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经过那片密林中,传出的那声尖锐鹰鸣就叫魏谦游心生谨慎,眼下那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更是让他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他不过区区的一个人罢了,要对付他何至于闹出这么大阵仗。穆晟也是看得起他,真当他有三头六臂呢?
大黑马听得魏谦游的高呼,却是置若罔闻,鼻间还不屑地哼了一声。想当年它驮着赵王在万军丛中都不曾退却,瞧着前方而来的不过区区百人,这厮也太胆小了。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竟让他来援助赵王。
“你这畜生,怎么连人话都听不进去的?”魏谦游气结地喝道,双臂猛一用力,竟将大黑马前冲之势拉得一缓。
魏谦游环顾四周,而后跃下马背,硬拉着大黑马躲到一旁的陷坑之中。这陷坑似乎是猎户捉野猪用的,一人一马躲在其中还嫌宽敞。最重要的是大黑马只凭自己的力气很难上得去,算是了却了魏谦游的后顾之忧。
瞧大黑马还不停地做着努力,魏谦游低声骂道:“也不知道赵王都拿什么喂的你,分明是匹马,却生了一副倔驴脾气。”
大黑马本想嘶鸣几声,和魏谦游嘴斗三百回合。但想来它能听懂魏谦游说话,魏谦游却听不懂它的,吵起来也是吃亏,只能作罢。
“待我去将后方报信的解决了,再拉你上去。至于前面堵截之人,就放他们过去,当务之急是快去援助赵王,可不能在他们身上浪费半刻时辰。”魏谦游心知大黑马的脾气,若是不跟它解释清楚,怕是它就要做通风报信的那个。
魏谦游怏怏地跃出陷坑,做梦都没想到,他有朝一日竟会被一匹坐骑威胁。
刚稳住身形,便有七八把明晃晃的钢刀在魏谦游眼中急速放大。魏谦游只觉这些把钢刀,在他周身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刀网,叫他进退无门。
魏谦游冷笑一声:“配合的倒是不错,为了今天演练了不下百次吧?”不论是怎样的刀网阵,只要布阵之人手中无刀,阵法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眼前这七八人个个都是好手,估摸着是林昭元培养出的那批人之中的。若是换作从前,魏谦游也没这个把握,能在如此密集的刀网之中,还是被偷袭的情况下全身而退。不过如今嘛……
魏谦游面上笑意不减,从怀中掏出一块足有两个拳头大的黝黑金属,外面包覆了一层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护具。
解下护具,魏谦游口中念念有词:“颜兄给的这东西听着神奇,还不知效果如何呢,今日就拿你们试试。”
话音未落,持刀几人忽觉一股强大的吸力牵引着自己的手臂,他们多年苦练的刀法,却因魏谦游的妖术连刀都握不住。
魏谦游也是被吓了一跳,七八把钢刀吸附在自己手上,而且飞来的轨迹全然不受控制。若非他躲避及时,早就被其中一柄割断了咽喉。
将被颜攸礼称作磁石的东西往地上一扔,魏谦游狞笑道:“叫小爷瞧瞧,你们没了兵刃,身上还有几分本事。”
还真叫魏谦游猜对了,这几人的功夫几乎全在兵刃上,其中一人咬牙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改日再收拾他。”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纷纷附和。不过是丢个面子罢了,刀口上舔血的人,面子如何比性命还重要?况且也不用改日,只消拖延片刻,援军便会赶来。任魏谦游有通天的本事,还能对付的了他们百人不成?
魏谦游顺手扣住最近两人的手腕,故作亲善道:“各位当与我比武打擂台呢?打得过就死命招呼,打不过便想走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众人闻言心顿时凉了半截,他们的轻身功夫根本算不得上乘,如今又失了兵刃。若是魏谦游下了杀心,他们定是一个都跑不了。但不是说这魏谦游是师从道家,不会轻易下杀手的吗?眼下魏谦游所表现的,可是和清绾公主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弟兄们,咱们分头跑还能换回一线生机。跑出去的弟兄,一定要禀告世子爷,替咱们报仇。”一人狠绝道,说完自己却是先选好了方向。
魏谦游扭断了手中两人的脖子,又是一记掌刀切在还意图反抗的一人喉间。随后俯身拽下两柄钢刀,朝两个方向猛力掷去。
“糟了……”魏谦游抬脚欲追,但余下的两人已然跑远。况且两人逃的方向不同,追上是需要花费不少时间的。到时被穆晟赶来支援手下缠上,他虽未必对付不了,赵王却不一定等得起。
心思急转之下,魏谦游还不等想出对策,就见那两人皆是闷声倒地。却也顾不上考虑是何人出手相助,清理了显眼的几具尸首,魏谦游复又遁入陷坑之中。待得马蹄声近了又远,才将大黑马拉上来。
被追了足有半日,人的体力自然比不上精心饲育的战马。喜儿身上又背着一人,只觉喉咙间干得要冒出火来。
不必回头去望,渐渐接近的马蹄声便足以叫她心头发紧。如此下去可不成,她若是被赵王劫住,后面的部署都将无法进行下去。这么多日的蛰伏,所有的努力却是都会因为她的失误功亏一篑。
远远地看到一座破庙,喜儿咬了咬牙,卯足力气朝那边赶去。虽说此处还算不得绝佳地点,但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赵王和穆晟都看得清明,进到破庙之中的虽是两个,但出来的分明只有一人。赵王漠然地看着那纤小的身影远去,穆晟倒是装模作样地派了两人去追,然而定会一无所获就是了。
赵王勒马止步,示意手下人原地待命。穆晟引马行至赵王身侧,嘴角噙着微笑望向破庙之中。似是在对赵王说:“不知殿下是放心让我进去救皇上呢,还是心甘情愿地自己进去,当这瓮中之鳖呢?”
对于穆晟的心思,赵王心里明镜似的。当下不着声色地将他望着,不知心里盘算着什么。
穆晟也是心知这点,这会儿已经远离了金陵,根本没有掩饰的打算。回望赵王时挑着眉梢,那样子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
赵王忧心着皇上的情况,不敢与穆晟拖延太久,终是率先妥协。对手下人吩咐道:“本王进去救皇上,你们就在此候着,提防那人还有余党。”
赵王手下一众当真没有跟进去的打算,但赵王得到的答复声寥寥无几。并且那一声“得令”还没尽数呼出,便转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虽则赵王很快意识到事情的不对,轻身功夫施展到了极致。但穆晟的命令是早就下好了的,赵王闪身进到破庙之中,还是被一支羽箭擦伤了手臂。
穆晟朗声笑道:“赵王殿下,亏你英明一世,竟连自己的部下换了面孔都没能意识到。今日这破庙,便是你和万岁爷的葬身之地。”
赵王抽出腰间长剑横于身前,冷声道:“要取本王的性命,还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虽口中喊得颇有气势,但赵王心里也是没底。若只有穆晟和他的一干手下,赵王是不怕的。但其中还夹杂了林昭元培养出的好手,便让局面变得有些难办了。
穆晟则是一脸看好戏的神色:“如此甚好,也叫我见识一番,不可一世的赵王临死反扑能带走我手下几条性命。”
赵王冷哼一声:“本王带兵多年,深谙要整顿军心,便要拿将士们当兄弟看待。就算你今日事成,依你的性子,早晚也要被人拉下来。”
穆晟扬头笑了一阵,戏谑道:“这就不劳殿下费心了,殿下还是想着怎么多支持片刻,来取悦爷吧。”
穆晟说罢振臂一挥,手下众人便朝庙门涌去。饶是经历过战场上铺天盖地的战吼,赵王心里还是不免微有颤抖。虽说面临的不是千军万马,但眼下的情况,他能依靠的毕竟只有自己。
好在这座破庙规模不大,入口也算得狭小。赵王持剑堵住庙门,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又是一剑劈出,这已经不知是第几个人在他面前倒下。换来的代价便是,在赵王身上又添上一道血痕。远观之,赵王全然已经成了一个血人,若非胸口提着口气撑着,也早已经倒了下去。
穆晟歪头朝里面望了一眼,轻嗤道:“皇上,既然醒了,就别装死了。瞧瞧赵王殿下都为你拼成了什么样子,你倒真是沉得住气。要不要爷替你修个戏台子,叫你看得舒服些?”
听得皇上醒了,赵王不由得回头望去。只这么一回头的空当,一支锐利的羽箭便自他身后穿肩而过。赵王眼前一黑,再控制不住身形,被羽箭的冲力带得踉跄几步。
皇上似是被喜儿封住了气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是卯足了力气都无法将自己沉重的四肢抬动分毫。开口欲呼,却发觉自己连简单的说话都做不到。
见赵王勉力止住步伐,又回头狞望着穆晟一众,皇上只顾老泪纵横,再不复平日的威严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