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魏王府中各位道长的严阵以待,魏谦游心情就舒畅多了,且是极度烦闷后的舒畅。
“可算是能上岸了,整日看着茫茫大海,再壮观也觉单调。”魏谦游伸了个拦腰,望着遥遥可见的码头吹了声口哨。
心中莫名涌现一股异样,魏谦游挠头自语道:“总觉着什么时候说过类似的话,想不起来……算了,管他的呢。”
临下船时,哑仆拦在魏谦游面前,口中咿咿呀呀,手上看似胡乱地比划着什么。
出发前魏曦婵曾对他解释过,是以魏谦游不必明会,便能以特殊方式作答:“一月之后,金陵码头。”
船只缓缓驶离,魏谦游没回头看一眼,迈着大步朝城门而去。
虽然哑仆一再建议,要在武源县停靠,但魏谦游执意要求停在金陵。美其名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实则心中有何想法,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金陵的街道比起落燕岛,繁华了何止数倍,魏谦游逛了一个时辰有余,目光都不得歇。忽而有人朝他伸手,魏谦游下意识地横跨一步拉开距离,做出反击的架势。
那人先是怔愣,而后满脸堆笑迎上来:“客官走了这许久,打这门前就过了三次,定是饿了吧?金陵何其之大,一日怎么游得完,不若来咱们酒楼歇歇脚。”
那小二哥不说还好,一说魏谦游的肚子还真叽里咕噜叫了两声。揉了揉肚子,魏谦游点头打了个引路的手势。
小二哥顿时笑意更浓,瞧这位客官衣着华贵,人也不太聪明。若将他伺候好了,定时能得一笔丰厚的打赏。
“客官是头一回来金陵吧?脚下留神。”小二哥引着魏谦游进门,一边与他搭话。
“算是。”魏谦游简短地回答道。印象中不论是落燕岛还是金陵,所有的小二哥都是这一套话,应付起来甚是无趣。
小二哥这话匣子打开,便是收不住了:“那客官可要尝尝咱们的几道招牌菜,保管在金陵城中顶数的地道。不若小的与客官介绍一番,也方便客官选择。”
“你来安排就是。”魏谦游已有几分不耐,便交给小二哥全权操办。
还以为这就完了,不想小二哥还有后话:“不知客官可有忌口?客官贵临本店,若是吃出了差错,可是小店的罪过。”
魏谦游摆了摆手,小二哥识趣地退了出去,整个过程依旧满面春风。至少关门的一刻,魏谦游看见他是笑着的。
“各位不用客气,这酒楼的东家,与我可有不浅的交情。往后再来,提我名字不收银子。”
隔壁包间不知是谁来了这么一句,紧接着就是一阵聒噪之声,魏谦游不禁皱了皱眉头。
“好吵……”魏谦游烦躁地起身,却见桌子底下钻出来一个小脑袋。若非他收脚及时,定是要踢了上去。
“出来。”小晴儿听得这一声,才睁开了因恐惧而禁闭的眼睛。
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小晴儿讪讪笑道:“少夫人放心不下,在少岛主走后,又让我和小玲儿分头追,想着多个帮手也多一分照应。眼下这情况,小玲儿怕是跟丢了,少岛主不会怪我吧?”
不说话就是不会了,小晴儿胆子大了几分:“金陵有不少人都是能认出您这张脸的,少岛主万不可去找麻烦。不仅是如此,往后就是走在街上,也要尽可能隐蔽着些。”
魏谦游想了想,觉得小晴儿所说有理。复又坐下,不等小晴儿松口气,又吩咐道:“你去,你是方便的。”
得!如今她是放心了,少岛主不光不傻,反应比她还要快呢。若不是少岛主这句吩咐,她都准备坐下一起吃了。
“抱歉,打扰各位了。”小晴儿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被众人围在中央,踩着桌子极力凸显自己那人。
距离那人最近的同伴一脸坏笑道:“梁兄,看来这姑娘是特来找你的,可又是哪个相好的,听闻你成亲的消息跑来哭诉?”
另外一人显是已经醉了酒,拍着桌子,扯着嗓子:“瞎叫什么,梁兄这称呼,怎么匹配得上咱们自命风流的梁大公子。”
梁逸轩定睛望向门口,酒气瞬间消散了三分:“可不敢乱说,我可是洁身自好的,许是人家姑娘走错门了。”
先前说话那人阴阳怪气地附和道:“是是是,谁不知道梁公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接话之人将桌子拍得更响了些,眼泪都笑了出来:“什么片叶不沾身,想想那回,只剩片叶遮身了吧?连衣裳都不知道送了哪位姑娘。”
梁逸轩脸上一红:“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得。往后这话可得少说,若是袖儿听见误会了,我可饶不了你们。”
是她不够威严,还是这帮人太过愚钝,她脸色都黑成了这般样子,他们自顾自的叫嚷不说,还拿她来打趣。
“都给我闭嘴!”小晴儿怒然喝道。
梁逸轩等人皆是一愣,随即哄然大笑。梁逸轩显然被贾袖调教得不错,表现得还算收敛,其余几人就显得很是放肆了。
“哪里来的丫头,敢管小爷们的闲事。看你这身打扮,也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没听说过我们的名号么?”有人说道。
几乎是说完的一瞬,那人便痛苦地捂住了嘴。众人惊疑地看到,从他的指缝中渗出丝丝血迹。
“这次只给你个教训,谁再敢这般叫嚷吵我家公子心烦,本姑娘割了他的舌头。”小晴儿说罢,随手将什么物件丢在地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梁逸轩等人齐齐望去,是一个白瓷茶盏,边缘处被掰掉了一个小月牙。方才那姑娘掷出伤人的,便是那缺失的部分了。
梁逸轩咽了下口水,畏畏缩缩地举起酒杯,压低了嗓音道:“各位同僚,咱们今朝有酒今朝醉……”
虽是一呼百应,但余下几人也被吓破了胆。捧杯之声微不可闻,却是让屋内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门口。
“搞定!”小晴儿拍了拍手,一副邀功请赏的样子。
魏谦游却跟没看见似的起身:“我吃饱了,还有要事去办。你吃完不必找我,自己先找客栈住下,明晨到城门外等我。”
“吃什么了,一桌子菜就没怎么动过,真是浪费。”小晴儿嘟囔着,眼中却不见抱怨,这可是她一展身手的机会呢。
见魏谦游一声不响地从搂上下来,小二哥忙迎上去:“客官吃饱了?不知客官对本店的菜品可有意见,本店定当及时改进。”
“很满意,比起岛上……我家里的厨子,做的别有一番风味。”魏谦游脚下不停,转头见小二哥亦步亦趋,疑惑之下加快了脚步。
小二哥紧紧跟着,陪笑道:“那是,咱们店里请的都是有名的大厨。那个,客官您几人吃饱了,酒菜共计三十两,您看……”
魏谦游呆怔当场,虽然失了记忆和对情绪的认识,但常识还在,想来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但在落燕岛上,他何时需要过用银子?临行前竟是疏忽了,忘了带些银子在身上。
“没钱。”魏谦游摊开双手,无奈道。想来小晴儿也是,若非身上没有银子还饿急了,小晴儿不会有那般敏锐的嗅觉,如此轻松就找到了他。
“没钱你还叫那么多,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敢来这里吃霸王餐,怕是嫌命长了。”小二哥闻言笑容立马变得狰狞,撸起袖子就要喊人来帮手。
好在一旁的一桌客人解围:“我说小二哥,你是新来的吧?”
小二哥与那人回话,语气弱了几分:“六爷您也是熟客了,怎么帮他说话。小的是新来的不假,但也知道吃东西要给银子的道理,他明摆着要吃霸王餐。六爷您也知道,咱们店里对熟客是能赊账的,不可谓不人道,但似他这般,哼!”
六爷眼珠一瞪,忙将小二哥拉到一边,低声道:“爷看你平日勤快、人也机灵,这是帮你解围呢,怎么关键时候脑子反倒不灵光了?”
小二哥沉默半晌,偷偷瞥了魏谦游一眼,道:“小的愚钝,还请六爷明示。”
六爷小声说了些什么,魏谦游没兴致去探听,双手在身上不断摸索着,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当作抵押。然而里里外外翻找了一遍,就差把衣裳解开来看了,终究是一无所获。
小二哥再回来时显然心有戚戚,换上了标志性的笑脸:“客官您别见怪,方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了,您慢走,有空常来光顾便是赏脸了。”
将魏谦游送出门,小二哥才敢长舒口气,连向六爷道谢。若非有这位爷的提醒,他的饭碗可是要砸了。虽然不知道东家为何要隐瞒身份,但既然东家不想说,他便不出言点破,希望他最后的反应能挽回自己在东家心中的形象。
就这么出来了?魏谦游大惑不解,中土的风俗当真与落燕岛大有不同,不过倒是有趣。正巧身上的衣裳,经历这一路也染了一身的风尘,魏谦游瞄上不远处的一家裁缝铺,微笑着迈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