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努力模仿，再苦苦伪装，身世和经历永远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只要遇到关键的事情，便会显露出破绽。</p>
就像在大凉宫中，她即便再小心谨慎，装成傻白甜，还是被谢景轩轻易看穿自己的身份。人的容貌可以改变，眼神和气韵却难以掩饰。想来，除了薛良和张明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对她毫无怀疑之外，其他人看穿她不是真公主，只是迟早的事情，何况谢景轩是如此聪明的人。</p>
不过看穿是看穿，她自己愿不愿意承认，又是另一回事了。</p>
“我经历过什么，你不是清清楚楚么？难道你以为，我身边有一堆臣子，就还能像从前在宫里一样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她目光冰冷地看着他，“如果真是这样，我就不会连房租也付不起，需要你和云栖松帮忙了。”</p>
谢景轩的神情顿时流露出怜惜：“对不起，阿凌，我……”</p>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所以你什么也不必说。同情对我来说，是最无用的东西，并不会让我觉得好过一点，只会让我更痛恨自己。”她绕过他的身体，转了个话题，“那些黑衣人，你有什么线索吗？”</p>
谢景轩和他们交手的时候，的确有特别注意过他们的武功路子。虽然他们刻意仗着人多而尽量不暴露自己的武功来历，可用刀和出招的手法，却极为熟悉，恐怕，是自己人。</p>
“自己人？你的意思是，那些人是大凉的人？”</p>
谢景轩点了点头。</p>
“这怎么可能呢？你可是大凉的皇帝，谁敢对你做这种事情？”赵慕凌问。www</p>
谢景轩笑她天真：“想对我做这种事情的人多了去了，比如秦相，就巴不得我赶紧生个儿子，然后他便可以做掉我扶植新君登基，名正言顺成为大凉的。还有谢浚……”他深深地看着她，“谢浚杀我的理由，也有不少，不是吗？”</p>
“如此说来，你这个皇帝还真够失败的。”她睨了他一眼。谢景轩立刻凑上去抓住她的手：“是啊，除了认识你以外，我也没成功过什么事情了。”</p>
她甩掉他的手，却甩不掉他留在自己手背上的温度，嗔了一句：“贫嘴。”</p>
两人回到山壁下面，赵慕凌又想起来一件事：“你出入不是有暗卫随行吗？怎么那天出事的时候，一个暗卫也没来？”</p>
谢景轩哼了声：“我还不是为了你？是你总不信任我，我才让他们都待在燕京大院里等我指示的。我要是身边带着几十个人，你又要说我图谋不轨了。”</p>
他随便一句话又将她噎得哑口无言，只能沉默，默了会，又道：“我还宁愿你带着暗卫呢，这样也许咱俩就不用困在这里了，起码有人能来救咱们。”</p>
谢景轩一愣：“你这么说的话，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情。”他从怀里掏出个竹筒，“我忘记我身上还有这个可以发讯号给暗卫。”</p>
话毕，拉动了下竹筒，一支烟火腾空而起，发出龙吟之声，随后在天边炸开，巨响震天。</p>
赵慕凌咆哮：“你有这种东西你干嘛不早点拿出来？”</p>
谢景轩瑟缩：“我刚醒，脑子还不清楚……”</p>
没过多久，云栖松带着薛良赶到，而谢景轩的暗卫也同时出现。两拨人合力之下，他们终于逃脱这个山谷。暗卫安排了马车给谢景轩歇息，他试图带上赵慕凌，被后者狠狠拒绝了。</p>
赵慕凌还气着，根本不想跟他说话或者见面，决定自己骑马。路上，云栖松问她：“你这个谢看起来来头不小啊，居然有这么多暗卫，他到底是什么身份？”</p>
赵慕凌一愣：“你不知道？”</p>
云栖松看着她：“怎么我应该知道吗？”</p>
她摇了摇头，心道自己怎么真如谢景轩所说，变得越来越多疑了。云栖松昨天说的话，不过就是气话罢了，他怎么可能真的杀人呢？他也许会因为私心不愿意救谢景轩，可不至于会杀人吧？他一不知道谢景轩的身份，二没有什么身份背景，若说是情杀……</p>
她和云栖松之间也没有到这种程度。</p>
她摇了摇头，甩开自己脑子里的思绪，继续往前走。</p>
回到客栈后，薛良找了客栈里的另一个女住客过来帮她换药，张明也去煎药了。等她喝药的时候，两人忽然扑通一声，齐齐跪在她面前。</p>
“你们这是做什么？”她被吓了一跳，滑进肚子里的药都差点吐出来。</p>
“公主啊，属下求求您了，您做什么事情之前能不能顾着点自己，顾着点大局。你知道你失踪后，我们有多害怕多慌张吗？如果您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属下就是自刎，也无颜面去见九泉下的皇上和太子啊。”</p>
“是啊，公主，属下即便没用，好歹在危难时候可以扑出来帮忙挡个刀子，也算死得其所。你这样时不时单独行动，我们真是觉得自己活得毫无意义。”</p>
赵慕凌放下药碗，看着两人的脸：“你们先起来。”</p>
两人齐刷刷摇了摇头。</p>
她叹了口气，第一次萌生了跟他们好好谈话的想法。从前在隐居的院里，她也不是没想过跟他们好好谈谈，只不过薛良每日一来就跪下，一腔愤慨地提起复仇的事情，使她也不敢说话。</p>
不过现在情况有了一些不同。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她能看出来，他们的复仇情绪已经没有以前那样浓重。这主要是因为，随着时间的过去，经历事情的增多，对真相的接近，谢景轩的嫌疑却越来越小。</p>
她相信，现在薛良和张明心里也未必笃定，大凉是当年的凶手。</p>
既然如此，有些话也是时候和他们说说了。</p>
“薛将军，张将军，我很感谢你们这一年多来为我和为西燕复国所做出的努力。可你我都很清楚，西燕是边陲小国，跻身在中原，本来就被无数人虎视眈眈，朝不保夕。即便没有金脉，早晚也是沦为他人的盘中餐。何况经历那场浩劫后，剩下的不过是咱们几个人罢了。就算万幸，咱们能找到一些逃出去的百姓，身为公主，我又怎么忍心让我的臣民再遭受一次战争之苦？他们向往的应该是过上平静的日子，而不是为了其他人的意愿而拎起兵器，在战场上送掉性命。所以……”</p>
她定定地看着自己最倚重的两个臣子：“复国之事，就此作罢。”</p>
“公主！”薛良的眼眶瞬间湿润，“咱们这样，怎么对得起皇上和太子啊？”</p>
“我想父皇和兄长会理解我的，我不是畏缩，而是不愿意你们送命啊。何况，当年的凶手是谁，我现在已经越来越怀疑了。我答应你们，我会去调查清楚这一切，让主使这场悲剧的人得到他应有的惩罚。在此之前，你们能不能也帮我办一件事？”</p>
薛良和张明面面相觑，双双抱拳：“公主请吩咐。”</p>
“去安置好其他的人，让他们分散去落脚，不要扎推在一起，容易被人发现。该过日子的总要过下去，我想，如果不是有我在，他们兴许就选择另一种生活了。我不想拖累大家，抱着个空无的梦想，让众人跟我奔波颠沛。你将我的话转达给他们，我允许他们去追寻自己的自由和生活。”</p>
“可是这样，到时候若想再聚齐，就难了呀。”薛良说。</p>
赵慕凌勾唇：“我已经不打算复国了，又何必再召集他们呢？倘使有一天，我做好了准备，当真可以复国且保全他们的性命，我想，那时候只要我一呼，定会百应，不是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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