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刑莲湖在东宫当值,没有回齐国公府。
翌日刑莲湖休沐,时近正午方才回到府中,待用过午饭,便被守株待兔一般,侯了他半日的刑莲歌请到院子里。
刑莲歌叽叽咕咕说得飞快,将楚天问列山一行全倒给了刑莲湖。
完了,便不声不响地盯着他。
刑莲湖听后也沉默了半晌,紧跟着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却也只道:“你且好生款待楚家大爷,等我回来。”
当下,便又回了东宫。
午前刑莲湖奉胤舒之命,将李小仟接进宫来住些时日。
只因皇帝虽然尚未下旨,但是知情人都晓得最迟在四月初六,百里星台便要出发前往江南任职。
眼下已是二月十五,差不多只剩下一个半月的时间准备,因而景后与胤舒已经开始着手安排李小仟去江南的一切细务。
从随行侍候的人手配制,到为了李小仟的安全而进行的前期调遣换防,再到衣食住行的种种,无一不是慎重思远、精挑细选,就怕李小仟到了江南不安稳不习惯。
刑莲湖来到东宫书房时,李小仟已缠着胤舒嘻闹了一场,当下正安安静静坐在榻上,抱着胤舒的袖子专心啃苹果。
“殿下、郡主。”刑莲湖行了礼,看着小松鼠状的李小仟,不由得好笑,又想到过会要与太子说的事,想笑都笑不出来。
胤舒只消一眼,便知道刑莲湖回来有急事。
可是李小仟的苹果才啃了一半,他走不开,索『性』问道:“怎么了?”
刑莲湖便将事情那么一说。
胤舒垂头半晌,忽又抬起头来:“紫灰『色』的指甲?颜『色』是染上去的?”
刑莲湖倒不意胤舒会有此一问,便答道:“楚天问说是染的。”
只见胤舒眉尖微蹙,似有不悦之意,刑莲湖便心知此处有异。
果然不一会儿,便听得胤舒凉声道:“你亲自去检视一下。”
刑莲湖正待退下,胤舒又道:“我们的人撤回来,盯住成国公府还有韩德勤,其余的交给周康。另外让周康留意右军。”
前阵子,刑莲湖使计收服了锦衣卫副指挥使周康,让周康为太子查探元夕夜劫持李小仟的那些凶徒的幕后主使。
而右军便是由成国公统领,那二十个来历不明的死士,出处十分可疑。
刑莲湖至太子左卫一番着手布置,又匆匆赶往京兆府牢狱,原本还担心程青维的案子已定罪,京兆府那边会暂时放松戒备,让别有用心之人有可乘之机。
那可就糟糕了。
到了才发现,京兆府牢狱似乎比先前更加密不透风,整个铁桶似的。
心下不由觉得稀奇。
刑莲湖径直来到程青维的尸身前,带上白纱手套,挑起遮盖的白布,只见程青维的手指甲呈现一种极淡的紫灰『色』,仿佛有些褪『色』,只是还泛着莹莹浅浅的光泽。
当下略一沉『吟』,再绕去程青维的脚旁,一样的,程青维的脚指甲也有这种颜『色』,不过褪『色』更加明显,有几个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只余下死灰的白。
“法曹大人,麻烦请仵作过来一下。”刑莲湖隔着白纱面巾道。
仵作很快进来,三十多岁,中等个头,国字脸,步伐从容矫健,神态认真专注,看着颇有些经验与见识。
刑莲湖便让他确认程青维的指甲。
那仵作便戴上验尸的面巾与手套,当下细细辨认之后,不无惊异地道:“回大人,此人生前身体无恙,指甲上的颜『色』是染上去的,并且依小的推断,这种颜『色』十有**,是用蜀地野百合与紫花玉兰染成的。”
刑莲湖惊讶地问道:“为何如此肯定?”
那仵作便娓娓道来,咬字夹杂着西南口音:“哦,大人容禀,这事说起来有些烦冗,请大人莫要见怪。只因小的家中从前是开染布作坊的,小的打小在作坊帮忙,对染『色』一道也算有些心得。大人请看,这种颜『色』紫中带蓝,蓝中带灰,而这灰却有莹彩,因而是极难成『色』的。小的家中作坊,也从未能染出过此等『色』泽的布来。
“不过小的有幸,以前曾误打误撞,就是用蜀地野百合与紫花玉兰放在一起混染,涂抹于瓷坯之上,显『色』比这更加柔和雅致,且带着月光般的莹彩,约『摸』过得旬月左右,那颜『色』便是褪成此番程度。”
仵作原本说的很有信心,最后却又有些迟疑地道:“不过,那必须在蜀地染『色』才能成功。”
“却又是为何?”刑莲湖不解地道。
“只因野百合不可移植,一旦移植不过一日便会枯死,便不能用了。而蜀地野百合长在高山山野,本就难寻,且十分娇弱,移植几乎是不可能的。”
仵作脸上带着谦卑的微笑,却又胸有成竹地道。
刑莲湖点点头,示意仵作可以退下了。
待出来院子里,刑莲湖看着周围戒备森严的守卫,便向法曹参军道:“府尹大人与法曹大人有心了。”
法曹参军忙致意道:“此案府尹大人还在督促下官追查其余同犯,该有后续,府尹大人与下官不敢玩乎懈怠。”
原来京兆府尹因家有贤妻救了他一命,于一些事上便开始唯老婆的话是听。
府尹夫人是个女流,胆子本就不大,见识其实也有限,那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她是玩不转的,但只一条,知道应该抱住最粗的大腿!
大都谁的大腿最粗?
这不都是废话么?!
于是但凡事关李小仟的,府尹对待起来便慎之又慎,事事以此为先,能在脑子里一转好几个时辰,被他察觉出一丁点纰漏,能将衙役们骂得怀疑人生,筋骨松得连回家的路都不认得!
可想而知,京兆府上下是如何地整饬一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