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沈易。”那人缓缓道出自己的名号,放下手中的泛黄书册,直视着门口的来人,说道:“阁下又是何人?不知此处是何地吗?”
楼云渊听那唤作沈易的男子反倒问起自己来,顿时哭笑不得,他拱了拱手,却还是答道:“此处乃玉笔先生的书房,我乃其门下弟子,如何不知?”楼云渊说完后,前跨一步,眼神如芒,质问道:“既是昆仑门人,却又为何在此?”
沈易上下打量了一番楼云渊,摇头笑道:“莫非石先生的弟子,每次到书房来都是不敲门的吗?”他并未回答楼云渊的问题,出言却是反将一军,楼云渊听得此言,面上微烫,以前在君子堂时,若石砚冰在此,他每次前来,都会先叩门三声,待得里面有回应后才敢进来,而今日因为气氛太不寻常,情急之中,并没有注意,听到屋内有响动便走了进来,此时却被沈易这一问问得哑口无言。
楼云渊正尴尬间,却听得内室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沈少侠,你就不要为难我这小徒了吧?”气息平稳,语声如常,楼云渊心喜之下,忙唤道:“先生,弟子回来了。”
只见石砚冰缓缓从内室走出,身上所着依旧是一袭青衫,与那日离开君子堂的那件是同样的材质雕纹,只是却比临行前的那一件要光亮许多,想来新年将至,这位玉笔先生也是为自己填了件新衣。
石砚冰来到两人面前,向一旁的沈易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徒弟,楼云渊,你俩年岁相差不大,你唤他云渊即可。”语罢看向楼云渊,脸上却是闪过一抹讶异神色,将其上下打量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很好。”
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楼云渊却是感觉到了师父话语中那股极为赞赏的语气,楼云渊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拱手垂头,说道:“还望云渊没让师父失望。”石砚冰伸出手,将楼云渊慢慢托起,向其应道:“我知晓。”随即指向一旁的沈易,说道:“这位沈易沈少侠,帮过我很大的忙,所以我答应他,让他前去藏书阁观阅,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尽皆可以来询问我。眼下你既然已经回来,想来你们两人年岁相近,若是相互探讨,定当大有裨益。”石砚冰顿了顿,向沈易说道:“沈少侠,云渊虽是我徒弟,但在武功上的见解领悟与我已无多大差异……”
沈易听得这番话,看向眼前这位比自己年长不了多少的君子堂弟子,眼中迸发出异样的光彩,抱拳道:“云渊兄,我本是客,刚才的言语,颇为无礼,沈易自知罪过,还望勿怪。”
楼云渊此时也是放平了心态,忙摆手道:“沈公子言重了,是我太过于心急才至此……”楼云渊自己也明白,刚才自己推门而入,厉声质问,换做是谁,遇上这事恐怕言语也不会有多客气……
石砚冰见两人已经相互谅解,微微颔首,向一旁的沈易询问道:“少侠可还有什么迷茫之处?”
沈易看着两人,明白了石砚冰的意思,加之自己的问题刚才石砚冰已经做过解答,当下说道:“暂时没有,那我便先行告辞了。”话一说完,便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干净利落,不多做停留。
楼云渊看向沈易远去的身影,心头暗道:“嗯,倒是个爽快人。”
“云渊,”石砚冰忽然唤道,楼云渊忙转过身来,拱手道:“先生有何吩咐?”
石砚冰微微一笑,问道:“你以前都很镇定,这次怎么如此慌张?”楼云渊微微一愣,随即把自己在马车上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石砚冰,楼云渊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石砚冰的神色,只见其面色如常,右手却是轻轻一颤。
石砚冰负手笑道:“想不到消息倒还是传得挺快……”
楼云渊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真的去了南疆?”石砚冰垂手轻声说道:“的确如此,那些行脚商人所说的虽有偏差,但大致上是没错的,现下我也不妨告诉你,我的确去了南疆,并且你口中的那名恶徒,确实从移花宫逃脱了。”
“移花宫?”楼云渊微微一愣,只听得石砚冰继续解释道:“移花宫地处南疆绣玉谷,只收女徒,两位宫主武功威震天下,仙踪飘渺,这是大多数对移花宫的印象。云渊,你是否也是这么认为的?”
楼云渊略一思索,默默点头应承,石砚冰微微一笑,叹道:“大多数人只看到了这些表面,却未曾深入了解过。云渊,你可知道移花宫每年的开销有多少?”
楼云渊听得石砚冰忽然提出这个问题,一时之间未反应过来,自己虽然对移花宫的武学有所了解,但是对它每年的花费却是丝毫不知。只得嗫嚅道:“五万两左右?”石砚冰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低声说道:“是十万两白银。”
“啊?!”这个天文数字刚一说出口,楼云渊彻底愣在了原地,每年消耗十万两白银……楼云渊不知道石砚冰突然问起这个有何用意,石砚冰走到书桌旁,拿起笔架上的银边狼毫,楼云渊见状,也是小步走来,在一旁研起墨来,石砚冰轻声笑道:“移花接木的威名便传四海,可你曾听说过移花宫的那些仙女般的人,有谁擅长赚钱的?”
楼云渊见石砚冰面上那一抹耐人寻味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双手仍在研墨,心思却是到了别处:“每年开销如此之巨,这笔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难道说移花宫背后有一位大人物?”
石砚冰默然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楼云渊,将其表情尽收眼底,他伸手制住楼云渊的动作,转开话题,道:“此番风铃谷之行,看来你收获不小。”
楼云渊被这句问话扯回了现实,倒是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研好墨,将砚台放在一旁,挠头笑道:“还好没给本派丢人……”随即如同打开的话匣子一般,将在风铃谷的遭遇尽皆告诉了玉笔先生,当然,有关云泠的那一部分,楼云渊悄然将其省略掉了,楼云渊始终感觉,云泠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关于他的消息。
石砚冰坐在红木乔椅上,待得楼云渊说完,颔首道:“很好,这一次风铃谷之行对你益处颇多,特别是你的内功……”说道这里,石砚冰的双眼突然一亮,笑道:“我听你语书师伯说,他们离开风铃谷后,你并没有随他们一起放回,而是去了一趟烟雨庄?”
楼云渊老实承认,还是用云泠说与他的那套说辞:“我听人说烟雨庄冬景别有风味,想着此番出行,正好前去一观。”
只听得两声轻轻的咳嗽,石砚冰挥手道:“我明白了,你安全回来就好。你这次感悟颇多,先去自行消化,若是遇到了什么疑惑,随时可前来询问。”
楼云渊拱手道:“是,先生。”感觉到石砚冰语气中的欣慰之意,他心中也是颇为高兴,只是这次出行,发生的有些事情瞒着自己的师父,使他感觉到一丝不安。
楼云渊转身欲行,石砚冰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响起:“云渊,”楼云渊转过身来,躬身垂首,道:“先生可还有什么吩咐?”
石砚冰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提醒一下你,在我这里待了这么久,不妨去缡凤阁看看平瑶。她这几日,可是有些不安分……”
听得师父如此调侃,楼云渊只觉脸面发烫,声音微颤,答道:“弟子,知晓了。”
楼云渊缓缓走出书房,将房门带上,天色已暗,思虑一番后,他终是轻叹一声,向程遗墨的居所行去。
书房内的石砚冰静静的安坐在红木椅上,面前的宣纸上,一个大大的“沈”字显得格外扎眼。
石砚冰怔怔的看着那个大字,喃喃道:“隐姓埋名如此多年,装死的功夫越来越好了啊……”
屋中烛影摇晃,石砚冰站起身来,看向桌上的那一尊砚台,苦笑道:“云渊,你这瞒人的功夫可还没学到家啊。”他手指蘸起一点墨汁,任由其在指尖晕散开来,随即袖袍一挥,屋中骤然变黑,石砚冰推门而出,望向那浩淼苍穹,紧咬嘴唇,沉声道:“潜龙入海,群魔奔逃,大过年的,还真不是个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