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不早了,”微月想起母亲的担忧,彼时几人正准备打道回府。
小厮引着几人下楼。许是坐久了的缘故,微月的脚步有些踉跄,在抬脚时显得踉跄,范清焰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一如上次在除夕宫宴,微月的一举一动都悉心落入他眼底。
楼上的雅间传出一声开门的轻响,女子轻笑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几句奉承之语。接着,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我方才就觉得像韩姐姐,没想到真的是你。”
莫枉烟提起繁复的裙摆,身后婢女小心翼翼地托着她雪白的兔皮大麾,她轻快地走到照月跟前,又惊讶地发现此时谢微月与一年轻公子也在。
她上下打量谢微月一番,片刻勾起唇,姣好的面容让人为之倾倒。
“微月妹妹,好久不见。”
那语气亲昵,仿佛在宫宴上她不曾对微月说出挑衅的言语。
倒是谢微月今日看了她一眼,眼中笑意未减,气质上也是未输半分,“不知姐姐生辰几时?”
莫枉烟愣了愣,“是庚子年腊月。”
“巧了,我们同年,但我生辰那日恰好赶上小暑。”
莫枉烟有些尴尬,但很快被面若桃花的笑意所掩饰,“原来是姐姐,枉烟唐突了。”
接着,她终于转头看向那年轻出尘的公子,彼时范清焰早已放开谢微月的手,心头一阵怅然若失。
“不知公子是?”
韩照月笑了笑,“还是我来引荐罢,这位是范大人府上的公子。”
范永斗的名头响亮,那可是朝廷最为信任的皇商,再加上范清焰人生得俊逸出尘,惹了旁边几位官家小姐绯红了脸颊。
等微月一行人走后,莫枉烟依旧停驻在原地,直到其他几位小姐出言提醒,她才回过神来。
莫枉烟出自将门,世代在短兵相接的沙场拼出一条血路。她的面庞柔媚到骨子里,可内里的魂魄,却是狠厉与不留余地。
但她平日与众人谈笑风生,用得都是那一副好言好语的面孔,不知觉中已经瞒过了旁人的眼睛。
是以在她与谢微月等人寒暄时,谁有没有发现——
藏在莫枉烟眸子深处的冷意。
“枉烟姐姐,我们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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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微月终于接到听雨楼主人送来的消息。项十娘上前两步,关切地问:“阁主在信上说了什么?你父亲那件事可解决了?”
怨不得两人忧虑,谢眺至今未归,朝中已经有人试探皇上的态度,可皇上并未对此解释什么。
就连官船被劫的大事,好像被全然忘记一般,又好像没有一人发现。时至此刻的朝廷,好像一潭死水般沉寂。
谢微月轻轻摇头,又将那一方信笺拿给十娘看,只见上面没有落款,也没有冗长的话语,只有两字——
奉恩。
那日见到阁主时,他说到时会告知微月,顾而微月这两日一直留了心。见依旧没有父亲的消息,她消沉了片刻。
逢此时,项十娘一把夺过信笺,“师父什么时候这样不小心了?那两个字在如今的朝局下,也是可以随随便便写出的!”
她就要将这张纸靠近香炉点燃,又陡然意识到,“不,这不是师父的字体。”
谢微月霎时间警觉起来,“是谁!”
而当她们来到听雨楼,面前的男人勾唇轻笑一声,而后漫不经心地道:“是我写的。”
微月得知这是虚惊一场,这才松了一口气。
若有人伪造了信笺,于她、于父亲都会是一场无可避免的劫难。
最可怕的是,那个伪造信笺的人知道了她在听雨楼的全部行踪。她的一切踪迹,都将会无所遁形。
即便知道自己面前乃是叱咤风云的听雨楼主人,谢微月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再三叮嘱,“下次,请阁主还是小心一些为好,小心隔墙有耳。”
男人见到谢微月如此担惊受怕的样子,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问她:“你看了那封信,对吗?”
谢微月不明就里,“正是。”
男人将身体向前倾了几分,像是再细细观察微月脸上每一个表情,但似乎一无所获。许久,他收回了视线,不知是否是微月的错觉,他的语气有些黯淡下来。
“好。”
而在不远处——
十娘还是第一次踏入阁主的雅间,她听着微月与阁主的对话,老老实实地站在不被人察觉的角落。没想到在人前左右逢源的项掌柜,到了这里竟连左顾右盼也不敢。
南宫辞竹见状,忍俊不禁地向十娘抬手招至雅间之外。
而后,阁主不再耽搁此行将谢微月叫来的真正目的。
“官船失踪一事,你可知太子为何执意隐瞒下来,直到昊帝发现?”
“按我之前查到的消息,”谢微月停顿少顷,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这是对付平王的一张好牌,成败在此一举。”
谢微月为何感到难以启齿?
在她眼中,坐在太子之位,锦衣玉食人人簇拥,却在要事当前不为子民考虑,便是生在帝王家最为羞耻的事情。
而太子周元烨现在的种种行为,让她失望透顶。
谢微月甚至不敢相信,这就是她想要为之托付终身的男子。
“不错,”男人丝毫不吝啬于眼中的赞许,“劫走官船是下策,平王殿下的地下兵工厂已经周转不灵了。”
“兵工厂?”谢微月从未想过有这一层缘故,不禁气道:“好大的胆子!江南鱼龙混杂,倒给这样狼子野心的人做了掩护。”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平王那座地下兵工厂就在平京。”
这句话恍若平地惊雷,在谢微月耳边轰然炸开。
她记忆中,平京也有一座兵工厂。
当初奉恩谋反一案尘埃落定,兵工厂连同几十封写满外邦符文的信笺,便是最大的铁证!
“看来,你已经想到了。”
“你说那兵工厂的主人另有其人?并非奉恩侯府,而是平王!”
谢微月脸色惨白,失声惊叫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将如此失意的样子展现在外人面前,但此时,谢微月已经顾不得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