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希城说完,起身离开了。
江屿心怔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卷走一阵清寒。
总觉得希城好像发生什么事了,总觉得他似乎很……绝望?
为什么会绝望?
因为陆国彰的死吗?因为Moll误杀了陆国彰?
视线环顾着咖啡厅,所有人和警察都在找他,他不可能不知道,那他为什么要一直在这里?
江屿心猜不透,甚至他说的话都透着另一层意思,只是她还不明白。
起身打算离开,经过希城做过的位置时,步伐一顿,因为眼角的余光扫到希城座位上的牛皮小本子。
是希城忘记的?
江屿心倾身拿到手里,泛黄的牛皮小本子和希城一点也不搭,他怎么会用这样的东西?
迟疑片刻,她还是解开了系好的牛皮带子,打开看了一眼。
只消一眼,江屿心的整个世界似是天塌地陷般混乱不堪。
姜静雅的笔迹,她怎么会认不出来?!
心脏好像被什么狠狠的击中,疼痛在瞬间蔓延四肢百骸。
她被什么钉住在原地,动弹不得。
没有一点的光和温暖。
原来,真相被揭开的时候,比死,更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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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3日,轰动全城的陆家谋杀案在上午开庭,观众席坐满全是熟悉的人,而记者全被拒之门外。
江屿心、时遇、陆晨曦、叶初等等皆以到场。
陆晨曦作为受害者家属,自然是要到场,看看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
江屿心与Moll虽然称不上朋友,可私下接触Moll是一个很好的特助,不管是工作能力和人品都毋庸置疑。
她不敢百分百说Moll没有杀陆国彰,但至少她愿意相信Moll不是有意杀人。
而且,陆国彰真的,很该死!
时遇是不放心江屿心,纯粹是陪她来的。
叶初既然来了青海城,自然是想看一看这么特殊的案子,算是职场生涯里的经验累积。
一周不到,Moll好像消瘦了很多,穿着囚服,双手被冰冷的银色手铐铐住,被狱警带出来,走到犯人席上。
Moll自被带出来以后,一直低着头,没有向观众席看上一眼,不管检控官怎么提问她,她都沉默不言。
最终法官出声警告犯人最好是配合,回答检控官的问题,否则她会被示意毫无悔意,加重刑罚。
Moll脸色苍白,浓密如蒲扇的睫毛剧烈的颤抖,在眼睑投下一片淡淡的青色,片刻后,她缓缓抬头,对法官说:“陆国彰是我杀的,但我不是蓄意杀人。是他想要性~侵~犯我,我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反抗,推了他,他撞到了书架的铁钩上,意外身亡。”
旁观席的陆晨曦悲愤喊道:“你说谎,我爸爸不会做这样的事!”
“肃静!”法官出声警告陆晨曦。
检控官见Moll肯说话,立刻抓住机会提问,比如为什么那么晚她会出现在陆家?
Moll将那晚的事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当然避免不了提到陆希城,只是Moll的口供是她回客房没多后,陆希城就怒气冲冲的离开陆家,没有叫自己开车。
她打算休息时,突然接到陆国彰书房打过来的电话,陆国彰说有公司的事,要问她。
她就去了,没想到陆国彰根本就不是要问公司的事,而是要强~暴她,她自然不肯,大叫,可当时所有佣人都休息了,不在主楼,而是在后面的偏楼,所以没有人听到她的求救。
她是为了自保,误杀了陆国彰,不是蓄意谋杀。
现场的证据和佣人的口供虽然都与Moll说的一致,可检控官明显感觉到这里面有漏洞。
比如陆希城为什么会突然半夜离开,直到现在也没出现?作为一个儿子,自己的父亲死亡,他直到现在没出现,这不正常。
再比如这究竟是一个人的谋杀,还是两个人的蓄意谋杀,一个人站出来扛罪,另外一个可以逍遥法外!
Moll被检控官提问的情绪激动,尤其是检控官将矛头指向陆希城时,她立刻站起来,大吼道:“陆国彰是我杀的,与陆总没有关系!我是故意谋杀陆国彰,因为他一直在骚~扰我,我是蓄意杀害他,我认罪,法官我认罪,别再问了……”
波光晦涩,氤氲着气雾,情绪在渐渐崩溃。
法官拿起法锤,刚想警告犯人冷静,法庭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一道峻拔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他一身定制的高级西装,衣冠整洁,神色沉静,凤眸看向犯人席的Moll时,眸底闪过歉疚。
一时间法庭里静谧如死,只听见他低沉有力的嗓音一字一字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畔:“陆国彰,是我杀的。”
“不!”Moll看见他神色大变,眼眸里的泪不住的往下流,“不是你,是我……陆总,我是凶手!”
陆希城眸光专注的凝视她,薄唇勾起,声音很轻,弥漫苍凉:“Moll,你别傻了,我怎么可能会让你为我顶罪!”
就这么一句话,Moll好像被人抽走身体里的所有力量,颓然坐在椅子上。
泪水弥漫的双眸呆滞的凝视他,痛哭而破碎的喊了一句:“陆总——”
事情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包括法官和检控官。
陆晨曦眼底不知何时氤氲满满的泪水,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哥……”
陆希城恍若未闻,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在旁观席上的叶初皱眉,这样的案件她还是第一次遇见。
时遇剑眉紧皱,深邃的眼眸从陆希城身上转移到身旁的妻子。
在场所有人最意外,又最平静的人大概就是江屿心了。
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显得异常沉静,清澈的瞳仁远远的凝视着陆希城的侧颜,垂在身旁的手不由自负的收紧,掐着自己的掌心。
心湖早已排山倒海,汹涌澎湃。
此刻她在想什么呢?
她在想: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为什么要将这份罪恶报应在希城身上?
她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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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案件无法正常继续审理下去,法官宣布暂时休庭,择日再审。
Moll继续被收监,而陆希城直接被警方的人带走。
走到法庭门口的时候,他脚步停下,回头看旁观席上的江屿心,凤眸里再也没有往日潇洒不羁,被愧疚和罪孽占据,削薄的唇瓣轻启,无声的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所有人都离开了法庭,只剩下旁观席的江屿心和时遇。
他清邃的眸光看向江屿心,面露忧色,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强行掰开她紧攥起的手指,声音低沉:“心儿……”
“阿遇,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他毁了我妈妈,毁了你爸爸,毁了四个家庭,更是毁了……希城!”
轻若柳絮的声音在空气中轻轻的发酵,充满恨意,却又无助。
因为她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已经死了,他不但死了,他还毁了希城!
眼底的水雾蓦地流出来,洁白的贝齿死死的咬住纷嫩的唇瓣,将所有的痛楚都咬碎吞噬腹中。
时遇的心揪起的疼,见不得她这般,更见不得她流泪,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怜惜的亲吻她额头,轻声安慰:“宝贝,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事,隐隐能够猜到。
昨晚回家就发现她的情绪不对劲,她不愿意说,他不逼她,可是他又担心她会闷坏自己。
问了暗中跟着她的人,知道她是去见了陆希城。
他在心中揣测,或许她一开始就知道杀死陆国彰的人,不是Moll,而是陆希城。
只是她不愿也不敢承认这个事实。
今天开庭,陆希城出现认罪,不愿意让Moll顶罪,判刑是逃脱不了的……
曾经的陆希城是天之骄子,是青海城赫赫有名的陆太子爷,呼风唤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要有多风光就有多风光;如今落到如斯田地,她的心里怎么可能不难受。
江屿心靠在他的怀中,很快就湿透了他的衬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关系,情绪难以控制,眼泪更是止不住。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陆希城在咖啡厅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希望一直在咖啡厅等自己,那样他就不会亲手杀了陆国彰。
他不断的道歉,是因为当年害死姜静雅,时衍,甚至现在宋清欢的事皆是陆国彰做的。
时遇除了拥抱她,做不了其他的,任何的言语安慰此刻都是隔靴搔痒。
江屿心的手忽然紧抓住他的衬衫,颤抖的声音里透着痛苦:“阿遇,我肚子痛。”
时遇的脸色瞬间一沉,看想她浅色的裤子已经慢慢的被红色染湿……
咽喉一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抱起她就往法院外跑,吩咐汪休钧立刻去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江屿心已经在时遇的怀中晕过去了。
整个人赢弱不堪,好似一张薄纸,一碰即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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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屿心这一胎本就怀的不稳,先是因为不知情过量的房事导致差点流产,后又因为发生太多事,心里承受过多压力,虽然她已经很努力地在调节自己,可还是不行,见血。
时遇将她送进医院,经过医生的抢救,孩子算是保住了,可未来的一个月内江屿心是绝对不能下*,要卧*静养,也不能再有任何事情来刺激她的情绪,否则下一次再发生这样的事,医生也只能无能为力了。
江屿心被转进病房里,人还在昏迷中没有醒,时遇坐在*边,清邃的眸底弥散着全是心疼。
在江屿心的手提包里发现的牛皮小本子让他多多少少了解当年发生的事情。
那是一个怎么灭绝人性的惨案,血淋淋的现实真相,她本就难以接受,陆希城又出那样的事,不怪她无法承受。
温热的掌心包围着她冰凉的指尖,情难自禁的放在唇瓣上亲了亲。
深邃的眸光专注的凝视她,好像全世界他的眼睛里只装得下她一个人。
薄唇轻启,温雅的嗓音在病房里响起:“瓦腊纳西,我为什么又回来?上次在早晨,匆匆离去。因你将生命与灰尘看齐,我的胃咀嚼了七天的痛,虚弱而无奈。前方需要一盏灯,你将尘世掀开,让我的体量接近真相的绝望,终于——我带着歌轻盈地回来。”
抑扬顿挫的声音富有情感,稍稍顿了下,亲吻她的指尖,将最后一句深情念出:“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
原句是:世界以其痛苦亲吻我的灵魂,要求我报之以歌唱。
他是故意改动了一些字,将意思也改变。想要让她明白,不管这个世界用多少痛来亲吻他们,他们都该回报以歌。
因为至少他们还拥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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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屿心因为身体的缘故,陆希城官司开庭的那一天,她没有出席。
听说时遇请了顾知深做陆希城的辩护律师,用“误杀”来打这场官司,而叶初做了Moll的辩护律师,因为警方以妨碍司法公正的罪名起诉Moll,与陆希城的官司不在一个庭审理,却是在同一天开庭。
陆希城被收押后,谁也没见,只是托人给时遇带了一句话:帮帮Moll。
在法庭上陆希城将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陈述一遍。
包括陆国彰当年是怎么看上姜静雅,对姜静雅怎么死缠烂打,包括利用工作之名亲近姜静雅;姜静雅怎么怒斥他,避开他,最终却逃不掉陆国彰的魔掌。
当时是深夜,值班的人不多,机器轰隆隆的,姜静雅的办公室又在顶楼,平常是没有人去的,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当夜发生的事。
为保清白她气愤的从楼上跳下,因为楼层不是很高,当时并没有立刻身亡,她拚着最后一口气,在日记本里用自己的血写下模糊的五个字:我仍是你妻。
被陆国彰纠缠的事,姜静雅没有在江进面前提过,有些难以启齿,也是怕江进为自己和陆家翻脸,影响到公司。
她在去工厂的路上和时衍通过一次电话,因为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时衍掐断了通话,有些不放心,深夜独自驱车赶往姜静雅的服装工厂。
他赶到的时候,姜静雅已经断了气,旁边站着的是陆国彰和助理。
陆国彰不可能让这件事被人知道,杀人灭口,制造出姜静雅和时衍*导致工厂发生意外的爆炸,不惜伤害当时在工厂里值班的一部分人,造成严重死伤。
而帮陆国彰把姜静雅引到工厂的员工,拿着陆国彰给的一笔钱去了国外,一辈子都不再回来了。
姜静雅虽然没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却将日常都写进了日记本里。
陆国彰很喜欢姜静雅身上的那种气质,很想得到,偏偏姜静雅宁死不从,这让他心有不甘,总是放不下。所以他没有毁掉姜静雅的日记本,他收起来了,偶尔会翻出来看看,像是一种心理疾病,对姜静雅的身体念念不忘。
宋清欢的事,是陆国彰的临时起意,的确是有税务局的人要去查账,所以那晚宋清欢被叫回厂里做账。
陆国彰只是临时起意去看看,没想到会见到宋清欢,她本就年纪不大,又保养的很好,有成*人的韵味,眼神里又有少女的俏皮,看得陆国彰心猿意马。
助理看出他的邪念,支走其他人,让办公室里只剩下陆国彰和宋清欢。
宋清欢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她拚命的哭喊,挣扎,却无人回应。
姓李的同事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便想去办公室看看宋清欢,没想到会被人拦住,怎么都不让他进去。
他听到办公室里传出来奇怪的声音,越听越不对劲,强行的闯进去,满地的衣服,凌乱不~堪,宋清欢被剥~光衣服,赤~条~条的被陆国彰压~在沙发上凌~辱。
满屋子的腥甜与罪恶的气息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每一个人都是在劫难逃。
宋清欢受辱,羞愧难当,万念俱灰,一心想着与陆国彰同归于尽,被陆国彰抓着头发撞在墙上昏了过去。
而姓李的同事被助理打晕躺在地上。
陆国彰和助理在看着昏倒在地上的一男一女,知道事情很棘手,若是放过他们,只怕用钱不能摆平,于是故技重施,再次将事故推向两名受害者。
那晚值班的人本就不多,除了两名高管根本就没人知道陆国彰出现过,两名高管在爆炸中直接身亡,而所有的监控录像也被毁,警方根本就查不到那晚陆国彰出现过。
其实这么多年来,被陆国彰性~侵~犯的女人不止只有宋清欢与姜静雅,还有其他很多受害者,多则30多名。
有未婚的,有已婚的,只是无人刚站出来指控陆国彰。
一是受陆国彰的威胁,二是担心这样的丑闻传出去会让自己身败名裂,受人白眼,三是陆国彰给的钱足够多,绝大数人都是拿着钱了事.
毕竟陆国彰对她们都只是一时性~起,得到过一次绝对不会纠缠她们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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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陆希城到底是没忍住看了姜静雅的日子,更看到那带血的五个字,心如刀割。
他想到了江屿心,想到姜静雅的丑闻成为她心里一个解不开的结,让她多年都抬不起头做人;也想到江屿心一直苦苦在查的事,虽然姜静雅的日记不能成为最直接的证据,可他知道是父亲,一定是父亲,否则这本日记不会出现在陆家。
陆国彰去拿酒,本是想喝完酒就把姜静雅的日记烧了,他怕宋清欢的事会查到自己的头上,姜静雅的日记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没想到就在要烧之前,陆希城会突然回来,更是看到了这本日记。
父子对峙,陆希城一声声的质问,陆国彰拒不承认,陆希城说要将日记本交给警方,陆国彰便与他争执。
陆希城更加确定原来一切真的是陆国彰做的,劝陆国彰去自首,不要再一错再错。
陆国彰从来都没觉得自己错了,女人在他的眼里从来都是泄~欲的工具,这个世界上没有钱办不到的事。
陆希城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不认识这个男人,陌生的让人脊骨发寒。
他问陆国彰,母亲在他眼里算什么。
陆国彰沉默片刻,冷漠道:“一个给我生过儿子的女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