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同镇是鄂西湖区的一个靠近大沙湖与大同湖的一个小镇,一条河由河滩镇口从长江分流入两湖地区,及大沙湖与大同湖时从它前面流过,再经过好多湖岔与村庄经小港进湖北有名的淡水湖洪湖。
那时还没有荆江大堤,内荆河的姊妹河叫东荆河,沙同镇人爱叫它外荆河,这条河流进沔阳境内直到汉江。在东荆河与内荆河相夹地区是一个多湖地区,沙同镇算是这里一个比较繁华的小镇。在沙同镇内荆河河段,沿湖沿河都没有大堤,只有各个家族的小垸子,也就是小土堤,根本挡不了洪水的袭击。每年六七月汛期,河水把两岸的各个湖,及大沙湖、大同湖与好多小湖连成一片汪洋;长江的水每年在汛期倒灌进内荆河,再由内荆河倒灌进两大湖及其他小湖,也带进了好多的鱼苗苗。
在这些湖里有好多水草,好多水虫,它们是鱼的好饲料。
涨水时期,这正是热天的时候,水里的蝌蚪慢慢变成青蛙前是哪些鱼儿的美餐,鱼儿游动在碧水里尽情张嘴捕吃这小小的蛋白质,除了蝌蚪,还有好多在水里游动的叫不出名小游生物,比如蚊子幼年时期的孑孓。这些,都是鱼的美食,鱼儿吃了后催着鱼儿快点长大。
一晃冬季来临,各个湖水随着下落的河水将好多鱼--这时已是大鱼了,当然还有它们的子女--在湖里繁殖的小鱼,一道涌进内荆河。当然啊,还有好多的鱼被阻拦在各个湖内,也有好多鱼爱恋这宁静而舒适、食多而美味的湖里,再不愿回归大江中去,更不愿去哪大海!
人因鱼而逗留,于是有了渔村,捕鱼的多了,于是就来了做生意的,就这样小渔村成了镇子,成了商人的天下。
镇子上有钱人多了,渔民又开始搬迁,到了离湖近的湖岸边去住了,这就叫分化。每年发大水,镇子上有钱人开始加高地基,人就爱攀比,有钱人更爱攀比,于是沙同镇由一个十年淹九次的镇子成了沿河高堤上的镇子。每年汛期,沙同镇成了水中的一艘商业之舟,灯红酒绿,卖了鱼的汉子抓着带满鱼腥的钱钻进了窑子,也有的钻进了大烟管。窑子好懂,卖人肉的地方,大烟管那是买死的地方。
自从大烟进来后就一直泛滥到如今,好这口的后生、老头,有钱的与没钱的,不知死了多数!有钱的是追求那如梦如幻的境界,没钱的是追求的是清醒时享受不到的安乐。
这一天,在大茶馆门前,一个青年美丽而又焦脆的女子拉着一个瘦俊男子的已成旧了的、几乎快破了的灰色长衫衣角死死不放,那男子吼一脚将女子蹬倒在地下。
旁边看热闹都知道这个地方明曰茶馆,实则大烟管,辛亥革命胜利刚不久新任地方官员以及进步团体主张禁烟,好在镇长支持,沙同镇就禁大烟了。那些害人的烟馆只好隐蔽在茶馆里了。
自袁世凯挤走孙文后自己当上了大总统,他一心想试着穿上那黄龙跑,想把辛亥志士的血用来浇灌他家的那一亩田,他有心思管百姓死活,管民国富强,那些旧时代毒瘤又在生长,而且是在疯长。他积极对革命志士进行围剿,也假模假样地叫爱护老百姓,因此口头上还是禁赌禁娼禁毒,那只是说说而已,看谁有门路肯交得起那些贿赂官员们的钱财,这些暗地生意还是要做的,而且还很辉煌。
这男子虽长相清秀,可就是个痨病—痨病通常指肺结核—那时不知,只知道咳嗽浓痰、午后低烧、慢慢消瘦,最后咯血而死,死前就是这样的样子—两根肋骨抬着一个头,无神的眼睛冒着幽光,全身没有三两肉,走起路来风吹得动。从他身着长衫,一看曾经就是个酷玩的子弟。所谓酷玩,就是爱玩西奇板眼,是不大么好接近女色的那种公子哥们。酷玩与纨绔是很不同的,所谓纨绔是指用细绢做的裤子哥们,泛指富家子弟穿的华美衣着,后被称富家子弟,也称花花公子。而酷玩子弟们即使在穷人的家也有之,他与家里有钱只穿好的、吃好的、爱找女人的花花公子不同,是些求虚荣的家伙。而那些酷玩子弟家有些钱财,不知惜爱,只要是新板眼就去赏识,搞得家里败下来了,这个人就属于此种。
那女子虽倒在地上还是死不放手,道:“只不怕你家绝后,你就踢我的肚子!”她睡在地上,撩开上衣现出隐藏在宽大外衣内的大肚子。
看到妻子要拼命,那男的几乎要哭了,那凹进去的一双眼窝流出了几点黄水—这是快要枯干了的身体内拼命挤出的一点泪水,带着血的成分—所以就变黄了—一般的眼泪多么清澈啊!他求道:“这是我看家的行头,被你撕破了我还能出门呀?”
那女子道:“家里都被你败了,吸大烟把一个好好的家给你吸穷了,你还心疼你这快破了的长衫啊,就不心疼你的儿子在我肚子里没吃没喝啊!”
那男的道:“是男是女鬼知道,你要再不放手老子真踢了,正好看是个男还是女!”
正好一个船老大路过这里,他很不喜欢这里,为这里的生意,他得罪了不少朋友,为此他辞去了发财的工作,做起了船老大。他忙从人群中出来,指着那青年骂道:“王五福,你真他妈的缺德呀,这好的老婆你不知心疼!别人怀了你的孩子你还要踢掉,你是人吗?”
王五福道:“裘举,你一个臭驾船的,你喜欢,我就把她卖给你!可是,你出得起那钱吗?”
原来裘举几次求颜大不要做这害人的生意,可颜大不听。后来裘举与洪宝钗走近,气得洪宝玉要颜大辞了裘举。为此,裘举就重操旧业架起了自己的尖脑壳在内荆河跑生意。
裘举听了王五福的话摇了摇头,扶起王五福的妻子柳荷花道:“妹子,这样的东西你也看得上,我叫你家把你接了回去。”随即要拉起地上的女人。
可那女人像见到裘举如同见到瘟疫一样逃避,不知底细的人满以为是这女子为了肚子的孩子逃避传染患者,着地的屁股只向前摞过去生怕裘举抓到手,哭着对他道:“我已怀上了王家的子孙,这辈子生是他王五福的人,死是他王五福的鬼。”
裘举只好把举过去的手停在柳荷花肩膀前,只差半尺远就要抓住那曾经握过白嫩小手。可他那知道那手已经不是以前细丽白皙的小手了,湖里的风霜已经把它染得深黄,或者褐色,还起了好多纵纹。
裘举不由过细看下柳荷花面部,本是白净的面容已成过去,面色虽白那是贫血的表现,在脸上找不到一点过去红光与春色,不敢想才几年前是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现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仅然一下变成了如此的摸样,往日的美丽被辛苦覆盖,往日的活泼如今是几乎痴呆。
裘举的心像被烈火烫了一下,一阵阵的刺痛。
王五福可好,他不买妻子的账,道:“不知是你死还是我死,我得了这口的病,迟早是个死,你就让我舒舒服服去死吧!”夺路跑进了茶馆—其实是个大烟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