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继任大凉君位以来，除了饱读先皇留下的一些重要手记，关于其他各国的消息也是不断更新的。虽说派细作去其他国家打探消息是不光明之举，可所有国家都是这么做的。在这片弱肉强食、强敌环饲的土地上，知己知彼总是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大凉和东齐虽然交好，可我对李秋候的调查却从没放松。可我手底下的人却从没传回来李秋候有被虐症的消息。”
“那有什么奇怪的。你手底下的人也不见得就完全忠心，你忘记在燕子林里死了的暗卫陆舍吗？”
“探听消息的事情一向有其他人负责，虽然我还不知道陆舍为何会反水背叛朝廷，可我父亲留下的这支暗卫如果都不能相信，朝廷之中还有什么人更值得相信呢？”
赵慕凌想了想，同意他的看法。这些暗卫就好比当年保护西燕公主离开燕京的人，如果他们都不值得信任，想要再找可信之人，就更难了。
谢景轩继续道：“不管如何，你要小心一点。李秋候才见你第一面，就让你看到他的真面目，随我怎么想，都觉得这其中有诈。”
“放心吧，我会小心查证的。”赵慕凌说着，又把她在李秋候御书房里跟那个黑衣人交手的经过说了下。
好巧不巧，谢景轩也正想跟她说一件怪事。千佛诞游行之后，她随陈公公进宫，他则盘旋在宫外伺机而动，还没找到机会潜入，便撞见一个黑衣人。
那人一双眼睛锐利不可直视，从黑夜中缓缓走来，一言不合便直接跟他交手，出招狠厉，完全不给他任何保留实力的机会。
她焦急地握住他的手臂检视：“跟我交手那个人武功奇高，你没受伤吧？”
她的手指在他手臂上捏来捏去，他哭笑不得地把她的手拉开：“我要是真受伤，你这么捏会伤上加伤的。”
赵慕凌这才松了口气。
谢景轩继续道：“我发现一件事情，对我们也许会有帮助。”
赵慕凌看着他，就见他从腰带里抽出一根银针：“这是那个黑衣人离开之后，我从地上捡到的。你看，跟候叔颈后的那根针，像不像？”
说实话，银针这种细小的东西，长相都差不多，只有长短粗细的分别。虽然她见过杀死侯光正的那根针，可现在没有带在身边，一时间也不能断定是不是一样的粗细长短。
可好端端的谁会在身上带着银针呢？这已经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了。
只是，不知道在宫外和谢景轩交手的黑衣人，和今晚跟她交手的黑衣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那就很可怕了。敌在暗我在明，这个人不好对付啊。
她愁眉紧锁，谢景轩看着也不忍，从她手里把银针拿回去，收回腰间，打断她的思绪：“好了，别想了。查黑衣人的事情就交给我，你眼前危机重重，就别操心那么多事情了。”
“我有什么危机？”
“你就不担心李秋候食髓知味，会每天召你过去鞭笞他吗？”
赵慕凌：“……那我就去咯，又没有什么损失。”
谢景轩摇头，心道她还是想的太简单，李秋候到底还是个男人啊。
“算了算了，跟你解释也说不清楚。我会想办法找个身份在宫里住下，你若是被李秋候传召，就在房檐下挂条丝巾，我看到了自然会想办法帮你的。”
说完，打开窗户跳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赵慕凌想到今晚的事情，把收藏在靴子里的刀拿出来放在枕头下，这才躺下睡觉，可也许是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里，也许是担心黑衣人会再次来袭，她睡得很不安稳，甚至梦见了一些旧事。
比她遇到西燕公主更早的事情。
她被囚禁在那个牢笼里，每天除了三餐之外，无法接触到任何人，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东西。唯一让她感觉到自己跟这个世界还有所联系的，是墙壁上破的小小一个洞穴。
她偶尔能从这个洞穴里看到阳光透进来，灰尘在光线下跳舞。只有这时候，她才能看到希望，觉得自己也许还有跟这些灰尘一样自由在阳光下奔跑的一天。
每次那个人将自己放出去跟野兽搏斗厮杀，或是将她扔到斗场里跟其他人较量，她总会珍惜能见到白日的那短暂时间。有时候她也会想，干脆慷慨赴死，也许这种折磨就可以画下休止符，她也能在下一辈子获得重生。
可她比自己想象的要怕死，她不知道下辈子是何时，只能紧紧抓住这辈子的生机。
十七岁那年有个冬天，是她和那个人靠的最近的一次。她因为此前跟他手下的搏杀受了伤，伤口虽然上了药，却不知怎的突然恶化，让她发了高烧。
她迷迷糊糊的爬到牢门口，衰弱地求救，还没等到人，便已经厥过去了。等她醒来，她躺在高床软枕之上，那个人披着黑色斗篷，长发披散，坐在台阶前，与外头的白雪格格不入，却又相融一体。
她问：“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他拨了拨面前的炭盆：“你只要乖乖地听话，练好武功，总有你出去的一天。”
“你想让我去刺杀谁？”她在这个府邸里待了快两年，也渐渐猜到，没有人会这么费尽心机去培养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何况他手底下有这么多高手，个个都武艺超强，根本不差什么保镖。
唯一的可能，是他想做的事情，只能由女人去做，所以他才将她带回来。
“我不喜欢人问太多，你的烧还没退，我暂且不和你计较，可你若再多话，别怪我无情。”
说完，他直接起身走入雪地里。外头的两名侍卫立刻将房门关上，把守在门外。
她想出去，奈何浑身乏力，只能又躺了回去，这一睡便又睡到了隔天早晨。
迷迷糊糊还没醒的时候，她听见他在外间跟心腹谈话。
“我为此筹谋了多年，岂容失败？你无谓杞人忧天，我自会安排好每一步，你们只需听我号令便可……你觉得没有必要这么做？若不如此，过个三十年，五十年，你觉得我们还有立足之地吗？你不是以为，他们说与我们相安无事，互不侵犯就真的会信守承诺吧？”顿了顿，“天真！你不想这么做，不过是对那个丫头心有不忍罢了。成大事者，岂能如此妇人之仁？”
“是，属下知错。”
“下去吧。”
听见他起身朝里间走来，她急忙闭目假寐。须臾后，他轻轻坐在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虽然闭着眼睛，她仍然能感觉他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让她芒刺在背。
明明这是她窥见他真面目最好的时机，她却愣是因为害怕不敢睁开眼睛，错失了机会。
他没在室内停留多久，便又离开，直到晚上才回来。那时她已经醒来，在喝侍卫送来的药。隔着雕花木门，他对她冷声道：“我给你三天时间在这里休息，三天之后若好不起来，我便将你扔回地牢等死。”
果然，掖被子那一瞬间的温柔，只是假象。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关心她的死活？
好在她身体还算硬朗，三天后伤口便结痂，烧也退了。可奇怪的是，她没被再关进那个暗无天日的大牢里。
那个人让她继续住在房间里，只是派了无数侍卫看守她。不仅如此，他还允许侍卫跟她说话，和她交流，甚至给她送了一些书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