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王熙凤嫁入贾家已经成了无法更改的事实,相比于邢夫人的满心不甘,落春还是比较淡定的接受了。看着一旁邢夫人满脸落寞颓然的模样,她思量半晌,劝慰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无论什么言语在此刻都显得太苍白。
落春和邢夫人不说话,屋子伺候的人因为听到两人刚才谈论的话题不愉快,生怕被迁怒,所以都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保持安静,室内一片沉默。就在落春想要出声打破沉闷气氛的时候,费婆子拿着一摞账本笑着从外面进来:“可是巧了,姑娘和太太竟然在一块,倒是省得我这副老胳膊老腿再跑一趟了。这是这个月庄子养殖的收支帐,请太太和姑娘查看。”边说边将账本放到两人中间的炕桌上。
邢夫人将最上面的一份账本拿起,翻了开来,看到纸面上显露的数字,阴霾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落春瞟了地下垂首而立回话的费婆子一眼,随手拿起一本帐薄,翻阅了一下,看到上面显示的银钱收入,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邢夫人之所以在贾府地位尴尬,不仅仅是因为她继室填房的身份,更多的是因为贾府上下都长了一双势利眼,看不起她。府内外评价她,都说她“出入银钱,一经她手,便克扣异常,婪取财货。儿女奴仆,一人不靠,一言不听,故甚不得人心。”不过这话细想起来,却情有可原,虽然邢夫人出身并不算显赫,但是她到底是贾家长房长媳,但是以她的身份,在府里却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得不到婆婆和丈夫的欢心,也没有当家的权力。贾府上下都是一双“势利眼”,这种情况下,谁又会把她这个贾府的大太太真正看在眼里?
贾琏、迎春和贾琮都非她亲生,贾琏早就被二房所笼络,而且就算他不偏向二房,邢夫人嫁进来的时候,他应该已经记事了。作为继子,他对这个占了他母亲位置,自己又要称之为“母亲”的女人又能有多少好感?孝道是在亲生母子之间的,对继母和继子之间的约束力就没有那么大!至于迎春,她连自己都照看不好,又怎么能成为邢夫人的依靠?贾琮不过一庶子,地位参考贾环,贾环好歹还有一个在贾政面前得宠,算是能说得上话的赵姨娘,还能得贾政几句询问,但是贾环在贾府又是个什么地位?贾琮的姨娘则是连面都没露,更是不见贾赦理会他,这样的他你让邢夫人怎么依靠得上?至于奴仆,“雀儿都捡旺处飞”,如果没有好处,除了邢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奴才,知道她在贾家实际地位的贾家奴才又怎么肯真心实意的跟随她?
枕边人靠不住,儿女指望不上,在府中可谓孤家寡人的邢夫人要为自己的下半辈子打算,这种情况下,她除了紧紧抓住金钱之外,还能抓住什么?
钱这个东西不算是好东西,但是却不能没有,特别是在贾家这种豪门世家里面,更是不能缺。像邢夫人,因为没有管家权,所以,她在贾家能支配的钱财,除了每个月的月钱,就是她自己的嫁妆。虽然文中她兄弟对贾珍他们抱怨,说是邢夫人出嫁的时候将家中一众家私全都把持带了过来,他便是来要钱,仅邢家的钱就够他花了。这话不假,但是邢夫人的嫁妆算起来说是有三千两,不过都是些花头,真正论起来,能够折变出一半就不错了。
因为邢夫人的嫁妆里多是衣料之类的东西,看着装着满当当的一箱子,但是这些东西,一年一变,而且放久了都不鲜亮了,价值有限;类似宝石、古董和店铺这类值钱的硬通货根本没有;陪嫁里倒是有一块京城近郊的土地,面积不算小,但是却因为土地贫瘠,没什么出产。当然,如果不是这样,以京城附近土地大多被豪门大户所占据的情况来看,也落不到邢家手里了。
以邢夫人的陪嫁若是嫁入门户相当的人家,倒也算是一份体面的嫁妆了,但是在贾家这样的豪门大户眼中,就不够看了。“三千两银子“到了王熙凤的口中就成了”不拘在哪里省一抿子就出来了”,所以在贾家人的眼中,邢夫人的嫁妆实在是寒酸的可怜。
王熙凤敢和贾琏较劲,在贾琏面前不弱气势,固然是因为王家和贾家门户相当,但是丰厚的嫁妆也给她增添了十足的底气。钱在贾府非常重要,不可或缺,君不见,连薛宝钗和探春想换个口味,都要额外拿钱给厨下。“钱壮人胆”,人有都不如我有,落春作为府里的姑娘,虽然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月钱固定收入,但是却未必够花,她可不想额外买点东西,总是要伸手向别人要钱,哪怕这个人是邢夫人,她的母亲,她也接受不能。
何况,作为邢夫人的女儿,落春也想改善一下邢夫人在府里的地位,就算不能让贾母和王夫人她们对她改观,但是至少在奴仆那里也要稍微改变一下。换句话说,你们不是长着一双势利眼嘛,我没势,但是却可以用钱“砸死”你们!
因为身为女子,落春无法抛头露面做生意,而且“士农工商”,在这个时代,商人的地位并不高。作为一位名门贵女,操商贾之事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何况她尚待字闺中。最终落春决定利用自身的优势,将主意打在了邢夫人在京郊的陪嫁庄子上,在那大搞养殖业。那块地因为土地贫瘠,所以没什么出产,虽然不至于年年贴钱,但是却也没给邢夫人带来什么收入,因此说服邢夫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在古代搞养殖业人力和资源都不缺,最困难的是疫病的防治,但是这对落春来说并不是难题,这涉及到她的一个秘密,她有个随身空间。用随身空间里面种植的药材和水配制出来的药粉对疫病的防治有很大的作用,有了这个利器,所以,鸡、鸭、鹅还有猪羊的大规模养殖慢慢发展起来,已经开始见利。
落春没有和邢夫人一样急着查看账册,食指和中指在炕桌上敲了几下,沉吟了一会才道:“其实除了现有种类,还可以加几种,比如说鸽子、鹌鹑还有驴子等品种,并且可以考虑一下,挖个池塘,种植莲藕之类的东西,还有养鱼虾之类的水产。费妈妈你回去和你当家的商量一下,看看是否可行,要是可行的话拿个计划出来,报给我和母亲。”
在一边低头看帐的邢夫人听落春如此说,抬头看了她一样,似乎有话要说,不过最终什么都没说,又低下头继续看帐。费婆子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一听又有新的差事下来,就算无法从中捞油水,但是差事越多,说明自家越得主家看重,而且工钱也会随之上涨,何况落春是个大方的主子,只要差事干的好,并不吝惜赏赐。
王善保家的听了之后,看向费婆子的目光是又嫉又恨。当初落春将这差事交给费婆子一家之后,王善保家的那个时候还因为费婆子一家是从府里出去到庄子上,等同于被“放逐”,还为从此在邢夫人的身边只剩下自己,再没有人与之争风高兴不已,如今看到费婆子家里的三个小子都有了差事,而且日子也并没有因为离开府过得惶惶起来,反而越过越好,并且并没有因为离府而和邢夫人关系疏远,反而越发被看重,懊悔当初的失策,毕竟最开始,邢夫人属意的第一人选是她。如今看到费婆子一家如此风光,更是越发被委以重任,她心中颇不是滋味。
落春将王善保家的目光收入眼中,她见费婆子回话完毕,示意她留下账本,退下。等费婆子退了出去后,落春低头思索了半晌,看向王善保家的,说道:“王妈妈,这几日你要是有时间将京中做的烤鸡、酱鸭子、烧鹅这一类的吃食买些进来,带给我尝尝。”
王善保家的不明所以,满脸赔笑的劝道:“府里的厨子都是上好的,姑娘想吃什么没有,怎么想起吃外面的东西来了?不过姑娘要是好奇,回头我就带些进来,只是外面的东西不比府里的吃□□致,太过粗鄙,恐不入姑娘的眼。再者,只怕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姑娘吃坏肚子。”真要吃出个好歹来,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见王善保家的嘴上答应着,却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落春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轻摇了一下头,将话点穿:“如今庄子上养着那么些个东西,货源是不缺了,若是自家做好了出售,总比直接贩卖的好。且不说多获一重利,不是说母亲从邢家带来的人,还有好多没差事呢嘛,虽然不能安排他们进府当差,但是有事可做,总比闲在家里要好吧。”
王善保家的听明白了落春言下之意,琢磨着这事说不定会落到她的手上,毕竟邢夫人从邢家带来的人手,可用的就那么几个,费婆子手里已经有了一摊,这事舍她其谁,因此笑得合不拢嘴,恭维道:“哎呀,倒是我老婆子短视了,还是姑娘想的长远。”望了望屋子摆的落地钟,又道:“这会子时间还早,我这边这会也没什么事,不如现在就去。京里的几家熟食我心里都有数,虽然赶不上午饭了,不过绝对赶得上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到时让姑娘和太太晚饭尝个新鲜,添个野趣。”说完,就急急地向邢夫人和落春施礼退下了。
落春看着王善保家的如同后面有什么撵着她的匆匆忙忙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利字当头,真是行动如风呀,心中暗叹了一声,目光收回,和邢夫人一起看起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