刘天感觉到了恐惧。那这一次难道会是最后一次吗？
刘天在想这些之前就已经意识到了那菊花香气的可怕，也想马上移动开，毕竟那是在蛇毒来过之后才出现的，毕竟蛇毒的毒很出名，他用毒杀的人更出名。
雾气弥漫，香气好似比雾气更浓，他该怎么办？他是刘天，他一定有办法的。
但他确实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了变化，那变化很奇妙，那是要接近死亡的节奏吗？
当你感觉到自己就要死去的时候，如果你还能说不怕死，那才是真正的英雄。刘天本不是个怕死的人，他在江湖上闯荡的时候各种危险的情况他都遇到过。
有一次他被十几个高手团团围住，眼看就要死于他们的刀下，但他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尽管他付出的代价是在自己胸前留下了十几道恐怖的疤痕。
还有一次，他中了毒，已经几乎到了鬼门关，见了阎罗王。当时就连天元帮内部的神医华为生都摇头叹气，骂天妒英才了。但奇迹的是他也活了下来。事后竟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或许这就是幸运，有时候运气确实是制胜的关键。谁都不能否认，还有一点，那就是运气绝不会随便的说来就来的。那需要汗水甚至是鲜血的铺垫。
但刘天这次还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吗？他这次也中了毒，而且可能是最厉害的毒。这次他虽没有见到阎罗王，却也真的见到了小鬼。他的生死现在被掌握在谁的手里呢？
雾气弥漫，月亮曾出来过一会儿，但现在又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因为它怕见到这残忍的一幕吗？
刘天的剑法的却一流，这不仅在于他们刘家所创的“刘氏一剑”，更在于他们刘氏一族的性格。也正是这种性格养成了他们父子三人快而准的剑法。
刘天的剑法尤其厉害，他拿剑的手从来都没有抖动过，不管是自己在杀别人的时候，还是自己即将被别人杀的时候，所以他每次都能反败为胜，出其不意。
但这次刘天的手确实抖了，他的剑也在随着他的手在无助的抖动，剑吟声犹如低泣。
毒素，急速的蔓延，放肆的在他的血液里流淌。他的脸开始变得苍白，然后他的嘴唇也在不住的抖动。好像要说话，却又无法发出一点声音，无奈。
鬼声突然四起，江南五鬼如今也只剩下了四个。鬼是会笑的，因为刘天一抬头就看到了四个笑着的鬼。
刘天的双眼已经朦胧，但从他眼里显露出来的愤怒和不解清晰可见，剑虽仍在他的手里，却也犹如废铁。还好他还能听得见声音，他听见了鬼刀在说话，还有轻蔑和笑意。
“刘帮主，对不起了，您的剑我们还得拿回去交差呢！”
话音未落，毛刺就已经走上前去。
毛刺在笑，也在说话：“刘天，你怎么会想到，有一天你竟然会死在我们小鬼的手里。”
刘天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
毛刺看着刘天那抖动不止的剑，突然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并想要倒退开去。但他还是迟了。
刘天的右手猛地一挥，剑光如明亮的月光划过夜空，也划过了毛刺的脖子，鲜血在下一秒喷薄而出，刘天还是没有说话，他只是听见了毛刺喉咙里咯咯的声音。
然后刘天倒下去，在毛刺倒下去之后。他倒下去的时候胸前还插着另一把剑。
刘天用尽了自己最后一点力量，杀死了毛刺，当毛刺刚刚意识到刘天还有一击之力时，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生命也将要结束，因为他知道一个人明知必死后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刘天还是没有放开自己的剑，他曾对他的父亲发过誓，即使有一天自己死于别人之手，自己的剑绝不可以松。只有一个例外。自杀。
毛刺的不甘还没有表现出来，就已经断气。
在他断气之前，红发就已经冲出，瞬间就到了刘天面前，一剑刺入了刘天的心脏。快而准，竟有刘氏一剑的精髓。
刘天奇怪的看着红发的眼睛，充满了疑惑，他们到底是谁派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已经不可能知道答案，他不奢求在他死之前，剩下的三鬼会告诉他答案。
但他确实听到了一句话。
“做鬼也不要来索我们的命，我们虽是鬼，却也怕阎罗。要找就去找你的弟弟吧！”这是鬼刀说的。他的声音中还有一点嘲讽和恐惧。
刘元？难道是他让五鬼来挑衅刘天，而借机会杀掉他？
刘天在死前的一瞬间想到了弟弟整天在屋里不出来是在干什么，而红发又怎么会用刘氏一剑的精髓而制自己死地，他好像全明白了。
鲜血在雾气中流淌，刘天的双眼慢慢的闭上，明白又能怎样？兄弟之间的仇恨真的会如此之深吗？刘天已经不能在思考。
月光微弱，浓雾将散。
今夜之后，刘天不再。
二
距离云商老爷子的死已经过去了五天，刘天就是在前一天的晚上死的。
他中了毒，死在五鬼的地盘，那里距离小客栈不近，却也不是很远。
小客栈可以说成是那里和天元帮的分界点。
刘天在他死之前一秒，听到了他死也不愿意听到的结果，害他的竟然是自己的兄弟。
但这有疑点，若刘天还有灵魂的话，他一定会反应过来。害他的绝不可能是刘元的。
那五鬼到底是谁的手下？他们用刘元的手法杀死刘天又是为了什么？
这些事只有时间能够带来结果，刘天已无法看到最后的结局，不管结局是喜是悲，死人永远都不用考虑，现在，他只能等着被寂寞吞噬，被世人遗忘，或者等人来发现他，替他厚葬吗？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不论是谁死在这一片树林里，太阳都会洒下一片阳光，而且都会是如此的温暖。
前一天的死寂和带着菊花香气的雾都被这阳光所化解，善良重回人间，苦难四散奔袭。
小客栈还是像以前一样人来人往，方未兴也像往常一样忙进忙出，李二依旧一副平凡的样子，是啊！才过了一天而已，能有多大的变化呢？
但刘天却由生变为了死。天元帮的帮主也要换了。
会是谁呢？现在还不知道，会是刘元吗？也许吧，也许不是。
方未兴望着远处的小树林，眼光迷离。他又在想着什么？
突然他又将头转向那遥远的天元帮，叹了一口气。
这时正是朝霞初生的时候。小客栈里还没有多少人，只有几个妇人在陪着几个小孩喝着稀粥。这是很和谐的一副画面，方未兴难得的笑了笑，或许他也该找一个女人，然后再和她生几个活泼的孩子。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有时候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要什么生活，这可能也是很多人的悲哀吧？
龙一剑是不会有这样的悲哀的。
龙一剑是谁？
他是一个汉子，真正的江湖好汉，他有铮铮铁骨，他有侠肝义胆，他有超出很多人的剑法，他还有坚毅的性格和如岩石般的脸。除暴安贫是他的追求，天下无双是他的梦想。这样的一个人若说自己没有生活的方向才是怪事。
还有一件最值得他骄傲的事，他是天元七雄之一的“神剑”。
天元帮在江南独掌一面，天元七雄更是天元帮中的佼佼者，江南七省没有不知道天元帮的，自然也没有不认识天元七雄的，他们的名声甚至已经到了江北，也就只有振通的六大镖师，十三镖客可与之一比。
就在龙一剑出现在方未兴的眼里的时候，方未兴的神儿才到他的身体里。
方未兴虽见过龙一剑，但他们却不是很熟，甚至可以说是陌生人。但方未兴就是一个喜欢和各种江湖人打交道的人，更何况龙一剑是个真正的好汉？所以他向他打招呼。
龙一剑是骑着马的，人是英雄，马更不是凡马。
黑色的骏马呼啸过小客栈门前，龙一剑的剑就在他的腰间，黑柄，红穗。
“龙大侠？来喝碗酒吧！”这是方未兴笑着说的。
龙一剑好像没有听见，听见的好像是他的马。
骏马似乎想歇一歇，扭头看了看方未兴，速度却没有丝毫减慢，紧接着一阵尘土飞扬。黑色的马驼着一身黑衣的人瞬间就消失在这条小路上。
方未兴的笑并没有因为他被无视而消失，因为他知道江湖人大多数都是这样的，有些人在着急的时候连人都可以杀，更别说不理他这样一个小客栈的掌柜了。
他却不知道一件事，龙一剑和刘天不一样，他不喜欢喝酒，更不喜欢热闹。
如果方未兴知道这个，他更会释怀的——不喜欢喝酒的人是不会喜欢卖酒的人的。
这就像一个人讨厌另一个人，他就会恨和那个人相关的任何事，或许这就是偏见。
龙一剑对酒就有偏见，他恨酒。
他从小到大从没有喝过一口酒，不是因为他怕醉，而是他认为酒让人失去力量。虽然有句话说“酒壮怂人胆”，但他一直认为怂人就是怂人，不管喝什么都是没有用的。酒只会让人沉醉于一种虚幻的世界，他也是恨这种感觉，他甚至认为疼痛感都比醉的感觉要好。
所以他和刘天不同，也和其他江湖好汉不同。
这也是他恨卖酒人的原因。
看着绝尘而去的人和马，方未兴又笑了。
“李二，给我上酒，我要自己喝一场。”方未兴边向里走，边吆喝。
李二很疑惑，老板从没有自己喝过酒。他来的时间还短，又怎么会知道方未兴的习惯。于是他只能道：“是，老板。”
方未兴的习惯就是，一旦有高兴的事儿，他就会自己为自己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