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界上,有一种男人,沉闷,阴沉,孤僻。在他们的视角里,努力!努力!再努力!就是唯一能让人们看到他们闪光点的方式。
而布鲁诺·坎普,就是这样一位年轻人。
但愿大家还记得他,这个当初阴沉的,朝着劳尔怒喊:“你给我记着!”的少年,被劳尔压着,在伊顿学院当了很多年的年级第二,后来劳尔分了心,才翻身农奴做主人的男孩子,如今也已经十八岁,变成了一位皮肤苍白,身材瘦弱的青年。
布鲁诺·坎普,一个生长于音乐世家,学了十多年钢琴,却仍旧没能弹出令众人满意的钢琴曲的青年人。此时也正站在德·包儿夫人的宴会上,站在父亲旁边,没有和任何人交谈,沉默的注视着劳尔。
劳尔·宾格莱,一个被他视为对手的男人,如今也终于重新回到这里,被大家所认识了么?
对于此,布鲁诺·坎普压根儿没觉得惊讶,他一直觉得,这是早晚的事情。劳尔·宾格莱,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只是却没想到,竟然是如此这般的不简单!不简单到,令他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认识劳尔·宾格莱这个人的时候,那般的令人震撼!
劳尔此时正坐在被众目睽睽的钢琴凳上,他一席黑色的燕尾服,将劲瘦的腰身勾勒的完美无锡,那双匀称细长的双腿,穿着紧身裤,一双皮靴踩在钢琴的踏板上,跃跃欲试。
他金色的头发,蓬松而卷曲的散落在肩膀上,遮住了他的侧脸,唯一能看见的,只有那白皙直挺的鼻梁。这真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多少姑娘们不由自主的称赞道,一颗春心都在微微的晃动。
就连伊娃也是,她清楚的注意到了周围那些女孩子们感兴趣的目光,心里又是高兴,又是焦虑。这样优秀的劳尔,终于还是,就要被大家所发现了么?
莫名的,她开始为了他们的关系而感到不安。她开始害怕,她终将守不住这样优秀的劳尔。
尤其是,弹琴时候的劳尔!
琴声渐起,德·包儿女士的钢琴的确应该值得称赞,至少应该称赞她的欣赏水平。当劳尔弹完第一个小节的时候,凯瑟琳夫人就已经按耐不住心中的惊讶,低低的惊呼出声。
就连她的女儿,面容苍白的德·包儿小姐,一位内向的,不善言谈,身体瘦弱的小女孩,也忍不住集中精神,抬起头,用那双黝黑发亮的大眼睛,注视着那个坐在众人中间的男人。
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第二乐章,才刚刚在英国开始流行起来的乐曲,甚至许多人还对它感到不熟悉,但对于劳尔来说,却是最熟悉不过了。
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第二乐章,虽然仍旧属于古典音乐,但是在后世,早已经有了轻音乐版本的出现,更是被许多现代年轻人所喜爱。
不巧,劳尔就是这样一位,喜欢这段曲子的年轻人。他学习了钢琴之后,早已经将这首曲子练习了许多次,甚至弹出了自己的理解。处于这个时代,对于这首曲子的理解也就更加深刻,虽然他没见过贝多芬本人,也没去过德国,但对于那边的新闻时政也有一些关注和了解,再加上他自己的处境,那磨砺之后,从心灵上得来的平静,更让劳尔将这第二乐章演奏的令人如痴如醉!
劳尔坐在琴凳上,自顾自的演奏着,每当他弹起钢琴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沉入其中,不管是古典音乐,又或者是通俗音乐,虽然他有着自己的偏好,但是每当演奏的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将那一个个音符带入进自己的世界里面。
那些音符就好像是人生的脚印一样,一个个,有规律的排好队,就走在他的身后,他的周围,甚至有的,还跳到了他的前面去了。
他看着它们,甚至是宠爱的,赞美他们,感激这些音符,或者说,感激着所有的经历的存在,才成就了如今这样的一个他。
劳尔对于自己现在的状态很满意,就算是生活仍旧不是那么美满,但他已经有了可以独自走下去的自信!他已经有了超出很多人的能力和心态。
他一直为此而感到骄傲,他热爱着自己现如今的这个状态,深爱着如今这样一个,令人侧目的自己!
而就是这份毫无怨怼,对过去没有愤怒和抱怨的情感,当他满怀感激之情的注入在音乐之中,才令这音符有了灵性。
也恰恰演奏出了,独属于劳尔的《悲怆奏鸣曲》第二乐章,最是风雨过后的平静,如彩虹一般,炫目的美丽!
一曲终了,琴音渐至无,众人还仍回不过神来,微仰着头,向往似的朝着钢琴的方向探着身子,不知道是在渴望着那钢琴再发出点声音来,还是渴望那少年能多弹奏一会儿。
就连达西也是,他双眼空洞的望着那个方向,不知道眼睛里面还看不看得见其他,他满脑子都是那美妙的音乐,满心满眼的,都是那金发的少年立于钢琴前的姿态。
多么令人欣赏!多么令人赞叹的一个人!
达西心想,他竟然是如此的欣赏着劳尔,欣赏着他的一切!那琴声里面的心情,竟然是那样的满含着感激和包容。
逐渐的,一些掌声想起来了,紧跟着是全场热烈的掌声。许多人左右相互看着,没眼睛都添了分舒心的愉悦,他们被这音乐所带动的,心情莫名都轻松了许多。
那么多人都露出了微笑,他们注视着那少年在台上一鞠躬,然后优雅的走下台,从此都在心里记住了这个英俊的小伙子!
达西听见周围许多人在谈论着这钢琴技巧的熟练,以及对乐曲理解之透彻,达西听着听着,就既觉得满足,又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失落。
满足于,他和劳尔是那样好的朋友,他们是那么的了解彼此。
失落于,除了他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人再能真正的明白,真正的听懂,劳尔琴声里面最美的旋律。
就连伊娃·洛夫也不懂。他看着那个女孩子怅然若失的样子,眉头轻蹙,似是带了些忧伤的模样,感到颇为不满。他越来越觉得,这样一个女孩子,是配不上那样闪耀的劳尔的。
不懂得他的心的女人,要如何才能与他站在一起呢?
他是为劳尔而失落。
达西想着,就先上前一步,拥抱了刚从台上走回来的劳尔,并轻轻祝贺道:“恭喜你,完成了这么完美的演奏。”
“恩,谢谢。”劳尔也很是高兴地说道,就察觉到胳膊上握紧了一双小手,他握住她,回头看过去,“伊娃,刚才我弹得怎么样?”
“当然很好!劳尔,你永远是最棒的!”伊娃此时已经收起了自怨自艾的样子,温柔灿烂的笑道:“真不愧是我的劳尔,永远都这么令人惊喜!”
“不管多么令人惊喜,我也永远都是你的。”劳尔微笑着,微侧着头,亲吻了一下伊娃的脸颊。伊娃很高兴,却也同时注意到了周围许多女孩子略带嫉妒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茫然失措起来。
劳尔看她这幅样子,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却终究是喜爱她的,将她又拉紧了些,然后和达西一起,去接受凯瑟琳·德·包儿夫人以及安妮·皮埃尔夫人的赞美了。
五年过去了,劳尔和伊娃也算是知根知底,互相也更加了解。只是伊娃的性格天生就怯懦,她总是低垂着头,不敢抬起眼睛看看她周围的人或世界,就那么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面。
她封闭着自己的内心,一直只允许劳尔一个人进来,并且守候着他,等待着他,热爱着他,就仿佛生命中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逐渐的,这份爱就开始变得沉重,变得小心翼翼,甚至有些脆弱。至少在伊娃心里,总觉得他们爱那么的不牢固,不可靠,她总是在想,为什么劳尔就不能是位普通的青年,这样,他们就可以平平淡淡的相守在一起,也不用担心会有其他的人来觊觎了。
只是,身为宾格莱家的长子,从出生起就注定了生长在贵族之家,又有一副好相貌,还有一个独立坚定的灵魂,又如何会普通的了呢?
伊娃也只能认命,认命自己爱上的,是这样的一个人。
只不过,这样的态度,终究是让他们两个人,都开始觉得被这爱弄得有些疲惫了。
总是无法磨合的疲惫......
快乐,似乎已经开始在他们之间,渐行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