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臣看来,按兵不动才是良策。”
此言一出,一石惊起千层浪,引起众臣激烈的反响。
“按兵不动要等到何时?国库亏空,皇上都把谢大人扣下了,形势还不严重吗?”
说话的这位,平日与谢眺走得还算近.
所以眼下这事情一出,便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倒不是如何过命的交情,只是平日牵扯的事情广,多少有趋利避害的心思在里头。而他这心思,在场这几人也没有不清楚的。
皆会心一望,不言。
另一位官服着身的大人没有他冲动,沉吟片刻,拱手向太子询问道:“看这两日的意思是要彻查了,殿下,眼下臣等可否要补上亏空?”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臣”字,用得极是巧妙,太子本来还有些烦郁的内心多少有了缓解,他终于开口,“张卿有何高见?”
“微臣拙见,募款补缺。”
“募款?说得轻巧。又有谁来补上?”
难不成他们这帮老臣子,也要拿出自己的家当,来补平王那边的缺漏?
有人幽幽发问。
这句话可算是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是啊,谁来补上?
被劫的官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若真要各府大张旗鼓地筹款,必然引发皇上的不悦。可想悄然无声地进行,那就要让更少的人筹出最多的银两。
二万五千两的银子,又有哪家可以轻易负担得起?
一片沉默之中,每个人的心思都转了又转,但终究没有人再开口。
这时,坐在上座沉默的太子殿下起身,他身后的侍卫会意,将一张描画着标识的宣纸呈递于众臣面前。
众臣看后,面面相觑。许久,终于有一人试探着开口。
“这不是……范家钱庄?”
“范家?”
此中有人起先有疑惑,得到答案后反而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心中不约而同地滑过了一个念头——
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说从范家钱庄那里寻银两补上缺漏吧!
众人的避讳当然是有原因的,在商贾之流中,范家的存在十分显眼,同时,作为圣上安插在其中的眼线,范家掌握要秘。
如果叫范家知道了这事,可还了得!
那这件事情离传上御书房也就不远了,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瞒的?
范家,绝对碰不得。
至少在明面上,朝廷中人都会刻意与范家保持距离,银两上的往来便是万万不可的。
众人打定了这注意,却见他们的殿下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拍了拍捏在手中的骨扇,云淡风轻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不错,正是范家。”
-
西郊,范府。
“那太子殿下看,”范永斗略一沉吟,看着面前青年已经隐隐露出的压迫之势,虽被他刻意压制,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微臣该出一份什么力?”
尽管商贾之流并不被世人所接受,为了显示范永斗的特殊身份,朝廷早先就给他捐了一份正七品的官职。
太子看着眼前身形发福的精明商人,倒显得和气,“本宫曾听闻令公子对江南一事很是牵挂,也曾出言意欲赈灾。”
范永斗有些惊讶地“哦”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
很快他回过神来,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接着不露声色地截过了话,“犬子的小打小闹,着实让殿下见笑了。”
这么一说,就是否认了太子的话了。
范永斗面上如笑面弥勒,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如今的江南,是常人可以碰得了的吗?
太子今日登门造访本就是稀客,一开口就是这样的话,令他在猝不及防后开始深深地戒备。
太子也不恼,他眯着眼看了范永斗半晌,上位者的气息展露无疑。他不急于逼迫范永斗应下什么,反而在暗处默默引导着。
“若范公子的确有心,有了本宫相助,他日一定可以马到成功。”
范永斗打着马虎眼,“微臣怎敢劳烦殿下……”
看他一副打太极的样子把问题推来推去,太子脸色也渐渐冷了下来,
“看来,范大人是不肯承本宫的这份情了。”
范永斗知道自己言多必失,毕竟是日后的九五至尊,他也不愿惹了这尊大佛。便招呼着仆从奉上好茶。
可太子已经没了要留下的打算。
“本宫近日事务着实繁杂,就不多留了。”
范永斗愣了愣,打了个圆场。
“微臣虽不知殿下为何所忧,可……”
他刚想说什么话,却被太子打断,“范大人可想知道所谓何事?”
“这……若微臣能为殿下解忧。”
如今的他或许不知,自己这一句话,将要在以后的日子为自己惹来多少飞来横祸。
太子仿佛就等他这一句话
“前日有几个不耻之徒,打着朝廷的名义坑蒙拐骗,骗取了百姓好些银子。倒不是什么伤脑筋的大案子,只是这样的行迹着实恶劣。”
“……”
“本宫,决不会轻饶。”
太子看着他,意有所指。
范永斗瞬间会过意,看着面前青年精明犀利的双目,一时间愣在原地。
“怎么,范大人似乎有话同本宫说?”
范永斗知道,若此时还不明白太子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他这辈子买卖就白做了。
看来清焰真的说过这样的话,不知怎样疏忽大意,竟传到太子耳中。
太子信誓旦旦,想必是找到了可以对簿公堂的把柄。
范永斗也清楚,若此时他仍执意落太子的面子,他日那些坑蒙拐骗的罪名,兴许就会落在范清焰的头上。
人人皆说太子温良,可笑脸之下,又有哪个人是干净的?
他这辈子见过最深不可测的,并不是在朝堂之上威武了大半辈子的昊帝,而是眼前这个初出茅庐看似儒雅的太子殿下。
范永斗看着太子,半晌,带着大半辈子的历尽千帆,爽朗大笑。
“殿下如此体贴微臣一家,微臣受宠若惊。但那话并非犬子所言,是微臣一直抱有此意。”
如果天降横祸,躲不过,那至少让他把事情揽在自己头上。
太子定定地看着他,许久也笑了出来,“范大人一心为晟阳,着实让本宫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