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在不远处，她忙停下脚步屏住呼吸。
不知为何，这道声音很熟悉，但谢微月脑袋发疼偏偏想不出是谁。
接着，一个稚气未脱但已然带上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件事，我自有打算。”
她吓了一跳，这道声音的主人她再清楚不过，就是自己要找的楚怀！
宫闱深夜密会，想到这里谢微月心下一沉。她咬了咬牙，终是将宫灯熄灭。
小心翼翼将灯藏好后，她立即悄声接近发声的地方。
夜色为她做了很好的隐匿，正值严冬时节，光秃秃的地上没有杂草，自然也不会发出轻微响动以吸引人的注意。
“江南这次鼠疫来得凶猛，我不相信那边没有人察觉。”
“你说……”
谢微月躲在一棵高耸入云的杉木后，离自己几尺开外的那片空地正激烈交谈着的，正是楚怀！
而另一个——
待微月费力辨认出他的容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心跳漏了半拍。
另一个，竟是她的义兄，谢明逸！
早先还听府里的丫鬟说，两位义兄因江南公务繁忙便不回来了，为什么他不仅回到了平京，此刻还会出现在皇城？
对于他的归来，楚怀显然是知情的。他们如今乘除夕宫宴时暗中交谈，到底是为了什么？
许久之后，谢楚怀再次开口，带着与年纪不符的老成，还有一丝不易让人察觉到的不耐。
“我的意思说得很明白，静观其变。”
他似乎不想再做纠缠。
二哥谢明逸声音一下子就扬了起来，带着不可遏制的怒火，“你说什么？”
很快，他发现自己的情绪太过外露，便换了一种相对温和的规劝语气。
“江南何人不知你楚公子的声名，鼠疫早晚有控制不住的那一天，若你束手不救……”
谢明逸的表情像是真的再为他担忧，“恐怕又有人来做文章了。”
这样一副贴心好兄长的样子，几乎让谢楚怀笑出声。
此刻在云杉后屏住呼吸的谢微月，慢慢瞪大眼睛。她感觉空气里似乎伸出两只大手紧紧扼住她的脖颈，让她呼吸不得。
江南？鼠疫！
他们是什么意思！
若听二哥谢明逸的语气，这场疫情即将到达无法控制的地步。但自己长日去项十娘那里坐坐，也没有听到这些风声。
他们到底隐瞒了什么？
他们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谢微月感觉自己撞入了一场惊天密谋，而至今她渐渐发现，这一场变故或许与自己的义兄、弟弟楚怀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江南有问题！
“吾姓谢，还要我提醒多少遍，二哥哥？”
谢楚怀冷笑一声接了话，“说罢，要我做什么。”
谢明逸很快又开口，“一会你回到乾清宫见机行事，皇上今日便会得知江南爆发鼠疫，死伤惨重。”
“你要做的，就是襄助平王捐款，并且……”
谢楚怀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薄唇微微勾起，“并且设法让皇上看出我谢楚怀的阵营。”
要知道，当今圣上昊帝最看不得的便是皇子之间的拉帮结派，此举一出，定会引起昊帝不满与朝臣的弹劾。
很明显，谢楚怀在说反话。
谢明逸被噎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平王殿下为晟阳江山社稷鞠躬尽瘁，尽了自己身为皇子的本分而不逾矩。相比之下，太子殿下的视若无睹，便可令其身败名裂。”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没想到下一句谢楚怀语出惊人：
“平王府上的一条狗，你倒是很忠心。”
他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丝毫不惧面前比他高出不少的谢明逸额头上已青筋暴露。
谢明逸强忍一口气，开始打亲情牌，“楚怀，江南百万生民生死未卜，即便不与王爷同路，你难道就忍心看他们颠沛流离？”
“天下苍生死活与我何干？”谢楚怀眼中写满了讥诮与凉薄，“太子身败名裂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刺激到了谢明逸，“你难道忘记王爷的再造之恩？”
“……”
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谢楚怀的声音终于缓和了下来，“吾尽力就是了。”
谢明逸一喜，抬起手想拍拍楚怀肩膀。被那样一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他一惊，手默默放下来。
“你传话，事我可以做，但你让他少干预我。”
这个“他”是谁，两人心照不宣。谢微月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便是平王。
谢明逸语气一松，脸上方露出笑意。
“这次回家，父亲都还好吧？你许久未见他们……”
熟稔的语气在谢微月听来惊怒交加。
听得出来，他在有意拉拢楚怀。
谢明逸别有用心，就目前她所知的状况，这个与她打小相识的义兄并非是印象中老实憨厚的模样，甚至与江南有蛇蝎之称的平王交际过密，自己要多加注意。
“特别是你阿姐，从小她最疼你了。”
说这话时，谢微月心中猛然一缩，自楚怀归来他们从未说上几句话，就连楚怀对自己的态度也不明朗。
也正是因此，她迫切想要知道楚怀对于自己的情感，即便是借由心术不正的谢明逸问出口。
她强迫自己忽视砰砰作响的心跳，将全身的力量靠在云杉的枝干上，不知道自己该逃避还是在期待什么。
咔嚓——
就在这时，她踩上干枯的枝叶，细微的声响在这诡秘的暗夜中尤为显眼。
谢明逸的声音立即变得肃杀，右手警觉地扶上了偷偷带入皇城的短柄匕首，“有人偷听！”
谢楚怀吓了一跳，随即表情也变得难以捉摸起来。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谢微月捂住嘴强忍着不发出声音，心下慌忙想着对策。她的十指已经冰冷，后颈又出了一层薄汗，风一吹过，就会激起细小的战栗。
“……!”
衣袂翻飞的声音，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在谢微月还来不及反抗时就将她捞起谢微月落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而另一边谢明逸已经走到了方才微月藏身的云杉后，发现无人正想离开，却见地上那被碾碎的枯木枝叶。
只一瞬，他的眸色完全漆黑下来，酝酿着无人知晓的黑色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