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食指揉了揉额角,淡淡的笑说:“让轻盈去做两碗藕粉来,我饿了。”
她记得,有汜很喜欢吃藕粉,要加许多许多的糖,都说小孩子吃太多糖不好,但是他总能哄得她同意,溺爱的默许他一勺接一勺的加糖进去。
“诺。”
男孩躬身退出了房间,站在书房外低声的交代给轻盈。
轻盈见他年纪小,但是生得玉雪可爱,心里也是十分喜欢的,柔声问:“那你想吃甜点还是淡点?”
“我?”
男孩的眼睛亮了亮,倏地暗了下来,“殿下没有说给我。”
“这老实孩子,都说是两碗了,难不成书房里还有第三个人不成?”
容焕涨红了脸,好一会儿,才说:“要糖,很多糖。”
轻盈装作嫌弃的摇头道:“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糖,牙会生虫的。”
容焕只是张口笑着,露出他生得洁白整齐的牙齿,轻盈便住了嘴,暗想着这孩子太古灵精怪了,叫人都没法拒绝。
“怎么这般甜?”
萧元摇了一勺,放在嘴中品了品。
她嗜好皆随萧皇后,因为出自北地,所以素来喜爱面食,吃不惯甜味太腻的东西,宫里府里要做的糕点,也全都做成咸甜味。
“殿下,是我的。”
容焕不好意思的开口,看着被萧元放在面前的那一碗藕粉,他只是吸着鼻子闻了闻就觉得古怪,甜中带着一股咸味,这是什么口味。
萧元讪讪的笑了笑,端回属于自己的那一碗,尝了一口才说:“小孩子不该吃太甜的。”
容焕双颊发红,原本用来对付轻盈但那一套完全施展不开,就在他以为吃太甜会令长公主不喜欢的时候,孟光长公主的勺子又伸进了他的碗里。
那种狡黠的模样让容焕想起幼时家中养的一只猫咪,最喜欢偷食。孟光长公主虽然被光武帝过于骄纵,但是自两岁开始就有了夫子,是南国学识渊博的大家,后来又有光武帝的言传身教。
这时却突然拜景行止为徒,莫说是萧元要问景行止能教她什么,就是南国朝堂上许多文武大臣都觉得不妥。
萧元次日醒来,轻盈便进来禀奏,言道,许多大臣都在上书,请求陛下三思。
“殿下,兵部和吏部的大人们都在门外等候,若殿下真心不愿···”
萧元摆了摆手,走出卧房,熟料突然有一个东西窜到她的脚边,惊得她连忙后退几步。
“是什么东西?”
萧元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通体雪白垂着双耳的小猫。
“回禀殿下,这是小公子一早送来的。”
公主府中,除了轻盈,其他的婢女都要称容焕一声公子,用以区别他并非仆人的身份。
萧元不喜欢猫狗,此时却没有生气,只是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好生养着吧。”
她提步向门外走,却没有去大臣们等候的花厅。
“殿下不见?”
“告诉他们,想怎么做便放手去做,本宫倒要看看他怎么应对。”
话音一落,萧元便见到从西苑缓缓走来的景行止。
“他怎么回来的?”
这一句却是生气了,她分明吩咐过方简不许放他进来。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话语刚落,萧元的心里突然便刺痛不止,似是前世似是梦中,她坐在竹屋前,看着不远处与韩书一起参禅的景行止,也说过一句,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元脸色苍白,唇上的血色尽褪。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轻盈扬声唤着,景行止的步子便突然加快,两三下便到了萧元的面前。
“殿下她···殿下···先生,殿下究竟如何了?”
“让开。”
轻盈打了个寒颤,恍惚着好像是听见了景行止冰冷严厉的那两个字。谁人不知南国天人景行止,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物何人,总是彬彬有礼让人觉得温和大度的。
他一路飞奔着,将萧元抱回他住的西苑,这时喘着气跟来的轻盈才看见方简一身狼狈的被绑在西苑前的树上。
“这是?”
她也顾不得将方简放下来,火急火燎的跟着景行止进了西苑。
萧元昏迷过去以后,又开始反复那时梦境,她嫁给景行止以后,因为景行止常常下山讲禅,起初她也喜欢跟着,可是每每在人见到一个礼佛者,身边陪着这么一个美貌女子的时候,眼中总带着轻蔑。
孟光长公主是何等的嚣张跋扈,在以前,那些人看她的目光是敬畏的,羡慕的,恐惧的,但是就是没有一个是下流的,她为此勃然大怒,在冰台府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言语卑鄙下流的男子,当即就让轻盈挑断了他的经脉,悬于城门之上。
景行止是十分不赞许他的做法的,他的意思便是,纵是作奸犯科之人,也有允许他改过自新之时,孟光长公主那样连审也不审就草菅人命的做法,实在残忍。
彼时的萧元闻言之后,是什么滋味?
她夺过轻盈手中的剑,哭着说:“你总是讲禅说佛,言道世间芸芸众生,那我问你,你的芸芸众生中,别人的妻子当街受人侮辱,做丈夫的可有隐忍任由的?”
“我嫁了你,我便认了,你不肯为我解围出头,那就让我自己来。毕竟这世间也就只有我嫁给了你,独此一例也并非不可。”
“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折辱我,即便是为了你。”
萧元睁开了眼睛,看着景行止搭在她手腕上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你虽然是我的老师,但是男女有别,你怎可徒手为我诊脉?”
她语气中带着疏离和冷漠,长公主的高贵地位显露无疑。
“父皇请你做本宫的老师,不是让你不知礼数的!”
景行止的手一颤,旋即移开了。
萧元坐起来,斜着眼看了景行止一眼。
“你昨夜什么时候回来的?”
“子时刚过。”
“你当本宫的公主府是什么地方,说来就来,想进便进?”
景行止收回了手,隐在袖中。他眼中的难过之色毫不掩饰的存在着,那一刻,萧元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了。
她细细思量了一下自己说的话,却觉得自己句句在理,并非是刻意寻景行止的麻烦。
景行止看着萧元看了许久,语气黯然,“殿下,是我逾矩了。”
“不要再有下次了。”
景行止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失望的神色不复存在,又是那种温和得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好,我记住了。”
恰好,轻盈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殿下,小公子知道您病了,特意求见。”
若是以往,轻盈是不会禀报的,但是昨夜殿下待容焕的不同寻常,让她改变了想法。
“让他进来吧。”
景行止的面色在那一瞬间变得很难看,比之前萧元对他的一系列排斥还有难看许多倍。他张了张嘴,想要阻止萧元见他,却又怕因此招来萧元更多的抵触。
萧元转过眼来,眼神嫌恶的大量了一眼景行止,“本宫无事了,你若闲得没事儿做,不如去花厅安抚一下大臣们,莫要因为你,弄得我南国朝野不安。”
这句话说得却是太过份了,萧元话语一落,见到景行止白得堪比鬼面的脸色,自觉自己有些不厚道。
毕竟这一世的景行止并不是上一世的景行止,这世从自己醒过来,他便似乎对自己不错。
“殿下,你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