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后,外面的雨仍下得很大,我打电话问陈牧野回家没有。
“没有。还在机场,那边也是暴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起飞。我还在等消息。”他的声音充满焦虑。
我独自驾车到机场,因为雨雾天气,航班大面积晚点延飞,机场里面随处可见焦急等待的面孔。
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找到陈牧野,他见到我,勉强笑一下。
“想不到我爸妈第一次坐飞机就遇到雷暴雨。”
“加深印象吧!”我看他手里捏着一个空矿泉水瓶。“我去买点吃的给你。”
“我不饿。”
“你不用担心,机场方肯定会妥善安排。”
他点头。
“他们一直说想到南城来看看倾尽全家所有积蓄买的房子是什么样子,但总是丢不开家里,最近我自作主张给他们订了两张机票,他们不得不来了。”
“他们一定以你为傲。”我安慰他。
“我做得很差。”
“你谦虚了。”
“买房还要拿父母的钱,失败者。”
陈牧野很自卑,因为钱,其实有钱不一定就不会自卑了,譬如我。
“钱不是最重要的。”
他冷笑一声,眼神冷酷地望着玻璃外面被大雨覆盖的世界。
“你很需要一样东西,因为掏不出钱,假装不需要,那种挫败感,你体会过吗?”
“也有许多东西,你花再多钱也买不到。”
“至少可以花钱买到的,就能拿出钱来满足大家,不因为没钱而烦恼,不因为没钱而难过。”
“不是所有的烦恼、难过都是因为没钱。”
“那我宁愿有钱。”
他的想法很偏激,争论也无济于事。
随着时间的流逝,雨势却丝毫没减弱,机场里面的不满情绪也在不断升级,有人情绪激动地将机场方送来的盒饭愤然砸向地板,脸色苍白的客服小姐低头小心收拾干净,那个中年男人赶着去另外一个城市参加一场关乎其工厂三四百工人饭碗的重要商务谈判,他的愤怒可以理解,似乎大家都有各样理由来发泄心中的不满和愤怒,但发泄不能解决雷暴雨带来的麻烦。
我劝陈牧野先回去。
他不肯。
“雨很快就会停的。”
我弄了个泡面给他吃。
“吃饱了才有精神继续等下去。”
他准备打持久战,我很为难。
我妈打电话来问我在哪里,我告诉她在机场,她也不问清原由,以为我要离家出走,吓得挂掉电话,我再打过去,一直占线。
陈牧野站在玻璃前,映出一张专注的脸。
我走近他身旁。
“南城的雨水太多,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里。”他说。
“那你为何还一呆四五年?”
“它有我无法拒绝的优势。”
“得到比失去的多,你肯定有权衡。”
他转头看着我,露出一丝笑容。
“没想到我们俩能成为朋友。”
我笑了。
“算是你在南城的收获之一吗?”
“嗯,你比我想像中好多了,除了不会做家务……”
“你可千万不要宣扬出去,影响我形象。”我调侃道。
他轻叹一声。
“总不能让你太完美吧?”
我手机响了,是我妈,她已经和司机在来机场的路上。
“我妈来接我了。”我对陈牧野说。
“嗯,谢谢你来看我。”
走之前,我拜托客服小姐多留意陈牧野,总担心在我走后,他也会变成一位狂躁人士。
走出机场大门,雨还在下着,我在心里默默祈祷雨快点停。没过多久,司机开车载着我妈到达,果然是秦太,急着出来找女儿的人也是打扮得一丝不苟。
车刚停稳,她打开车门冲下来,上前一把紧抱住我。
“婉宝贝哟,我不会告诉你爸的,快跟我回家。”
我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跟着她上车,她难免唠叨一番,我没有解释的机会。
“毕业典礼刚结束你就想跑?我会去跟你爸谈谈,你实在想考研的话,我们肯定支持的。你想做什么一定要说出来,不能一场不吭地就跑掉啊!。。。。。。
我靠着她很快睡着,她的唠叨和林迈的唠叨一样都有催眠的功效。
过了三天,陈牧野来找我,可能因为父母在身边,他的气色非常好。
“我爸妈明天回老家,在他们走之前,我想让你去见见他们。”
“为什么?”我想弄清楚这样的见面,是如何定义的。
“你是个好女生,就是想让他们见见你。”他模棱两可。
“你认识的好女生不止我一个吧?”不讲清楚,我不会轻易答应。
“但我只想让他们知道我在南城有你这样好的一位朋友。”
其实我这个朋友也没为他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我有点受庞若惊了。
我答应会去。
陈家父母热情好客,做了一桌子家乡菜,看着菜碗里那些“触目惊心”的辣椒,我头皮发麻,连青菜里面也加了咸咸的自制腌椒,本来想以减肥为由混过去算了,结果他们不断往我碗里夹菜,说现在的女生动不动就嚷着减肥,是很伤身体的行为。
我只能靠多吃白米饭蒙混过关。
送我回去的时候,陈牧野一脸歉意。
“对不起,我爸妈很爱吃辣椒,如果我告诉他们你不能吃辣,他们肯定会迁就你,只好委屈你成全他们了。”
我讶然一笑。
“其实我还好,吃了很多饭,很饱。”
“明天他们就回去了,他们对南城印象很好,我会加倍努力赚钱,争取换套大一点的房子接他们过来一起住。”
“加油!”
陈牧野的孝顺,增加了我对他的好感分。
汽车载着我们俩在流光溢彩的城市中穿行。
“我该回赠什么给你爸妈呢?”我总不能白吃人家一顿家乡饭。
“不用回赠什么,看得出来,他们很喜欢你。”他望着窗外回应我。“他们刚到南城那天,问我为何南城被称作花城。”
我想我知道该回赠什么给他们了。
下车后,我让他在门外稍等。自己进去到工具房拿了园艺剪刀剪了好些红玫瑰用旧报纸包起来,叫陈牧野带给他父母。
“董事长他们是不是常常不在家?不能陪你。”他接过玫瑰花问我。
“也还好。”
“干嘛自己种那么多漂亮的红玫瑰?那我应该送你什么花?”
我觉得好笑。
“我种什么花还要先向你报备不成?快回去吧!”
他走到门口,停住,转身扬起手中的花束。
“小心点啦!那些花!”我提醒他。
考拉听说我见陈牧野父母的事,很惊讶。
“你们在交往吗?”
“没有。”
“有这个打算吗?”
“没有。”
她摇头,一副搞不懂的表情。
难道见他的父母非得有个交往的前提?我笑她的想法还活在三十年前。
“我敢打赌陈牧野一定是那样认为的。”
“只是朋友之间的正常互动。”
“普通朋友还是男女朋友?”
“当然是普通朋友啊!”
“他这样说的?你确定?”
我语塞,他倒没有说得这般详细。
考拉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
“一定要讲得这样精确吗?”我觉得根本是她在小题大作。
“你去问他啊!”
“我不想因此失去一个朋友,你知道我的朋友本来就少。”
“为什么你问他就会失去一个朋友?所以你其实很明白,他和你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只是纯洁的友谊。”
我认输,害怕继续争论下去,会不欢而散。晓风已经不在我身边,朱朱整天浩南长浩南短的,就只剩考拉了。
最心痛的是和林迈见面机会也在减少,少到我几乎认为我和他已经走散许多。
晓风接到我的控诉电话,以为会安慰我一番,却反过来数落我。
“你一边和他搞暧昧又一边倒的撇清和他的关系,是严重的不道德行为。”
我翻个白眼。
“哪有搞暧昧?”
“有没有你最清楚,难不成还要我竖起耳朵费心费力地听你讲细节啊?”
“我问你现在怎么办?”
“别问我,问陈牧野!如果他有和你交往的想法,你必须亮出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
“交往还是不交往?”
一定在做得这么彻底吗?我已经六神无主了。
“为你好啦!听不听随便你。”晓风说手头一大堆事要做,不陪我这个闲人瞎闹腾。
我有点糊涂,我和陈牧野什么时候走到了必须彻底说清楚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