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要了命了,被俞镛之这么一说,沐奕言越想冷静,脸上的红潮却越退不下来,她有心想把曲太医支走,俞镛之却坚持要让曲太医把脉。
曲太医端详了一下沐奕言的脉象,又搭住了沐奕言的脉门,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看得俞镛之心中惴惴。
“不应该啊,”曲太医自言自语地说,“陛下的心脉过速,这是有什么大喜大悲之事吗?”
沐奕言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却只能佯做淡然地道:“朕一见俞大人便心慌得紧,生怕他问朕的功课如何,心脉过速实属正常。”
曲太医心有戚戚地点了点:“下官从前学医的时候见到师傅也是如此。”
沐奕言噗嗤一乐,朝着俞镛之瞟了过去,俞镛之的面上不太好看,却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曲太医的神情。
不到片刻,曲太医的眉头皱了起来,看向洪宝:“陛下的饮食可正常?怎么从脉相看,有气血两虚之症?”
洪宝一拍脑袋:“对,曲太医,你说说陛下,食量小不说吧,还总认着喜欢吃的东西吃,奴才劝了好几回,陛下总是不听。”
“洪宝你多嘴多舌的,小心朕把你扔到浣衣局去!”沐奕言恐吓道。
洪宝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陛下刚才是腹痛吗?怎么下官从脉相上看不出来?”曲太医查探了好一会儿,有些奇怪,“能和臣说一下腹痛时是怎么样的吗?”
“就是好像忽然有个什么东西钻进了肚子里,把我腹中的东西搅在一起又往外拉一样,”沐奕言信口胡诌了起来,“现在好了许多了,隐隐作痛,浑身无力罢了,曲太医不必太过担心。”
曲太医和俞镛之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几许忧虑,沐天尧因病而亡,二皇子因毒至今未愈,让他们都好比惊弓之鸟。
看不出病因,曲太医只好开了几个调气养血的方子,又将沐奕言身旁的人挨个仔细叮嘱了一遍,这才离开。
俞镛之看着沐奕言病仄仄的模样,长叹了一声,在她的软榻前半跪了下来,低声道:“陛下,这几日就好好歇歇,不必讲学了。”
沐奕言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多谢俞大人,那几篇文章……”
“暂缓就是,何时病好了再交。”俞镛之点头应道。
“多谢俞大人,这两日的早朝……”沐奕言的目光期盼地看着他。
俞镛之的心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地就想点头,幸好,他在最后关头回过神来,硬生生把即将点下去的头掰了回来,略带谴责地看着她。
沐奕言被他看得讪讪的,赔笑着说:“朕不懂朝政,乱说话又徒然惹你们嘲笑,有你们几个在,朕不来也没事,这天又塌不了。”
俞镛之深吸了一口气,那种无力的感觉又来了,这位陛下好像一颗蒸不熟、煮不烂的铜豌豆,你进他退,你退他进,他该拿这位陛下怎么办?
他很想和沐奕言辩论一番,好好探究一下帝王之道,更要探究一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可是,看着她略带苍白的脸色,终于还是把自己满心要说的大道理咽了回去。
他迎视着沐奕言的目光,神情郑重:“陛下,大齐的江山、大齐的百姓,还有臣这个人,已从先帝之手完完全全地交给了陛下,臣是陛下的人,就算陛下说错什么,做错什么,臣也甘之若素,如果臣说错什么,做错什么,也请陛下直言以告,臣愿和陛下一心,只请陛下能怜惜臣的一片苦心……”
他说着说着,只觉得沐奕言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脸上的绯红越来越浓,不由得放慢了语速,诧异地伸出手去,在沐奕言的额头上摸了摸。“没起烧啊,陛下你怎么了?”
沐奕言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耳边偶尔刮过的几句话更是让她如坠云中,她赶紧用冰凉的手在滚烫的脸颊上压了压,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俞大人,俞爱卿,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俞镛之有些莫名其妙。
“你说你是朕的人,你和朕一条心,你让朕怜惜你……朕不是在做梦吧?”沐奕言使劲揪了一下自己的脸庞,几乎以为自己已经穿回了现代,恢复了女儿身,看着自己暗恋的男子在对她倾情表白……
俞镛之的脚下一软,差一点就跌坐在地上:“你……你……陛下想到哪里去了!”
他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差点就想拂袖而去。
沐奕言愕然瞪大了眼睛,半晌才把人往盖着的毯子里缩了缩,讪讪地说:“不是就不是,这么大声做什么,朕知道了,朕听你的话,努力做个……做个好皇帝,成了吧?”
腹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日,沐奕言除了不敢频繁落座起身之外,已经恢复了常态。
想到俞镛之对她的殷殷期盼,沐奕言忍不住就发愁,她在前世主修的是金融,闲暇时就爱看、游山玩水,从来没有关心过国家大事,只是偶尔的时候在网上和人一起发发牢骚,抱怨一下房价太贵、税收太高,最多和政治搭边的就是骂骂美帝,鄙视一下小日本,同情一下朝鲜人民。
她挖空心思回忆自己在高中背过的历史知识,想要抄袭一下古人的政体、税制改革,以彰显自己的才华,只可惜,除了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还真难写成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
俞镛之的殷殷期盼支撑着她咬着笔头奋发了两天,随后她便把纸笔一丢,名正言顺地“养病”了。
杨钊把重新选拔的六名御前侍卫编入了亲卫队,这天拿着名册来让她过目,沐奕言心不在焉地翻了翻,忽然问道:“杨大人,那天那个射箭的人叫什么?朕很喜欢他,你能不能割爱?”
杨钊了然地笑笑:“陛下,去外面瞧瞧就知道了。”
沐奕言狐疑地走到点墨阁外,只见那里站着一溜儿精神抖擞的侍卫,袁骥站在领头的位置,身材高大,目光傲然地看着前方。
一见她出来,袁骥冲着她咧嘴笑了笑,那桀骜之色立刻随着那笑意烟消云散,旋即,他便垂下头来,和几个侍卫们翻身跪倒:“参见陛下!”
沐奕言心中大喜,几步走到他们跟前,想要去扶袁骥:“快起来,大家快快请起。
袁骥却没有起身,十分恭谨地行了参拜大礼,这才起了身:“陛下雄才大略,卑职心生敬仰,不自量力,自请入亲卫队为陛下效力,还请陛下恩准。”
沐奕言的心中一热,可能从小是孤儿的原因,她缺乏安全感,对什么都是淡淡的,总觉得这世上任何东西到了最后都会离她远去,到了这一世,她被迫如履薄冰,能倚靠的人少之又少,而现在,这张熟悉的脸庞,终于让她的心里有了那么几分着落。
她刚想说些什么,杨钊立在她的身旁,锐利的双眸朝着这六名侍卫一一扫了过去,沉声道:“诸位,从今往后,你们便身负护卫陛下,护卫大齐的重任,记住,你们生为陛下生,死为陛下死,若有背弃者,如同此箭!”
说着,杨钊从背后取出一支箭来,握在手中,六名侍卫也依次从背后取出箭来,握在手中。
杨钊一用力,箭一分为二,旋即,他将断箭往地上一掷,断箭没入泥土,只留下了两个小孔,他的脚在土上踩了两下,将断箭埋入土中,目光如炬,语气森然:“不得好死,堕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扑扑”几声响起,六名侍卫依次将箭拗断,掷入土中,齐声道:“生为陛下生,死为陛下死,若有背弃,如同此箭,不得好死,堕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沐奕言在一旁听得得意洋洋,却又强作矜持地抿着嘴角:“说的好,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朕的人了。”
她在心里哼哼了两声,负气地念叨着:俞镛之啊俞镛之,你瞧,有的是人成为朕的人,你不答应,有你后悔的日子!
有了这几个亲自提拔上来的御前侍卫,沐奕言觉得底气足了不少,当天下午,她便钦点了袁骥护卫,先在皇宫内城里遛了一圈。
可能是从军营出身的缘故,袁骥并不拘谨,一问一答都还算随意,沐奕言忍不住拿他和从前的郑青鸿做比较,袁骥胜了几分英武,郑青鸿胜了几分冷狠。
“你也不早说,”沐奕言斜睨着他,一脸的笑意,“害得朕还一直想着,该找个什么借口问杨大人把你要过来。”
“卑职从前被传闻所惑,不敢入宫,等见了陛下,觉得一见如故,恨不能追随左右,便央了杨大人。”袁骥赧然地道。
“什么传闻?”沐奕言好奇地问。
“这个……”袁骥犹豫着不敢说。
沐奕言佯做生气地道:“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传闻说,陛下……喜好男色。”袁骥吞吞吐吐地道,“还说陛下言行无状,常出惊人之语……”
“那你不怕吗?”沐奕言停住了脚步,笑吟吟地凑到了他的身旁。
袁骥正色道:“观一言便知其行,陛下就算喜好男色,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
沐奕言不由得对这人刮目相看:“说的好,就凭你这句话,朕也要重重地赏你!”
“不,无功不受禄,等卑职何时立下大功,陛下再赏也不迟。”袁骥不亢不卑地答道。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聊着便走到了正清门,正清门是内廷正三宫的正门,出了此门便是外廷。沐奕言生怕碰上那些六部的朝臣拉住她谈朝政,便朝着一条小径一拐,没走几步,几个人从里面疾步拐出,收势不及,眼看着朝着沐奕言的身上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