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小六到底是走南闯北底层打滚过的人,一看周围左邻右舍的好奇目光围了过来,忙拉着舅舅的胳膊往家里走:“舅舅可是路上惊了?没事没事,到我家里坐坐,喝碗热茶保管能好,前儿我母亲还叨念您呢,怎么近来不登门?可把你盼回来了!”
舅舅被房小六扯到家里关门闭户地坐着,大碗茶灌下去两大碗才拿袖子抹抹嘴巴,定定神对小六说:“小六啊,幸亏祖宗庇佑啊!要不然你就见不到我了啊!”
小六紧张地瞅瞅外头,嗯,没人:“舅舅,到底咋回事啊?你们不是躲在山里吗?那些个人呢?怎么没跟您一块回来啊?”
舅舅拍了下大腿:“可不得了啊?本来我们在山里躲得好好的,那里头有蘑菇有野菜,时不常打点点野味,也过得去,可就是没有油盐,清汤寡水吃得肠子都瘪了,昨儿我本来睡了,半夜闹肚子就起来了,才蹲下去,就听见赵家几个小子在说话。”
房小六心里咯噔一下,咽了口干唾沫:“他们可是再打什么坏主意?”
舅舅压低声音:“可不是吗?他们家惯是好斗的,说是打算埋伏在山道上,放了火去抢官粮!”
房小六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嘴巴张开了,半天才合上,又坐下来,哆哆嗦嗦拿起墙上的瓢,舀了一勺凉水喝了下去:“舅舅,他们不是说真的吧?”
舅舅缩了缩肩膀:“管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我是不想趟这浑水的,成不成的都是死,我要看看着小六你娶媳妇呢!我不跟他们瞎搞,提了裤子我就往回跑啊,足足跑了一天一夜才回来,可把我累死了,家里还有口吃的吗?我都饿得不行了!”
房小六忙应到:“有,有,野菜棒子馍馍行不?就是几口咸菜,您别嫌弃!”
舅舅摇摇头:“嫌弃什么,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小六啊,快拿来吧!”
看着舅舅据案大嚼,房小六心里微微安定了些,坐在舅舅对面,小六打个呵欠:“舅舅,天也晚了,要不您跟我挤挤吧?等明儿再给您晒铺盖啊!”
迷了道的粮队在捷径上沉闷地赶着路,这条近道穿山越岭的,不太好走,山间虽有阳光落下,可空气里的湿冷却挥之不去,原本两位郡王皆是骑在马上的,可是高高低低的枝条不时出来作乱,两人只好各自钻进了马车。
定郡王默默地让自己的马车落在队伍后面,又招招手把揆叙揆方叫了过来,隔着帘子细问了昨夜的情况。
左不过是庆复拿大,皇帝母族的人瞧着失势朝臣家的儿子,能有什么好声气?定郡王好生安抚了几句,才放了他们去做事:“好生办差,你们可是跟着本王的人,爷自然会看顾回护你们,小心不为错,可也别让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肃郡王是兄长,庆复不过是奴才,你们何须惧怕他?”
揆叙揆方自明治被降级以来,甚是见识了些冷暖,性子也变得比以往谨慎许多,此刻得了定郡王这样的话,虽然心里热乎乎地,可也只是在马上躬身行了礼,口里除了谢恩也没有其他的话了。
定郡王也不多说,放下帘子闭上眼养神,这山道颠簸的很,还不如骑马来得舒坦,可是打在脸面上的枝条太讨厌了,还有那些滴滴答答的露水。
埋伏在官道上的流匪们等了又等,就是没等到粮队的踪迹,领头的大哥急了:“从府城出来,多大点子路,怎么还没有过来?莫非他们换了路线?”
一个人摇摇头说:“不可能,出城只有这条路好走些,难不成你还指望那些钦差老爷去翻山越岭?说是一大早就出城了,咱们再等等!”
:“咱们能等,可陷阱不能登啊!眼看晚上要下雨,山上的泥石淌下来,那些陷阱不都废了吗?咱们手里除了柴刀就是镰刀,拿什么去跟军队拼命啊?”
众人都沉默了,有个小个子怯生生地说:“要不,咱们派几个人沿途去瞧瞧情况吧?万一粮队真的绕路走了,咱们也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吧,蚊子咬得好难受啊!”
那大哥笑了:“狗剩你说得对,你带着几个小子去瞧瞧,快去快回啊!不行,咱们就还回去等着县老爷施粥好了!”
那叫狗剩的咧开嘴巴不好意思了:“哥,人家有大名了,别老狗剩狗剩的叫我,多难听啊!”
那大哥眼睛一瞪:“贱名好养活,知道不?哥这是心疼你!”
狗剩翻个白眼,扭着身子走了,身上的裤子破了好几个洞,随着他的动作一起摇摆着,看上去很有几分滑稽。
山里的孩子手脚伶俐,走得又是自己惯了的山路,嗖嗖地可快了,也顾不上去摘取枝头的果子,只是想着要快点查探到消息,才能在别人面前证明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抱着这样的愿望,狗剩的脚步愈发轻快了。
翻过一个小山包,狗剩既看见了河岸边的队伍,眼底跃动起惊喜的光芒,回头看看同来的孩子,欣喜地说:“你们看,那里有的是粮食,咱们快点回去报信吧!”
同来的孩子也高兴极了:“狗剩哥你还真行!”
抬起脚刚走了几步,狗剩停住了:“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盯着,万一他们动了,也得有个人看着啊!不然等你们去去又来来,他们就走了怎么办?可不能再让大哥扑个空了啊!”
小孩子们都没什么主意,只觉得狗剩想得比自己周全,点点头:“那行,狗剩哥,你就在这里盯着他们,我们马上回去啊!”
长长的粮队停在了河岸边,望着满满当当的粮食包,狗剩不由自主咽起了唾沫,上一次尝到白米饭,还是几年前大哥接媳妇的时候,母亲从厨房里挖了一大口给自己。
白米饭的香味,就是比玉米面香,闻着就馋,吃在口里甜丝丝的,要嚼上好久才舍得吞下去,恨不得一点点抿着含着品着一辈子。
望着微微泛着波光的河道,肃郡王皱起了眉头:“这渡口的船这么小,如何运得车子啊?”
定郡王也下了马车,站在河岸边,蹲□子,捡起快石子投进河里,轻轻一声,就没了影子:“这河还有些深,不然直接趟过去也不费时间。”
揆叙忙抢上前来说:“这附近必定有民船,不如奴才去周边问一问,不过给几两银子,征些船来就快了。”
定郡王满意地看着揆方:“你说的是这个理,骑着马去,多带些银子,老乡们也不容易。”
身后的长随忙拿出一包散碎银两递过去,揆叙接过了,向肃郡王行个礼,夹了夹马肚子走了。
没多久,河面上便划过来了几只小船,肃郡王笑着说:“跟蚂蚁搬家似的,可是磨人!”
定郡王也笑了:“这不是正好遇上了吗?虽然慢点,好歹待会就上了大路,今晚多赶点路,只怕也快了。等明日进了川,可不能赶路了,兵丁们皆是京城人,那边不比平地,累到了极易倒下。”
两位郡王施施然站在河岸边,看着小船一只只在河面穿梭,来往如织,粮车被一辆辆运过去,倒也颇有效率。
河面上吹来的风带着点腥气,两岸的禽鸟也啼叫地冷清,定郡王裹了裹披风,眯着眼睛心里算着时辰,肃郡王打量着沿岸的山势,有些乌压压的云层压在山顶,飞鸟掠过,连山上的绿树都看着有些萎靡。
隐隐地,有些沉闷的声音响起来,马匹的尾巴左右扫着,那声音愈来愈大,马儿们焦躁地开始刨着土。
轰隆隆的声音如雷鸣,顺着声音看过去,山顶上一道道烟尘浮起,再仔细看看,居然是落石!
侍卫们忙拖着马车四处闪躲,定郡王冲着肃郡王喊道:“哥,快点躲开,有落石!”
肃郡王点点头,拉起辔头就往旁边走,可是山上的石头已经滚了下来,夹带着碎石、浮土还有扫带下来的树木。
肃郡王堪堪走远了些,躲开一颗树的砸落,可是马腿还是被枝条扫到了,疼痛的马四蹄不稳,退了好几步,终是站立不稳,肃郡王居然就落水了!
山顶的狗剩,喘着粗气,对上赶过来的人们说:“你们真是慢,幸亏我脑子转得快,你看,下面的人都被我冲散了,现在去捡便宜可不是刚好,不然等他们过了河,咱们就一点法子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