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鬼森，心变
光。
汹涌的光。
跋扈的让人睁不开眼的白光。
双眼仿若被射穿。眼内，黑仁压缩，略微竖起。
......
在一行人走出的一刹那，七彩幻灭，映入眼帘的，成了一片压抑沉重的森林。
这里，生机波动，绿意盎然；这里，棵棵巨树皆有拔天之姿，枝叶徐徐，涣散开一片永恒的阴凉。
众人停下了脚步，皆抬头看向眼前蔽日的森林。
“怎么会有如此繁茂的一片森林？”
“难道我们穿过了一座山，走出了王均墓？”
众人猜疑不断，各自发表自行的言论。
突然，令人揪心的吼声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不可能！！！这是…”
一行人望向了声源地。
队伍尾端，一男子背对众人，其单手指空，身体晃悠。
见此，一行人连忙顺着男子所指望去，折入众人眼中的，是所有人无法想象的一幕。
眼前之景还是一片繁茂欲蔽日的森林，郁郁葱葱，生机勃勃。但仅仅如此，也定无法引起中年男子的恐慌。让人恐慌的是，随着森林的出现，一行人从七彩光华洞走出的那个半丈许的洞口，愕然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内。
人群中一片骚乱，但显然经过贺兰墓一事后众人心性都蜕变了一番，一行人很快便安静下来望向了前头的孙老。
此时的孙老双眼微眯，平静的望着眼前的森林，若有所思。
“不知大家是否听说过道上的一首墓谣？”孙老淡问道。
一行人迷茫的望向孙老，尽皆摇头否定。
“鬼冢王陵墓中森，王微尘，陵微沉。一九蛇龟化三清，蛇中魄，龟中魂。掩人安掩千古外，百丈木，木成森…屋前种乌槐，屋后拨旸柳，魂无灵，意无灵，二八白虎动梧柒…
木带魂魄无归人，前人归，后人回。归人已归识不灭，三七朱雀舞六阳…安能无生死？安能逆乾坤？四六青龙徒悲切，左空悲，右空切，我命何时不由天…”
孙老沉默了少许，而后淡淡开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应是王陵阴气、怨气及瘴气蕴养出来的鬼森…”
“难…难道是…”人群中一六旬老者满脸惊容，声音颤巍，身体颤抖着问道。
“对…王均生前集青天大势，集一国臣民气运。死后，齐滔天大势化作对天时背弃指向别国的恨，满腔抱负化作对战火中不顾国危私逃的臣子的仇。且因其恨无休，仇无绵，自此，滔滔怨气化作渊海，而后矫揉墓地阴气，百山瘴气，仇与恨绵延成雨，化成了一片鬼森。但物极必反，因鬼森中的死气时刻**在一起，千多年后，沉沉死气的鬼森竟衍生成了一片阴森中却又生气盎然的鬼森。且因为鬼森无垠，一些地方甚至迷雾密布，方向难寻，因此，道上又将鬼森称为长生森和雾森。而据我那本手册记载，自古来踏入王陵鬼森的人，有死无生，有来无回…”时刻冷静的孙老说完后也腾出了一身汗，满脸低沉。
……
沉闷的压抑感在人群中四散开来，一些人眼中跳动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完全熄灭。
“连孙老都说没希望了…”
“我们，真的没希望了…”
“要死在这里么…”
已然放弃，跌入深远的唏嘘声一片接一片响起，无奈，无奈，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为自己早已挖好的枯坟。当你义无反顾走上这条道路的时候，你就要知道，踏过黄泉，便再也无法回头。
一些人缓缓的坐了下去，面色平静，无悲无喜；一些人依旧挺身在原地，面若糟糠；一行人点了点头，看了看天，又看向了前头的孙老，似候其指令…
放弃么。
我不会放弃。
……
我还未听见我的孩子呆呆的喊我爸爸，我还未用脸上刺人的胡茬黏他的小脸，我还没看见他蹒跚学步，还没看见他刚学会走路便骄傲的飞奔而行，还没看见他摔着后用自己的力量爬起来，我还没看见他成长为骄阳…我心中永远的骄阳…对不起,孩子…爸爸…你的爸爸不是一个好爸爸…
我还未陪着父母去他们相识的故地走上一遭，我还未看到他们的故事里那一片开遍山野的红杜鹃，是怎般在风中让他们眼眸羞涩，让他们互相为对方带上，那时光永远扫不过的弃物搬却保留了一辈子的狗尾巴戒指…
我还不能放弃，我答应她的，我还要携她继续那一条条微风拂过的小路，铺满樟香，就那么走，就那么一直走，向前走，不介意走到永远，与她，永远到海枯，到石烂…甚至可以，在地老，把天荒…
人生在世，我空身而来，又将空身而去。我在墓涯途中活了大半辈子，也激情了大半辈子。从最初我选择这行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能全身而退。死在这里，我也没关系，繁森碧海，我已了无牵挂，或许这里就是我最好的皈依。可是，那遗憾，也只能是我最美好的遗憾了…
……
一圈接一圈的隐形流纹，从一行无语人的身上散开，跳动，像生命呼吸，袭、转、波、动…其目的地，愕然是人群中央拔如松，一脸泰然的逸尘。
“不管怎般，其实我们都不想放弃…”
“原来，这才是大家心底的声音。”
“大家的希望…梦想…”
“那么我呢？我的希望，我的梦想…”
“那首墓谣…悲怆，沧桑，我好像能够听见，那来自流年里的叹息…”
“叩击灵魂，问鼎深处…”
“前人归…后人回…”
“归？能归去哪里？回，我们中，又有谁可以回头…”
“屋前槐，屋后柳…”
“蛇龟、白虎、朱雀、青龙，而蛇龟也就是玄武…”
“这四象中，玄武镇压北方星宿，白虎镇压西方星宿，朱雀镇压南方星宿，青龙则是镇压东方星宿...四方有象，却不知是哪一象在镇压中心群宿…其次，一九牵玄武，二八牵白虎，三七牵朱雀，四六牵青龙…墓谣中，这寻常简单的数字，却独独少了一个五。而一到九，五，也正好是一组数字的中心。如此是否说明，找到四象中心，便是找到了出去的方法？”
“可身处这片鬼森里，如何能够辨别方向？”
“对，日月星辰…”
想到此，逸尘抬头望向了被繁枝遮掩的天空，“这巨木枝叶繁茂的异常，但若是能够攀上去，或许能够看清日月走向…”
“不对，我忘却了什么…”
逸尘平静的脸上异样翻腾，脸色瞬变，“这枝叶繁茂如此，将我们本能看见的天空遮掩的毫无隙缝。若照此而言，那来自太阳的光，便完全不可能穿透枝叶渗入到森林，而我们现所处的世界，按理应该是一片漆黑不见五指的世界，可现在…”
“这里的棵棵巨木，我若未猜错的话，定当高耸看不见尽头，而棵棵高大无涯的巨木，绵延成了这座无垠的森林…”
“鬼森…如此鬼森，也的确不可能有生还者。”
“真的要死在这里么？”逸尘的头缓缓垂了下来，在生与死之间，看不出悲喜，异常平静。
“要放弃么…只是，爸爸…还有张叔…”
“不能，我不能！任何人放弃我都不能放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便不会停下追寻爸爸的脚步，也定不会失诺于张叔，因为我知道，我还欠他一个完整的小尘…”
“无人能从鬼森生还，那么，就由我来打破把！”
……
“首先，墓谣之说，定不可能是谣传，而我也坚信只要找到四象中心便定是找到了出口。东、西、南、北…无法借助外物辨寻…不对！既然鬼森无垠，又何来东西之说？难道…”
“森无涯…天无涯…心之角…万物有涯我心无涯…”
“我在这里，我，便是这片鬼森的中心。如此，这里，便是我们出还的生口。”
“墓谣…”
“屋前槐，屋后柳…木带魂魄无归人…”
“王均怨气未散，魂便未散，永久的躲藏在这片森林中的巨木中么？”
“槐，柳…”
“槐与柳本是鬼好之物，性阴，用以引鬼…而前槐槐后柳却是风水里最佳的人为镇鬼之地。”
“怨气流连数千年，或许并非王均自愿，而是有人在其身归魂归地，种植了禁鬼槐及禁鬼柳…”
“他，是在等人救赎。而他被镇之地，便是槐与柳伴生之地，也就是我想要找到的唯一出口！”
“但这片树林，好似除了巨木一个种类，便再无其他树种了。槐与柳，又会在哪里？”
“前…后…”
“我们的后面，原先是七彩溶洞…前面，便是这片森林…”
“难道…用心？要感受么？”
“自从探贺兰墓开始，我便感觉整个人体内多了些东西。我无法知晓那是什么，但其带给我的感觉，却甚是强烈。”
“当我静下心来时，我仿若能看见整个世界。而在这里，冥冥中我能感觉得到与此的牵连…”
“心。静心。用心，去碰触，去看遍这片鬼森，去感受，王均死前，那深深的无奈及仇恨…”
逸尘闭上了眼，渐渐的，一波波仿若能够呼吸的圆纹便散了开来，慢慢的，散开十米，二十米，五十米，百米…
“呼…吸…呼…吸…”
数分钟后，逸尘睁开了眼，面色平淡，眼却仿若星辰。
“原来是这样，我错了，错的彻底…”
“所谓的出口，其实一直在我心里…”
“在那片谁也无法碰触的深处，有一串枷锁…”
“任何人，都有…”
“包括你，王均，千载君王…”
……
逸尘缓缓坐下，看着面前那一个个寂静无言随他探墓的人，看着眼前意阴森却生意浓浓的森林，“其实，我们都一样，都有要守护的东西，都有一块触之即伤的暗鳞。
“出来吧，王均…囚禁你千年的不是别人，不是槐与柳，而是你，一直都是你…”
沉吟中，一棵碧青色的绿芽，在众人茫然中，从空地里钻了出来。森意传开，只见绿芽在众人眼中以肉眼可觑的速度长了起来，十余秒后，枝已通天，而鬼森里所有树木，在其的生长下，一瞬间枯萎成了腐朽。
枝叶掩盖的天空呈现，在那里，只有一片没有色彩，没有气息的朦胧，灰蒙蒙。
整个世界，除了一行四十多人，便只剩下了一棵，可擎天的巨木。
一棵巨木，迷雾泛起，略有呼啸响过，一点点，一滴滴，满心疮痍。
“我好像，丢了什么…”
逸尘在那巨木下，不自觉的，向前走进。
“看不透…看不透你…”
莫名的沉吟声中，逸尘已盘膝坐在了巨木下。
“就算死，我也无畏…因我而行，若要因我而结便因我而结！”
世间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