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练兵千日,用兵一时,但留给赵王他们的却没有千日那么久。魏谦游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认为有冒险一回的必要。
若魏友善回岛后整顿人手追来,便可趁着落燕岛军士尚满头雾水之时,引发这一场内战。届时他的身份有暴露的可能,魏友善又何偿能取得百分百的信任?
这是他和魏友善的宿命,亦是他们头一回正式交手,魏谦游并不认为此战有输的可能。不论在这东海之上输赢与否,结果都是落燕岛输了。
魏梦槐原本还一脸焦急地催促着,叫魏谦游吩咐将船开快些。
听过魏谦游的打算之后,面露了然之色,挥着拳头道:“这法子不错,只要他敢追来,便让他知道咱们也不是吃素的!”
魏谦游微笑回应:“知道你是吃鱼的,不过待会儿你别太冲动,记着跟紧我。”
魏梦槐干咳了一声:“你先别忙着替我打算,这法子是不错,但还有一个疏漏是足以致命的。”
魏谦游怔了怔,低头思索了半晌,面色逐渐变得凝重。不错,魏友善船上若还有一个魏曦婵,他们的身份不暴露都难了。须知魏曦婵手中的潇湘吟,足以证明他二人的身份。
“走一步看一步吧,方才船头上只看到魏友善一人,便是魏曦婵当真在那船上,怕也是元气未复。”魏谦游虽是这般安慰,但自己都是心神不宁的样子,显是没什么说服力。
两人神经紧绷了足有半日,别说魏友善的追兵了,连个大些的浪头都没瞧见。
魏梦槐从甲板上回到船舱内,纳闷道:“你说怪不怪,若是魏友善没瞎,分明是看见兰我们的。不论我们存了什么目的,他就这么放任自己的子民踩入险境?”
魏谦游缓缓摇着头:“若他有所动作还好,眼下我却也瞧不出他的打算了。不过我们原定的计划不能打破,梦槐,你去这般……”
魏梦槐听魏谦游了一通,眼中隐露担忧之色:“此法倒能给中土将士减轻不小的负担,但真如此做了,你却该如何?”
“我自有办法脱身,只需按我说的做就是。”魏谦游的坚定,多少给了魏梦槐些安慰。
魏梦槐在门外踟蹰半晌,抬起的手几次放下。虽是相信魏谦游不会下没有底气的决定,但落燕岛一行人无一不是好手,小心谨慎着还怕被发觉,更遑论自投罗网。
“什么人在外面?”魏梦槐正欲轻手轻脚退开,便听到这一声。
二叔快步开了门,见得来人立时满脸堆笑:“少夫人,这时辰不歇着,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魏梦槐忙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见二叔面露正色,又示意二叔进屋去聊。
二叔莫名看着她掩实了门,又上了门闩,心说少夫人这般谨慎定是有大事要说了。
魏梦槐转回身来,压低嗓音道:“二叔白日里可见得与我们相对而来的那艘船?”
二叔颔首道:“看得清明,船头之上,那人也很是眼熟……”
魏梦槐故作谨慎向身后看了一眼,又道:“与我不必太过谨慎,二叔也没看错,那人正是少岛主。”
二叔惊疑道:“可少岛主,不是陪着少夫人一道回岛的吗?”
魏梦槐心中嗤笑,二叔装得倒是像模像样,其实早就怀疑上谦游了,说不定她也在被怀疑之列。
魏梦槐蹙眉道:“初时我也觉着奇怪,便试探了同我上岛那人半日,许多口供都是对不上的。虽不知晓他怎么扮得毫无破绽,但我敢肯定,他是假扮的少岛主无疑。”
二叔咬牙切齿道:“这厮好大的胆子,竟敢假扮少岛主。那少夫人,我们现在如何是好,回岛禀告少岛主么?”
魏梦槐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谦游预料的当真是确切,二叔果然是个没主见的,听闻此言第一时间便想到少岛主。
当时她还问过:“但你可想过,若二叔听了这消息,第一反应不是来擒你,却是回岛禀那真正的魏友善,你的计划不就中断了?”
魏谦游依旧自信十足:“不是有这可能,是二叔一定会这么做,届时你只需……”
回忆片刻,魏梦槐开口道:“不成!”
二叔更是一头雾水:“怎么少夫人明知他是假的少岛主,却不回岛去禀?”
魏梦槐一扁嘴:“你想啊,船上这个是假的,岛上那个却未必就是真的。中土既能让一人假扮少岛主来,为何就不能让许多个一起过来?”
二叔眼珠转了转,躬身道:“少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相信少夫人定是已经有了解决办法。但少夫人下令,敢情少夫人出示潇湘吟,自证身份。”
“如少夫人所说,中土既能派来假的少岛主,自然也能派来假的少夫人。”二叔说罢猛然抬头,眼中闪烁着一抹精光。
魏梦槐语气中略有不满:“你怎的这般愚钝,真是急死人了。若我是假扮的,方才与你说的那些,可不就是拆自己人的台了?”
二叔不为所动:“或许这正是中土的高明之处,少岛主择选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扮,真正的目的则是将假扮少夫人之人安插在岛上。”
魏梦槐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厮还不好哄骗呢。但若是没做好万全的准备,她又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潇湘吟流落中土,我这次回来就是要请少岛主出手的,不想半路上遇上了那冒牌货。你要看潇湘吟我没有,但我还有其他自证身份的法子。”魏梦槐有恃无恐道。
二叔在魏梦槐疏忽间,已经拦在了她和门板中间,警惕地将她望着。
却听魏梦槐如此说,二叔复又拱手:“敢请少夫人出示。”
魏梦槐面露难色,半晌才似是下定了决心,咬牙道:“我背上有一颗朱红胎记,这在岛上不是什么秘密。旁人要看定是不行的,但我与友善成亲后,您也算是曦婵的亲叔父,那便……”
二叔闻言慌了神,忙跪地呼道:“少夫人万万不可,落燕岛上只有尊卑之别,无长幼之亲。少夫人这么做,可是要我自取双目了。”
魏梦槐愤然拍案:“我不自证身份,你怎么肯帮我教训假扮少岛主那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拘泥于这些小节。比起少岛主的身份被人盗用,我受这些委屈算得了什么?”
二叔无奈,只得恭敬道:“要我如何做,请少夫人吩咐吧。”
魏梦槐假意忖了忖,道:“撤走船上所有人,待他深夜睡得沉时放火烧船,任由他葬身大海便是。杀他,还嫌脏了我落燕岛将士的手。”
二叔欣然领命,果然是少夫人,对自己人向来温言软语,面对外人那天生的高傲可是掩饰不住的。
见二叔当即便要走,魏梦槐将他叫住,又道:“吩咐船上的弟兄,临近的几艘船不许人上,都到外围的船只上去。”
二叔这下没用魏梦槐解释,赞道:“少夫人心思缜密,实乃落燕岛之幸。少夫人放心就是,人多活动起来杂乱,我定然不让他们惊扰到临近几船的将士。”
乘着小艇,魏梦槐被二叔带到特意安排过的一艘船上,这船最是靠近外围,能最大程度上避免意外的发生。
有人来报,说是所有人已经撤离,假扮少岛主之人还睡着,看样子并未受到惊扰。
二叔同其他人一般,一齐看向魏梦槐,等待着她的吩咐。
魏梦槐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弓手准备,点火,放箭!”
一声令下,漫天燃火的箭雨将海水映得通红,不多时魏谦游所在的大船便被大火包覆。
魏谦游捏着嗓子,呼喊道:“少岛主!少岛主快醒醒,船上失火了!”
临近的几船被吓了一跳,因为魏梦槐特意吩咐,不许惊扰到他们。是以见得此景,临近几船的将士皆是心慌,有不少人已经跃到那船上,准备去救少岛主。
然而少岛主没见到,却见少夫人从火光中跑出来,指着面前的军士厉声道:“好啊,你们这群落燕岛的叛徒,竟然一早就疏散了所有人,要取我和少岛主的性命。”
众将士依旧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少夫人扣来的这帽子可担待不起,当即跪地连道冤枉。
扮作魏曦婵的魏谦游心中偷笑道:好在提早多备了一件衣裳,接下来的场面可是热闹了呢。
“我说的不是你们,回头瞧瞧,那些叛徒还未收箭呢。二叔,你当真好狠的心。”魏谦游向前一指,恨声道。
众将士回头望去,他们眼力不及魏谦游,自然无法在黑暗中越过十数艘大船,看到远处的箭手。但少夫人的话,一向被他们奉为真理。
似是为首那将士振声道:“众将士听令,二叔意图谋反,我等誓死追随少岛主、少夫人,绝不能让这厮得逞!”
此言一出,顿时一呼百应。拥护魏谦游的将士虽被包围在中央,却丝毫不见胆怯。得了二叔吩咐的外围将士,则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甚至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还击,顿时伤亡惨重,慌乱之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