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良等人从京城转移的时候，不忘将国君和太子的牌位随身带走。找到这处落脚地后，他们又将牌位安置好，放上香炉和果点，每日供奉。</p>
赵慕凌来到父亲和的牌位前跪下，将三炷香置于头顶，恭敬叩首。</p>
从前熟悉的事情如今做起来，却生疏无比，甚至有些忐忑不安。她琢磨了下，是因为今天自己没有果断下令诛杀谢景轩，现在才会如此的心虚。</p>
她望着牌位，一腔愁苦不知如何诉说，良久才道：“我知道，你们若在天有灵，一定会怪我被谢景轩迷惑了心智，以至于是非不分、无视大局。可我本就不是做大事的人，临危受命，实属无奈，更下不了手杀一个曾经对我好过的人。我知道谢景轩欠西燕的是一笔性命也抵不过的债，可我也欠了他的。我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手上。”</p>
话到此处，长叹一声：“我真希望我从来没有卷进这场争端之中，还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我，不必背负这样深重的担子，也就不怕辜负了所有人的嘱托。现在，我该怎么办呢？”</p>
她问这个问题，可又有谁能回答她呢？一屋寂寥，烛火明灭，廊下风铃而已。</p>
她又叹了口气，改跪为坐，在灵位前托腮发呆。眼前她只有两条路，要不就杀了谢景轩，从此安枕无忧；要不就是背着薛良等人放了谢景轩，那么，以后自己的麻烦就多了，说不定还会惹祸上身。</p>
用脚趾头思考，她也知道自己应该选第一条路。可她偏偏就是下不了决定，甚至开始考虑起了第二条路的可能性。</p>
如果她放了谢景轩，但是将现场制造成他自己逃走的假象呢？这样是不是便能两全了？</p>
正想得入神，薛良派人来传话，问她今晚是否处死谢景轩。</p>
赵慕凌顿时下定决心，道：“我今天有点累了，你们看好柴房，明天天一亮，立刻杀了狗皇帝。”</p>
传话的臣子走后，她立刻回房。她暂时安顿的房间本是薛良的，将她救回来后，薛良便去跟张明挤了，是以现在这房间里应该还放着薛良的东西。</p>
她搜了下，果然发现了一些蒙汗药，赶紧收到怀里，又找到一把匕首插到靴子里，这才躺下，却不敢睡觉，只是睁着眼睛看房梁。</p>
她其实没有把握能救谢景轩，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如果营救失败，那就当是老天爷帮她做了决定，那她就咬咬牙，反正也就一刀的事情。</p>
这么想着，她内心忽然踏实了许多，仿佛这一切就怪不到自己头上了，要怪只能怪老天爷。</p>
等到半夜，万籁俱寂的时候，她才蹑手蹑脚从床上爬下来，打开房门，沿着长廊偷偷摸向柴房。</p>
此时的柴房外只站着两个侍卫，还都昏昏欲睡的模样，连赵慕凌暗中接近也觉察不到。她只是轻轻撒了把蒙汗药，两人便应声倒下。</p>
赵慕凌赶紧从其中一个的腰间摸出钥匙，打开柴房的门。</p>
谢景轩躺在草堆上，闻声忽然惊醒，见到月光下出现的熟悉容颜，面上一喜：“阿凌！我就知道你不会放下我不管的。”</p>
赵慕凌手脚利落地帮他切断绳子：“别啰嗦了，快走。要是耽搁下去被薛良发现，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p>
“那你呢？”</p>
“你管我做什么？管你自己就行了。”她说，带着他穿过院子，来到后门。</p>
谢景轩猛地止住步伐，眼底翻过暗潮：“赵慕凌！”</p>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全名，赵慕凌有些诧异，不知他想做什么。都这个节骨眼，他不是不想走了吧？</p>
“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他突兀提议。</p>
赵慕凌差点笑出来：“你开什么玩笑？我可是西燕的公主。我放你已经是叛国叛民的行为了，你现在让我跟你一起走？你是巴不得我成为彻头彻尾的西燕罪人吗？”</p>
她虽然不忍心杀他，却并非被感情冲昏头脑。她很清楚今天自己的作为已经对不起西燕，只不过是不想欠下谢景轩的恩情罢了。待他逃走后，她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颠覆大凉，追讨血仇，一样也不会落下。以后若跟谢景轩再相逢，她就能毫不犹豫地对他下手了。</p>
“可你不走的话，如何跟薛良他们交代？我不能将你独自留在此处面对这一切。要走，我们就一起走。”</p>
“你别傻了，我是公主，能出什么事情？大不了被薛良他们骂一顿，又不会少一块肉。你要是再不走，就真的白费我今晚一番功夫了。”</p>
赵慕凌说着，不管他的意愿，猛地打开大门。万万没想到，后院门外的巷子并非空无一人，而是站着薛良等十几个臣子。</p>
他们似乎早已料到她会私放谢景轩，默不作声地站在外头，就等着这一刻。</p>
赵慕凌心都快停跳，面色煞白地看着这些以往最尊敬自己的臣子，他们面色沉痛，目光鄙夷，有些甚至别开了脸。</p>
“公主，你让我们太痛心了！”薛良说，“你怎么能被大凉狗皇帝迷惑，不顾我们的灭国之仇呢？”</p>
“不是这样的，薛将军。”</p>
“你别说了。”薛良打断她，“既然公主狠不下心杀狗皇帝，那就让末将代劳吧。”</p>
说着，他抽出长剑，眼看就要劈下来的时候，谢景轩忽然侧身一闪，倒入后院之中。</p>
赵慕凌眼中一喜，她倒是忘记谢景轩是学过武艺的，行军打仗也许不擅长，自保应该是没问题的。</p>
只见薛良的剑犹如飞花疾雨一般往谢景轩招呼，而谢景轩的身姿却似游龙一样在剑影中穿梭。周遭围观的臣子们扼腕道：“没想到谢景轩身手如此了得，干脆我们一起上吧？”</p>
赵慕凌顿时沉下脸：“以多欺少算什么正人君子？你们是想让皇上和太子脸上蒙羞吗？”</p>
副将张明附和道：“没错，让薛良跟他单打，打不过，我再上去，我们可以来个车轮战。”</p>
赵慕凌：“……”</p>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好吗？</p>
薛良果然很快便不敌谢景轩，长剑竟被谢景轩空手夺去，瞬间落败。</p>
赵慕凌看呆了眼睛，忽而有些庆幸自己之前在宫中没有怀着侥幸心理刺杀谢景轩，要不然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p>
张明见薛良落败，立刻按照计划冲上前去接他的班，谁知眨眼间便跟薛良躺在了一块儿。</p>
赵慕凌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西燕公主当得真窝囊，脸都丢尽了。</p>
“好了好了，别打了。”她喝住自己身后跃跃欲试想上去继续丢脸的臣子，对谢景轩道，“请你高抬贵手，放了他们行不行？”</p>
谢景轩眉开眼笑：“既然你开口，我当然得放。”剑尖拍了拍薛良的后背，“还你。”</p>
薛良面目无光地爬起来，抓过谢景轩手上的剑就想自刎，又被他迅速打掉。</p>
“薛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又何必意气用事？阿凌还需要你们的支持，你若轻生，不是让她难过么？”</p>
薛良备受屈辱的模样：“我用不着你这狗皇帝好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p>
谢景轩诧异：“你知道我在想什么？”</p>
薛良：“你以为对我施以小恩小惠，就可以抹去你对西燕犯下的过错，就可以让我们放弃复仇吗？你做梦！”</p>
谢景轩：“我其实没有这个意思。那要不你们一起上好了。”</p>
薛良涨红了脸：“你瞧不起我们？”</p>
谢景轩叹了口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吧，要我怎样？如果非要我的命，总得让我死得明白吧？你们说我灭了西燕，我倒想问将军一声，当时你们可有亲眼见到我率领军队攻入西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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