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古城早已被风沙掩埋,可楼兰后裔依旧生活在世间,甚至秘密建造了一座新的城市,可燕长天身为世家嫡长子,为什么要寻找那虚无缥缈的地方,那段时间正是他精气神达到一个顶峰的时候,可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远离江湖,燕门世家也没有什么表示?还是说他们之中,其实有人知道这件事……
一个个问题在楼云渊心中浮现,可他没有开口去问,因为他知道这些问题,恐怕除了燕长天本人外,没人能够回答。而现在,他对公输家为楼兰后裔修建的新城感到一丝不安:“可若是照前辈所说,这座城应已有数百年的历史了,怎地从未有人提起过?”
“当时北魏灭了楼兰,正值国力强盛之际,楼兰遗民只能暗中积聚钱财,同时寻找能够为他们重建国都的人,这是一个大工程,却要瞒住强大的对手,待得他们找到公输家,集齐物资后,已经过去了一甲子的时间了。”千手慈悲说道:“现在想来,若换了是我,不仅是为了楼兰提供的财宝,还有一个能够施展所学的大好机会,也会不顾一切的答应下来。公输家派出了数十名机关高手,随着一位门中天才,远赴西域,这一去,就是百年。”
楼云渊咋舌,楼兰耗费三代人的精力,总算燃起了一丝重建国都的希望,没想到这一重建又是花了百年时间,跨度时间之长,实在难以想象,他不由得轻声叹道:“值得吗?”
“值得吗?我也不知道。”千手慈悲道:“我出生时,元朝已经快完蛋啦,对这个鞑子国,老头子反正也没半分好感,朱重八打来了这江山,算是复了汉人的国,你可没见那些儒生有多高兴?嘿,想来亡国灭种的痛,若是不亲身经历一番,又怎会明白?不过老头子还真是佩服楼兰这帮人,一百六十年……呵,算起来,仇敌都已经被老天爷一个一个收拾了,还有什么仇?最大的愿望恐怕就是复国了吧。”
楼云渊看着千手慈悲那苍老的面容,心下道:“这位前辈在这里待了近二十年,若有什么大仇,恐怕老天爷也帮他给报了,岁月啊……只是不知他现在有什么个愿望。”
“这些江湖秘闻,我从未听过,原来还有这样的一段故事。”楼云渊叹道:“可就这件事,我还有许多没弄明白的地方。”
千手慈悲举起木臂,手掌向前一握,楼云渊顿时感觉四周的寒潮迅速退去,运功也没有那么阻塞了,整个人的身体状况都在慢慢恢复,只听得千手慈悲缓声道:“这个故事要从那位公输家的天才讲起了。”
“他并不是公输家的人,只是门中的一个奴仆。”千手慈悲笑了笑:“有的人,也许出身微末,可并没有改变他们成功的事实。”
一个人能否成功,不在于他的出身与地位,而在于他的决心。这句话,绝不是宽慰人用的。
千手慈悲像是在讲一件亲眼看到的事一般:“他虽是个奴仆,每日只负责打扫,送水,砍柴,添火这些工作,但丝毫不影响他对机关术的热爱,在工作的时候,他常常会偷看那些公输子弟的制作,那些子弟废弃当做燃料的图纸,被他视若珍宝,反复研究,每年公输家的械斗大会,他更是一局不落的看完,可就算这样,他能接受到的正统机关术,还是太少,也正因如此,才有了他那些天才般的想法与实验。”
“他所做的这些,都很小心,在数百年前,门派之见虽没有现在这么严重,不过这些偷师之举若是被发现,赶出公输家已是最轻的惩罚,可惜,在公输家的第三年,他观看图纸时,被一名弟子发现了。”
楼云渊接口道:“想来这个人并没有揭发他,否则他又怎会代表公输家去楼兰?”
“不仅没有揭发,两人还成了好朋友,那名弟子时常送来图纸,并把自己所学交给他。”千手慈悲笑了笑:“两人相互交流,彼此的机关术都有了长足的进步,而他因为得到了平时不可能接触到的技术,机关造诣更是突飞猛进,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他并不是代表公输家去楼兰,而是代表他自己。”
“我不太明白。”
“在秘密的事情,也有被揭晓的一天,何况是在公输家这样以严谨著称的机关家族。”千手慈悲看着楼云渊,道:“当年他也许比你还小一些,年轻人,做事总是容易冲动,就在他进入公输家的第五年,一只木鸢盘旋在公输家头顶的木鸢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终于发现了这个天才,那只高飞在天上的木鸢,带给他们的不仅是震惊,还有震怒。彻查之下,很快就找到了这只木鸢的主人,竟是一名年轻的奴仆,他正在调试着自己的作品。”
“他没有亲人,没有名字,机关家的逼供手段超乎你的想象,他招出了所有的内容,除了那名为他保密的弟子。”千手慈悲嘲道:“他的技术不仅超越了门中所有年轻的弟子,就连一些长老,也赶不上,公输家的家主爱才,并没有直接废了他的双手,也没有把他赶出去,最后把他留在了一间屋子里,任由他发挥,待得门中长老议定后,再决定如何处置他。”
“巧的是,那时楼兰人送来了一大笔资金,请公输家帮忙。有长老提议,让他前去楼兰,在数十名公输家子弟的监督下,完成这一项任务。”千手慈悲面上有了一丝怒容:“在完成之后,若非绝伦之作,那么他就该随着黄沙一起埋葬,就如同那些为帝王修建陵墓的工匠一般。若是在他手中,创出了一项令人惊叹的作品,就招他回来,终生编纂千机图便是。”
千手慈悲嘿然一笑,道:“很好的计划,公输家在计较这方面,倒是从来没吃过什么亏。”
楼云渊默然,他也不得不承认,公输家的这个办法极大的利用了那名天才的能力,亦不用担心机关术的外传,更有很大可能为自家的千机图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样看来,这位机关天才接受这个任务,明面上是代表公输家,实际上是代表他自己。楼云渊长出了口气,道:“我想,那位为他保密的弟子一定参与到了监督他的队伍中。”
“你猜的不错,那位替他保密的弟子本就与他感情深厚,见他面临死亡仍未背叛,更是大为感动,想尽办法,加入到了监督的队伍中。”千手慈悲微微一笑:“可没想到后来不仅只是监督着他,还成为了他的妻子。”
楼云渊讶然,没想到那名子弟竟是位女子,见得楼云渊这般模样,千手慈悲笑道:“怎么,很奇怪?且不论女子细腻的心思更适合来制作机关,就说那客栈那霸道无比的机关术,便是多为女子所作。”
楼云渊点点头,问道:“可前辈您说,他们一去百年,人生七十古来稀,楼兰建成花了百年时光,当年前往西域黄沙的那些人,恐怕早已埋骨他乡了,建成楼兰的,是他们的后人?”
“不,”千手慈悲摇头道:“这便是他最了不起的地方了。”千手慈悲眼中光亮大盛:“他虽只是个奴仆,但明面上却是公输家派出的人,所以必须要有一个名字了。你猜猜,他的名号叫什么?”
不待楼云渊回答,千手慈悲重重的说道:“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偃师。”
楼云渊浑身一震,偃师……他霎时便想起了《列子?汤问》中穆王西巡,见到一名技巧高超的机关师,能造出以假乱真的木人,那人的名字,便是偃师!
“他们一行数十人,离开公输家,本以为是个简单的任务,却没想到再也没回来。”千手慈悲继续说道:“可公输家并没有追究此事,你可知是为何?”
“因为,偃师他不仅造出了一朵绝伦的楼兰,还让同行的人尽皆叹服,心甘情愿的待在楼兰,见证它的诞生。”
楼云渊有些惊讶,要知道,与偃师同去的公输家弟子大多是此间高手,能让他们尽皆叹服,这到底是多么伟大的设计?可千手慈悲还没有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
“无奈工程太过浩大,以当时的人力,根本无法在短期完成。”千手慈悲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恨声道:“多少英杰,带着希望,带着不甘,带着骄傲,葬在了黄沙之下,数十年过去,同去的人也没剩下多少了。偃师虽未倒下,却也熬不过岁月。为了让自己能够看到这最伟大的作品出世,他摸索出了一条路。”
千手慈悲伸出自己的手臂:“一条与我相同的路。”
八百年前,一个少年,在一群人的监视下,离开了一座巨大的古堡,远赴黄沙。
二十年前,一名儒生,身负重伤,从华山,来到南疆,又不知去往了何处。
十年前,四大世家中最为杰出的传人,找到了一位老人,孤身前往那大漠黄沙。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