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快两年了,张季嘉去了南京读大学,虽然与C市相隔甚远,和夏晓禾的联系倒是一直没断,晓禾常能收到张季嘉的电话,一聊就是一个小时,说到电话热了才肯住嘴。听她抱怨南京的天气,听她说起高中的同窗,听她叙述着近期大学里缤纷多彩的生活,她们的话题总是很多。当然,这其中聊得最多的莫过于她们彼此交错的高中,那段看似遥远实则如同昨日的青春记忆。
张季嘉依旧是消息最灵通的人,谁在哪座城市读书,读了什么系,是不是有了男朋友,最后会不会出国,她好像都知道,然而就是这样喜欢八卦分享的人对于蒋悦凡的生活一无所知,又或者她知道但是不愿意在晓禾面前提起。夏晓禾不是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离开自己,可等到他真的离开了,她才明白,原来她真的舍不得。
“晓禾,最近好不好?考试周了,我的专业课考的超烂,好紧张呢。”电话另一端是张季嘉故意发出的感叹声。
“你就算考的再差也不会挂科的,因为你是张季嘉么。”晓禾轻念。
“哦,对了,等放假咱们就能见到了,约了何絮和司雨一起出来聚聚呗。我好想念司雨呀。”读了大学后,张季嘉终于能够坦诚的在夏晓禾面前承认她对司雨的感觉,此时的云淡风轻都仿佛夹杂了往日记忆的味道,轻薄又厚重。
“季嘉,司雨一直都单着,你要是真的对他念念不忘的,你干脆表白好了。”夏晓禾很少对别人的事发表意见,张季嘉听了多少有点意外,嬉笑着讲,“晓禾,其实我有男朋友了,一直没告诉你。比我大一届,是我学长,对我挺好的,家庭环境也挺好的,长得也好……就是,在我心里,司雨永远是最好的。”这段话结束后,两人都沉默了,她们都明白,无论过去再好也是回不去的。有些人从头至尾都会记得,但也仅限于记得,不能奢求有一天他会走到你面前,更不能指望有一天他会成为陪伴在你身边的那个人。
“那不是挺好么,开始新的才能忘掉旧的。”
“你呢?什么时候开始新的?”夏晓禾嗤嗤的笑,漫不经心的讲,“我早就开始了,也没告诉你。”是早就开始了,早就开始懂得有些事总归非他不可。
与张季嘉再见是十八班的同学会,夏晓禾本是不愿意参加的,不过碍于张季嘉的死缠烂打只能硬着头皮去了。虽说大部分都是认得的,可也多了几张新面孔。文理分班后,夏晓禾选择了文科,去了一班,十八班也因为一部分文科生的退出加入了几名新同学,这种新老交替就像是时间与时间的摩擦,最后在一条条划痕中清醒得知‘过去已经过去了’。
“晓禾?连你都参加同学会,真难得呀。”严素仍旧那副八卦样,对别人的话题最关心。
“晓禾怎么就不能来!十八班是你家的。”张季嘉搂着晓禾的肩膀从上到下的打量着严素,她比高中时漂亮了许多,人瘦了,也不戴眼镜了,留长的头发,女人味儿十足。
“张季嘉,你还是老样子啊,一张嘴就不是好话。不过,人倒是美多了啊。”严素不甘示弱的对张季嘉的打扮评论了一番。
“咱们彼此彼此嘛。”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回着,夏晓禾像是个木偶一样的夹在两人中间。每次来同学会的心情都有些复杂,说是不愿意来、不愿意看、更不愿意听,但又渴望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晓禾来这边坐。”何絮好像又长高了,褪去了稚嫩的脸庞,有了一点点男人的英气,他的眉毛还是很黑,小麦色的肌肤坚实健壮。晓禾绕过张季嘉走到何絮旁边,两人自然的坐下聊天,虽是许久未见,也不觉得陌生。
“好久不见啊,何絮。”晓禾笑。何絮倒是腼腆了许多,不比高中时候了,看到晓禾的时候脸还有点红,然后点头。
“上海怎么样啊?”何絮高考成绩不算理想,因此没能如愿以偿的去北京读书,只是到上海念了一所普通本科。不过上海是个不错的城市,何絮倒是没什么遗憾。
“就是很现代化,也说不上好或者不好。上海人很有优越感,再者上海有能力的人又到处都是,所以压力很大。”
“以后不打算留在那边吗?”晓禾问。
“不打算。我还是喜欢北方多一点。”何絮看到刚刚进门就被一堆人围住的陆司雨,两人目光很自然交会一点,司雨走上来,两人抱了抱。“黑了不少啊。”司雨拍了拍何絮的背。
“和晓禾在一个学校,不错吧。”司雨点头,继而望着晓禾笑了笑。都说命运捉弄人,又有谁能想象司雨这样的优等生会安心留在北方,又只选择了一个重工业为主的北方省会城市。
“陆司雨,见了老同学也不打招呼。”严素看到陆司雨也走过来,笑意不明的问,“我们陆同学追到晓禾没有,放着北京上海都不去,非要委曲求全的报了个D师大。”
“严素还是喜欢挖苦别人啊,不过人漂亮了不少。”司雨转了换题称赞着。
“是吗?那要不要考虑我下啊,我可还没有男朋友呢。再说了沈阳也离C市很近,是不是?”
“你有意思么你,严素!”张季嘉赶紧将话接过去,并厌弃的赠送了她个白眼。
“我说张季嘉你可真有意思,高中时候不敢表白,现在还不敢,是吧!”严素一句话后,本来闹哄哄的包间出奇的配合着安静起来。
“真假的啊,严素。你快说,快说是谁。我怎么就不知道还有除了晓禾之外的美好往事呢?”郭佳佳等一帮女生凑过来,此刻,夏晓禾只听到了后半句,那个词儿多刺耳,‘往事’。
“你想怎样!”蒋悦凡整个身体挡在夏晓禾面前,他庞大的占领了三分之二的楼梯走道,目光狡黠的审着夏晓禾的脸,她因刚才的恼羞成怒而急迫的需要逃离蒋悦凡的掌控。
“你生气了?”他锲而不舍,像是完全看不出夏晓禾眼中的失落。
“不用你管。”夏晓禾负气的回他。
“我发誓我真没故意骗你,我只知道赢得几率很高,可也不知道一定会赢。更何况,谁能想到你那么生气。”
“什么叫谁能想到?你放假时就整天跟着我,这会又故意戏弄我,你跟我有仇是不是!”夏晓禾瞪着圆圆的眼睛,卷翘的睫毛上下闪动,对面的男生开小差,双眼一时直愣愣的没了光点。
“给我让开你!”
“不让!大不了这次不算,你说要怎么才肯实现我愿望。”夏晓禾搞不清楚蒋悦凡到底想怎样,他不依不饶的说着实现愿望,似乎根本没把成绩放在心上,他越是这么顽劣,她越是生他的气,又或者说她心中太过自卑,在他面前更是觉得压力重重。
“我不会实现你的愿望,你要找人陪你玩就去找其他人好了,我没时间。还有就是,你真的很自私,仗着自己的优势用以取笑别人。就这一点,你不和司雨比你也输了。”夏晓禾忘了自己是怎么逃脱蒋悦凡的,只是在她说出不会实现他愿望时看到了一张无比失落的脸。最另她诧异的是,从下午开始她便没再见过蒋悦凡,连班主任的课这个家伙也一并消失不见。
晚自习开始后张季嘉就不停得踢夏晓禾的椅子,她本就烦躁,再者蒋悦凡又不知踪影,说不好为什么她心里总像是长了草,软软的,酸酸的。
“你同桌呢?”张季嘉的纸条。“不知道。”夏晓禾回。
“严素说下午看到方主任训蒋悦凡了,你说怪不怪!”纸条往返了几次,张季嘉就没了继续追问的想法,夏晓禾的答案清一色的‘不知道’、‘不奇怪’、‘不关我事’。可有些东西总是很难捉摸,明明确实不关她事的,她的心总是忐忑不安,他失落的表情仿佛印在她眼底一处久久挥之不去。
放学后夏晓禾故意拖慢了离开教室的速度,张季嘉说赶着回寝室打水也就没有等她,司雨一直没离开,坐在夏晓禾前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司雨,还不走?”夏晓禾终于放弃了等蒋悦凡这件事,开始收拾书包,看到前方一动不动的身影轻声问了一句。
“恩,再等会走。你准备走了?不等他了吗?”司雨笑笑,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犹疑。
“就是想回去了。明天见。”夏晓禾仿佛故意回避了司雨的问题,又像是在回避自己等一个人的心情。她感觉自己走了很久,事实上步子只刚刚迈到教室门口,那黑幽幽的走廊里亮着几盏壁灯,窗外已经暗了下来,墨蓝色的天幕下几团暗黑色的云朵挤在一起,操场旁偶尔闪现几个身影,稀疏的、朦胧的轮廓,此时一抹淡淡的感伤正形同鬼魅般的追逐着夏晓禾想要躲起来的心。她目光浅浅,心空落了几拍,只因为那个良久站在走廊尽头却默默无言的的少年。
“你回来了?”夏晓禾隐约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兴奋,全然消失了中午时分的不悦,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察觉。他不说话,垂着头,像是没看到她一样。四月初的天气还带着氤氲的凉,蒋悦凡穿着厚实的棒球服,双手插在口袋里,下身是肥大的校服裤子,怔怔看着她的方向。夏晓禾转身看他,恍惚觉得他很孤单,“教室还有人,你快去拿东西吧。”蒋悦凡还是不说话,绕过她的时候咳嗽了几声。
“蒋悦凡,愿望是什么?”夏晓禾的声音飘忽在两人之间,蒋悦凡的肩膀抖了抖又落下,不屑一顾的笑,“我没有愿望。”他的声音又恢复到了起初相识时的冷淡。同桌一阵子了,更多的时候夏晓禾觉得自己不懂他,他像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看似冷冰冰的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幼稚起来时又像是个孩子。
“是你自己不要说……不,不是我食言……”晓禾的话还没说完,蒋悦凡就消失在了她面前。这个场面曾几度出现在夏晓禾冰冷的梦里,那么悠长的走廊,那么近又那么遥远的背影,她当时不晓得的遗憾在往后的生活里每分每秒都在提醒着她,他真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