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得仇这一剑乃尽力刺出,被屠破刀一刀挡住,手臂亦感麻酸,暗想若杀严龙,势必把这三人也毙了。当下招势凌厉疾速,唯攻不守。屠破刀见他情若拼命,长刀也增添速度,刷刷刷刷,尽向其腕部削去。只听哧啦,哧啦数声,邱得仇臂袖布衫尽被划破。微感一痛,暗叫不好,自己手臂已被对方划中。气得向众弟子大声嚷道:“你们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将他们全部杀了!”
众弟子余悸未定,听师父怒叫,立即抽出兵刃围杀过来。
厉之华见时刻已到,正是大展身手之际,右掌疾探,抓住屠破刀衣后向右一带,道:“屠兄且歇,你和邬宽守护严兄弟二人,把这老贼让与小弟。”
屠破刀道:“好!这块肥肉就让与你了。”
邱得仇刚才喊了两嗓子,如此一缓,右臂又被对方砍中几刀,心里怒极,突见屠破刀疾身后退,大为讶然。他自是没看清厉之华疾手抓退屠破刀,见厉之华竟敢如此时候大开玩笑地插身而入,一腔怒气全发作他身上,心想把这可恶的小子先毙了再说。手中长剑自右而左地狠削下去,势把厉之华劈成两截,才可怒泄。
厉之华见他出招狠毒,不禁怒火油燃,左掌迅速向前划个半弧之状,迎着剑身猛拍下去。只听“当”地大响,邱得仇手中长剑立时从中断截,手臂震得如散骨一般。
这一迅掌拍剑,混元神功催至三成,见自己一掌把剑拍断,接着猛啸一声,犹若狂狮巨吼,声震山谷,身子腾空跃起,呼地一掌,从半空中居高而下向围杀而来的众人击去。这一掌功力十足,掌风扑袭而至,有如飓风掀浪之威、排山倒海之势,攻得最近的弟子立时便若纸鸢一般向后飞去,离远些的弟子亦被掌力波及得狂喷鲜血,掌风所及之处,如股炙人欲焦的热浪卷到。
厉之华身形下落,左掌向下拍去,借一股上升之力,身子向后飘坠于地。
邱得仇突见此一诡异形势,不由惊呆骇异,浑身冷汗,暗道:“完了完了,一切全完了,去酆都饮酒的是自己,并不是对方。”他万万难料到厉之华竟身负如此武功。心想自己上半天没死,已是老天开眼。
屠破刀、严龙三人见厉之华展露神功,也感惊愕,特别是严龙直瞧得发愣。
厉之华见邱得仇呆愕不动,笑道:“邱兄,小弟如此伎俩可否行得江湖?”
邱得仇长剑被他一掌拍断,本以为这一剑可把他斩成两截,哪想这少年竟敢不闪直攻,而且陡发奇招,倒是自己太于轻心,又暗服这少年竟能乔装得一丝不露。
厉之华见他发呆不语,又道:“且试我这掌力如何?”言毕,遥空一掌击去。
邱得仇忽感有股热浪疾扑而至,欲闪已然不及,那掌风所矢范围甚广,只好出双掌毕力而接。“啵”地一声,邱得仇被震退十几步。
厉之华叫道:“你这老儿果然有些功力,再接我一掌!”语声未落,掌风已及,邱得仇只好又出双掌来接,同时身子借其掌力向后飘退。又一声闷响,邱得仇连退加震,被击出丈余,只感胸口发闷,嗓喉发咸,“哇”地一口鲜血喷出,直射出三尺来远。
厉之华叫道:“再接我一掌!”
邱得仇再也不敢逞强,当即转身疾奔,对方掌力是否攻到,也无暇过问,奔到马前,没命地打马逃奔。
其余弟子见师父已逃,吓得两股战战,一时却忘了随师逃走。
厉之华刚才那掌根本没发,只是恐吓对方一番,想这邱得仇虽是可恨,但若毙之,却有不忍之心。见青城弟子被自己刚才一掌击毙三个,余者均受重伤,当下冷冷道:“诸位此时不走,难道想合力接我一掌么?”
众人听他饶恕不杀,如闻天大的敕免圣令,忙地搀扶重伤同门要上马逃离。
厉之华道:“把那些死尸和这位没骨肉的家伙一并带走。”
众弟子哪敢不依,架起同门尸首上马疾逃,去追邱得仇。众人上马之后,不时回头张望,恐其追来,见对方无有追击之象,才拼命打马,如若狼奔豕突。
邱得仇奔了老远,渐缓马速,回头见众弟子没有逃来,暗想他们必会全部被杀。心里悔恨不已,今日不但自己受伤,却连及了十几个弟子丧命,连屠门山庄也给结了梁子。严龙不但没杀成,反而毕露出自己十六年前的罪恶,以后再想杀掉严龙,却是难上加难。邱得仇功亏一篑,对厉之华恨极亦是怕极,无论怎想,亦想不出这少年系何方高手足下。悲想道:“自己和师父创派三十年,在武林中也是颇具名声,比五岳派的也逊不到哪去,可今日竟被一少年三掌击得落花流水,此人若在会英堂上使己难堪,青城一派今后再无立足江湖之地,酒筵时那两番奇故也必是此人所为无疑。”一时悲愤,一时庆幸,又暗骂自己涉足江湖数十载,却没料出一个人若无武功或没背后暗帮者,怎会大胆地在道中突加拦截寻衅?
此时红阳西坠,赤霞映天,与青山绿树映衬之下,风光旖旎。邱得仇羞怒悲怆,斗然间立遭劫变,身受重创,绝策妙谋若画脂镂冰般地消尽。来时那不可一世,趾高气扬,处处恭维片片;而此,却孤身独马,只影俜伶,却只感前程迷雾缭绕,难辩西东。暗忖回去亦难向师弟伍杵山等人自圆其说,自己此刻仿佛那荡荡孤魂,无觅应栖之所,眼前光影迷乱,胸口翻胀剧痛,又吐了一口鲜血。这口鲜血吐毕,忽感身后有声大震,尘埃漫际,脑子一蒙,“扑嗵”一声,昏堕于马下。
严龙见走了邱得仇,想让厉之华别放他逃,把他擒住,逼出其他杀害自己全家的仇人。可见厉之华无心去追,自己也不便去说,痛想:“若非人家解救,今日哪还有命,更莫谈去为全家报仇之事。反正知道仇家有这青城派的邱得仇,今后艺成时,别的仇人及谋杀我的那个恶贼也不难打听出。人家这位少年武功如此高绝,自己与之较下,实是天壤之分。此等大恩,我严龙这一生也无能报答人家万一,人家武功这般高强,我能帮人家什么,人家也用不上我来相助。”想着想着,感激和悲冷相织,一时泪若雨下,哀然长叹。
青城众弟子打马狂奔,一路风声鹤唳相随,马惊人悸为伴,众人惧思:“那雀斑汉子恐怕也难利索。”不久赶近邱得仇。众人见师父落于马下,无不惊骇,下马一探鼻息,尚且有气,众弟子七手八脚把邱得仇架于马上,合乘一骑,找个荒僻所在,将同门尸首草草埋了,然后困马西行。到了一个集镇,雇辆轺车,把邱得仇和身受重伤的弟子放于车内,昼行夜宿,一路魂失魄落地打道回府。
厉之华痛惩邱得仇,泄了怒气,心中高兴。四人扶着陶大水,一路欢天喜地回庄。
席间诸人饮至晡时方散。楚楚突不见了厉之华,心里惊急,无趣再生,直至席撤,仍在厅前道上盼顾焦等。
当时屠世愒等人正自豪谈阔饮,忽见一家丁走来向他轻声言了几句。屠世愒闻言诧异,只好说:“我知道了。”
家丁离后,苟才问道:“屠庄主,什么事?”
屠世愒道:“没别的,邱掌门和陶少当家的有急事走了,我们且喝酒,勿论其它。”
那苟才听说邱得仇已走,心中大喜,更加不忌别的,直是云出雾外,大吹大擂。只听他道:我苟某最爱耍弄那些目空一切、傲焰冲天的伧徒。今日若非在这屠门宝庄,恐扫了大伙兴致,我只需一小指头,便可让邱得仇他们几个死无葬身之地。今日邱得仇并非有急事离走,而是听哪位说我苟某人欲要出庄截杀他们。我苟某故意假以奉承恭维,以分其怀疑之心,他击我一掌,我故装武功不高,以内力自震腕骨,消除那厮警戒,可说是苦心孤诣,殚精竭虑。没料在座的哪位朋友竟暗中告秘,使我苟某的‘唾面自干’之苦计登化流水。哪位有种的站出来,我苟某当场便施小法以显神特奇威。还自称武林英侠,却干这些不为人齿的奸技,忒令人可气!若非屠庄主相劝,我苟某岂可就手作罢?坏我妙计高策,那贼道得了便宜乘隙而逃,今后即使再见他,他也要心存戒惧了。至时,苟某也只好会会他们青城派究竟有如何高明的剑法了。唉!大伙既是屠庄主的朋友,此事就既往不咎,罢了,罢了。”说完,故装烦恼之态,连吃三杯。
众人见他声慷气慨,音颤侃侃,均想这人起先或许是个酸秀才,倒爱大伐其能,言谈词藻虽用的不太确切,但态度生动凛然。这小子上代或许与青城派不和,此人以言行麻弊对方,也可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