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看见他们的是信女。信女正叼着甜甜圈教小朋友翻花绳,偶尔一抬眼瞥见,一口就把整个甜甜圈吞了下去。
“呃咳呃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信女发生一串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吸引了屋内几个男人的注目。他们一偏转视线,就看见了抱着松阳哒哒踱过来的太宰。
“……太宰先生真是——!”
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在学生面前展现如此破廉耻的姿态,松阳飞快地挣扎下地。太宰也不为难他,顺手放了人,掏了个电子表出来开始计时。
三秒过去了。
十秒过去了。
二十秒过去了。
……那个……也不用吃惊到这种地步吧……?
松阳看着整个屋子凝着一动不动的学生,本来脸皮就薄,这下彻底羞耻到无地自容的程度。
他勉强挂上了作为教师的从容微笑,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挚友,太宰治先生。从前受过他诸多照顾,他是……比较爱开玩笑的类型……”
银时第一个解冻了。
“……太宰?你就是那个太宰?”
“52.04秒,恭喜!”
太宰掏了一支小彩枪,喷了银时一头一脸的彩带。
“那个把松阳从河里捞上来直接拐去情侣宾馆的太宰?还玩了女装普雷的太宰?”
银时压根没听他在说什么,咧开嘴森森地笑了。在白夜叉扑上来的前一秒,松阳敏捷地抓住太宰的风衣腰带,把人拉到了背后去。
“……所以说银时你的脑洞太大啦!”松阳一边跟银时玩着老鹰捉小鸡,一边哭笑不得地解释,“只是普通的同居关系——”
……同居这句话说完,感觉白夜叉的眼白都发红了。
太宰高高兴兴地抓着松阳的羽织躲闪着,趁松阳把银时的胳膊抓住时,脑袋从松阳肩上伸过来,小声跟银时逼逼:“不过松子穿女装的确超哦呼的☆”
…………银时,银时你冷静一点啊银时!!!
松阳反复说了快有三百次“太宰先生真的只是我的好朋友”,一百次“银时是乖孩子吧”,最后忍无可忍说“再胡闹老师不要你了”,即将化身高达rx-78-2的银时才从恶魔化状态中抽离出来,虚脱般瘫在了松阳身上。
“松子的学生也太可爱啦。”
太宰脸上被揍了个黑眼圈,依然笑得肚子疼。他一边扶着树干揉肚子,一边飞快地往教室里剩下的两个男人瞥去一眼。虽然解冻时间要长些,但是比起直接暴走的白夜叉,高杉和胧看上去异常沉稳,
视线对上紫发男人的眼睛时,敏锐的黑发青年捕捉到了对方眼里掠过的暗沉凶光。
松阳抱着累得气喘吁吁的银时,虽然觉得很好笑,但还是心疼自家学生,稍微不赞成地瞧了太宰一眼:“太宰先生,别欺负人喔。”
“对不起对不起。”太宰立刻诚挚道歉,“唉,松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护短。”
晚饭的时候,松阳挑挑拣拣地跟学生说了跟太宰相识的事情,每当太宰想插嘴有关女装和自杀小分队的趣事时,松阳就会笑眯眯地往他嘴里塞一只鸭腿。
“松阳,你怎么会跟这种轻佻的家伙玩到一块去的?”
银时闷闷不乐,一回头又看见太宰去执起信女的手邀请殉情,“太宰君?太宰君?这么喜欢自杀的话阿银推你一把好不好?”
“太宰先生可是非常奇妙的人喔。”松阳温和道,“跟他相处久些,会觉得日常生活都超级有趣。”
“我也觉得跟松子相性不错呢,要不要真的交往看看呢?”
松阳费了老大的劲按住躁动的银时,无奈地看了太宰一眼,说:“太宰先生不会真的喜欢我的。”
太宰看起来很受伤,“我真的喜欢松子喔。明明都告白好几次了,松子送我的围巾,我还用来上吊呢。”
“唔。应该说,太宰先生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吧。”
黑发青年略微顿了顿,眨眨眼睛,露出一如既往狡黠的笑容来,却没有再说什么。
高杉自入席开始就一直一言不发,这时端起了酒,注满酒后,递到了太宰面前。
“老师承蒙太宰先生照顾,谢谢。”
太宰接了过来,却没急着喝,笑盈盈的眼睛盯着高杉的脸,小酒盏在指尖转了两圈,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不巧,今天开车来的,不能喝酒喔。”
……不太宰先生你分明是被龙脉喷出来的吧?话说你也根本没有车吧?!
熟知对方经济状况的松阳惊愕地看了他一眼。
高杉微微勾了勾嘴角,把酒盏拿了回来,抵在唇边喝得干干净净。
松阳本来想邀请太宰多留几天,却被太宰拒绝了。
“感觉在这里留久了会被袭击耶。我可是本格自杀派的,不接受他杀喔。”
太宰笑嘻嘻的。
“我送太宰先生回去。”担心太宰在错综复杂的龙脉里迷路,松阳跟学生们说了一声,就带着太宰往通往龙脉的井口去了。
我的学生果然很不错吧?
虽然想这样说,但是看着太宰脸上还有个黑眼圈,松阳还是咽了回去。刚走了一会儿神,脸就被黑发青年捏住了。
“……!”
两只手都捏着松阳的脸,太宰看上去却实在很无奈。
“松——子——说真的,我现在有点担心你耶。就我认识的松子的话,确实是没有处理这种状况的能力呢。”
松阳乖乖被捏着脸,蹙着眉很为难地望着他。
“对高杉君再谨慎些。那家伙对掌控感要求很高,一旦足以让他感觉失控的人出现,局面会完全不可收拾的。”
轻声嘱咐了一堆,最后带着“虽然说了也白说”的遗憾神情,黑发青年一个倒栽葱噗通跳井了。
“……太宰先生?!”
在龙脉里左右捞不到人,也不知道太宰是漂到哪个世界去搞事情了,松阳无奈地爬了出来。回到私塾已经深夜,银时和高杉在门口一人霸占一边,手里提着个灯笼等他。
“所以是蓝颜咯。”
银时讲话的语气还是凶巴巴的,纠结到脸都团起来的样子,让松阳忍不住想揉他软乎乎的卷毛。他从银时手里接了灯笼,轻声笑道:“是啦是啦。你们老师就为了师娘去死去死团单身一辈子,好不好?”
“也不是这么说……”
高杉前行两步,把外套披在他肩上。
“太宰先生说起我了?”
他问得漫不经心,眼神一扫松阳的表情,微微勾唇,“看来是说了。”
松阳眨了眨眼,道:“太宰先生问了你的眼睛。”
“有劳他关心了。老师能遇到人生挚友,真的很幸运——某些笨蛋就知道追着人满院子打。”
“……你这混蛋装乖也就算了为什么顺带挤兑我?!”
井里依然时不时有人喷出来。银时这个坏脑筋动得贼快的家伙似乎又抓住了什么商机,干脆在井口立了块牌子指路万事屋,提供收费咨询服务。
“——那个叫虚的家伙把我的友人帐抢走了……!猫咪老师去追他,谁知他抱起猫咪老师就跑了!”
有些瘦削的浅发少年好像马上就要哭了。
“……那家伙的破坏欲已经发展到开始抢猫了吗!!”
“……所以到底怎么喷出来的?!”
走姿猎奇的全`裸巨人在万事屋门前跑来跑去。
“……到底为什么非要站在路灯上讲话?!”
自称吉尔伽美什的金发少年踩爆了歌舞伎町七盏质检不过关的路灯。
“……停下啊!求你停下你的骚操作啊!!”
戴着黑框眼镜的大佬踩着一片瓜皮花样溜冰。
银时领着五个小孩出现在私塾门口时,完全是一副被榨干的模样。
“……银、银时,生了五胞胎?”
连松阳也瞠目结舌。
“不是啦……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孩子,突然就像豌豆射手一样喷出来了。根本不知道领到哪里去,只好到私塾来了。”
银发男人吐槽吐到累瘫了,靴子都没脱就软倒在回廊上。
松阳把最小的一个孩子抱上来,他被裹在襁褓里,抱在看上去是老三的怀里。这五胞胎五官很漂亮,但是仔细看看,皮肤泛着淡淡的绿色,神情也有些不似人类。
最大的孩子似乎才十二三岁。看了看松阳,那个孩子突然开口:“松阳。”
其他几个孩子跟着叫:“松阳。”“松阳。”“松阳。”
松阳愣了好一会儿,看看银时又看看这几个孩子,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记得银时进门后还没喊过自己名字,又是被自己遗忘的、相遇过的人?他试探性地问:“你们的名字是什么呢?”
“绵彦一号。”
“绵彦二号。”
“绵彦三号。”
“绵彦四号。”
“绵彦五号。”
………………这个名字起得太随意了吧!
松阳使劲回忆了半天。不行,没有任何相关记忆。
“我们在山里一起玩。三号说,啊有个洞!二号就去看,结果掉了进去。然后一号抱着五号掉进去,最后我掉进去。”
貌似是绵彦四号的小孩子絮絮叨叨说。他讲话的方式有点生硬,还有不少细微的语法错误。
“掉进了光脉里,光脉好混乱,被冲到这里来,就看见松阳了。”
“松阳,感觉他们好像真的认识你啊。”银时挂在回廊上,用充满怀疑的眼神瞥松阳,“你在失忆期间到底招惹过多少人啊?不管再怎么说一生生五个一模一样的也太厉害了吧……”
虽然满头雾水,但是小孩子跟大人的情况不一样,就算穿越过来,也无法独立在陌生世界生存。松阳打了水给他们挨个洗了澡,想着该怎么把人送回去。
“我们不要回去,要留在松阳这里。银古会把我们关在山里,不让我们接近人类。”
什么情况,虐待儿童吗?松阳苦恼地擦着小孩子细软的头发。绵彦二还是三号抬起湿漉漉的脑袋看着松阳,问:“松阳和银古为什么分开了?”
“嗯?”松阳笑了起来,“谁是银古呢?”
跟当初回忆银时他们的名字不同,银古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在他的记忆中留下印记,不管多么努力地回想,听上去都像是陌生人的名字一样。
银古银古,他默念了几遍,脑袋里依然空空如也。
擦着擦着,松阳的手停了一停。
“银时,来帮帮忙好吗?”
把柔软的浴巾交给银时,松阳攥了攥有些潮湿的袖子,走到了内室里去。高杉坐在他桌边抄写乐谱,看见他进来拉开抽屉,蹙了蹙眉,放下笔走过来。
“老师,又发作了?今天早上才刚吃过药。”
“嗯……我也不太清楚,总感觉像是要发作的样子。”
松阳拿了药瓶子出来,想先拧开瓶盖备着。
他心里总觉得有点发慌。结果用力过猛,把药片洒了一地。
松阳忙把瓶子放在手边,趴在榻榻米上慢慢捡那些小药片,长发散落下来的样子,看上去有点狼狈。
高杉捋开他的长发,用力抓住他的手腕。
“老师,老师?我来捡。你怎么了?”
松阳仓促地抬起眼睛看看他,淡绿的眼里也是六神无主的。
慌。他整个人都在莫名其妙地发慌。
高杉决定速战速决。他倒了一把药片在手里,回头去拿了水,就准备给松阳喂下去。手才刚触碰到松阳的下巴,就有一滴温热的泪水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男人完全呆住了。
松阳自己也吓了一跳。他知道学生在看着自己,用衣袖飞快地擦了脸,试图平静地解释:“大概是毒素影响到了眼睛的缘故。最近发作前,眼睛总会变得——”
没有任何来源的痛苦,击碎了他的后半句话。
记忆封存在虚无的黑暗里,无论怎样搜寻都没有答案;明明应该有一个人在那里,无论怎样叫喊都不会有回应。
到底失去过什么呢?什么都不知道,眼泪却完全无法抑制地落下来。
紫发学生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完全失去冷静。他捧着松阳的脸,一遍遍问是不是哪里疼,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是不是被谁伤害了是不是虚又做什么了是不是龙脉出什么问题了?为什么流泪呢为什么痛苦呢?老师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做到我都可以去给老师取来——
“我不知道。”
松阳低声说。他沉默落泪的模样深深刻进男人碧绿的眼瞳里。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