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这不是早就想好的事了吗?独自探险。更何况姆父已经指明了,也不可能跟着师父回木郎小集去,自己对师父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会打扰师父和勇,那么到底是在犹豫什么呢?
方松清心底其实一片透亮,可他偏偏要在上面蒙上一层纸。
其实,方松清的个性中存在着隐性懦弱。在科帕星时,作为一个被丢弃不知父母的人,他不得不坚强,没有全心全意为自己的人,没关系,自己爱自己;没有父母提供的条件,没关系,自己打拼创造机会,紧握机会;没有倾述对象,没关系,找个洞好好说一说。生活在名为“儿童之家”的福利院,虽说基本生活保障没问题,更多地却要靠自己。虽然有照顾自己长大的老嬷嬷,但老嬷嬷不可能只照顾他一个。
在内心深处,方松清渴望爱,渴望被爱,渴望被照顾,渴望能够在一些时候依赖别人,让自己不那么累,不那么孤独。
因为渴望,所以期待;因为渴望,所以珍惜;因为渴望,所以想要拥有得更加纯粹,可是再得到后却不愿轻易放弃。在方松清心底,这是一个怪圈。
他爱塞伦斯,这毫无疑问。这也是他对塞伦斯种种追求的回应。可是,从没谈过恋爱,初次被追求然后和追求者在一起的方松清对这份爱有更高的要求。
在正式在一起后,他喜欢塞伦斯的关心,就回报以关心;他喜欢塞伦斯的深情,就报以更加隐晦的深情,在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中体现;他喜欢塞伦斯送的礼物,就回报以礼物,只是可惜还没有送出去……
因此当他得知塞伦斯竟然那样时惶惶不安难以抉择,可听到塞伦斯饱含暗示的决定时,毅然放弃,可终究难以忘怀。
这是他个性中的懦弱,绵软与矛盾纠结。
在前一刻,他还在享受和姆父及师父同处一室的温馨时光,下一刻,他们就要各奔东西,离别远去。
他不舍得这样的氛围,有姆父师父在一旁,随时接受着来自他们的关怀与温暖。
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人生和目标,即便那是自己的亲人。
“姆父,师父,我,”方松清抿了抿唇,低下头又猛地抬起,“我想去探险。”
方陆杨勾起了嘴角,“你这孩子,我还以为什么呢,去探险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就是,你就去吧,哪条人鱼年轻的时候没去探过险呢?以前不都去过了么?”这种老气横秋的话出自安伦之口总有那么点奇怪。
“想好去哪里了吗?”方松清右手握住白瓷杯的杯柄,端起白瓷杯微微抿了口海牛奶加菲荳。
“没有。就随便走走,到哪里是哪里。”人鱼世界太大,探险之地数不甚数,方松清想按自己的心情来决定方向。
早饭过后,方陆杨、安伦和方松清三人在互相拥抱过后就各自朝各自的方向游走了。
方松清曾经想过要不要和姆父或者师父顺路走一段,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他觉得其实自己姆父的话已经非常清楚明白了,姆父希望自己独自去,方松清不知道原因,他也没有问。
安伦朝东,方陆杨朝北,在南和西之间,方松清选择了南。
当时他在尅咔面南边边缘的一个小集,再朝南就出了尅咔面,到远山面了。远山面海底山脉众多,其中有十分之七都跃出了海平面,成了列岛,群岛或单独的岛屿。
方松清在进入远山面时了解过此面的基本情况,例如大致地图、已知的危险生物分布区域,远山面包含的小集,着名的探险之地等等。
在知道远山面多海面岛屿时,方松清就想到岛屿上看看,他有密果,不怕在陆地上不方便。
而且他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双腿直立行走了。
这种冲动极为强烈,在进入远山面后他满脑子都是“岛屿,行走,腿,岛屿……”不断循环往复。
只是,在他如愿前,他遇到了一群海猴。由此,他的人生再次转折。
那是方松清在选择岛屿时遇到的。
岛屿有浮岛,但大多为海底山脉高耸露出海面形成的。
而远山面既然是面,必然极大。十分之七的岛屿,数量庞大,成万上亿。人鱼们有的也会到海面上去晒晒太阳,吹吹风,看看蓝天白云,听听海鸥的鸣叫声,但他们很少有愿意去岛上参观参观的,归根到底,还是因为鱼尾在陆地上难以快速移动,他们做不到像蛇一样蜿蜒前行,只能趴在地上,依靠手臂的力量一点点拖动自己的身体。
人鱼不都是战力十足的,极大部分人鱼沿袭一代代的传统去大海的各地探险,也有胆小或不愿意出远门或身体虚弱的人鱼一生都待在他们出生的小集成长生活然后尘归尘,土归土。但即便是那些热爱探险的人鱼也极少有乐意在岛上一探究竟的。
但方松清把这个记在心里很久了,久到他刚刚拿到密果的时候。第一在重生为人鱼后登的岛,方松清想慎重点,可在千千万万的岛屿中选出一个他实在是难以抉择。唯有在粗略地挑选后,靠运气选一个了。
可运气,对方松清而言,或许既是霉运也是好运。
季山就是那个幸运的海底大山被方松清选中了。它位于远山面西北方向,山高一万多米,关于它的记录几乎没有,这并不是一座有名的山,相反甚至无闻到,方松清问了季山周围居住的人鱼都无人知晓这座山的情况的。
在海底山脚,密布的珊瑚丛,种类繁多,形态各异,各类鱼儿游来游去。在往上游时,游到大概两三千米时,一片海桃林露出了容颜。
现在是十六月,海桃林的桃枝上挂满了粉色诱人的果实。方松清看着那些饱满水润的海桃,也抵挡不住诱惑。
他游到一棵有一米粗的海桃树边,探手摘下一个尖端红得特别好看的海桃,拿出手帕抹了抹,就咔哧咔哧地啃起来了。
在啃了十多个海桃,丢了一地桃核后,方松清满足地摸摸有点小鼓的肚子,拿出一块小毛绒摊子,靠在粗壮的海桃树干上准备来个午憩。
布置好安全警示线后,方松清微微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盖了盖小摊子,闭上眼睛安心地睡过去了。
在睡梦中,有一道灼热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方松清脸上,这让方松清倍感不适。他皱起了眉,但还是没醒过来。
可是,这视线却愈发灼热,方松清甚至能感受到视线的来源正一点点靠近。这让他不得不张开眼睛。
这一睁开,他就吓了一跳。距离安全警示线还有约十厘米的距离有一只两米高的雄性海猴正用他圆溜溜乌亮亮的眼睛牢牢地盯着他看。见他醒过来,那海猴兴奋地手舞足蹈,“嘶呀嘶呀”喊着,方松清完全不知道它在表达什么。
海猴外形和金丝猴相近,只是体积更大,身高更高,手脚掌皆生蹼,而人鱼的手并不长蹼。猴尾巴有三片鱼鳍。海猴也分雌雄两性,卵生,蛋的形状是橄榄形,雄性的为黑色,雌性的为白色,很好区别,没有别的花纹。而与普通猴群一只公猴为王统领一群母猴相比,海猴基本都是一对一的,他和海狼一样拥有忠诚的美誉。
眼前这只海猴应该已经成年了,但方松清不懂海猴啼声的含义,遂戒备地注视着它的一举一动,试图摸清它的动机。
“嘶呀嘶呀嘶呀。”那只海猴小心翼翼地用左脚掌轻轻碰了碰安全警示线,“噼里啪啦”一声。他的脚趾都黑了,脚蹼却似乎完全无事。可他隐隐抽搐的脸却暗示了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方松清瞧了瞧它的右脚掌,果然发现了同样的焦痕。他更为警惕了。
那海猴比划了半天,见方松清毫无别的反应,就用肥厚的手指抓了抓脑袋,转身攀着海桃树的树枝,两三个跳跃蹦蹬消失在了海桃林里。
方松清在原地等了两个半小时,那海猴再没出现。他轻呼一口气。他没心情再睡觉了,准备快递离开这里。可在他刚把安全警示线收起时,颈后突然被一击,方松清整个身体都软倒了。
之前他一点水纹波动都没感受到,万万没想到这海猴的本领竟然这般高强。
“哇咔咔咔。”这雄海猴两只硕大的手掌对着拍了拍,裂开了丑陋的嘴巴,大笑了几声,随后俯下-身一把抱住方松清,抗在肩膀上,一蹬一跳,双腿自由快速地在海桃林间游串,上身保持这平稳。方松清的上半身和鱼尾都随着海猴的跳跃微微晃动,但他没有醒过来。
可当他醒过来时,一个不知道该称惊喜还是惊吓的事情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