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天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不登门收债。
农村初一借钱还钱大有讲究。
大年初一这一天向人借钱,农村习俗里意味着你接下来的世代子孙将会像你一样,全部靠‘乞讨’度日。
其次是还钱,粮食等同于钱,没有人会选择在大年初一这一天还钱还粮,因为还的东西不仅仅是钱,这些钱意味着你的财富和运气,还了别人钱,寓意着新的一年,你把财富和运气都给了别人。
碰到上门收债更是相当晦气的一件事。
简宁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的,不是没给过他们机会,许家这么些天不主动还粮还票子,怨得着谁。
“宁宁,”田春苗出门到太公家拜年,看见简宁往许家方向去,当时脸色哗地一下就变了,年也不去拜了,脚下生风朝简宁跑来,特别着急,边跑边喊:“你站住!”
“咋啦?”简宁闻声回头,看见田春苗感到奇怪,对方好像很激动的样子,仿佛天要塌了。
“你是去找那混蛋吗?”田春苗呼哧呼哧喘气,一只手撑在膝盖上缓气,一只手死死揪住简宁胳膊不放手。
“嗯,”她确实是要找混蛋收债。
“不许去!”田春苗胸脯剧烈起伏,骂骂咧咧道:“那就是一个孬瓜坏种,你咋就不放下他呢,全天下男人死绝了吗!”
情绪非常激动愤慨,涶沫星子喷了简宁一脸。
简宁偏头躲避口水:“不是,我”
“我什么我,你听我的,跟他彻底断了,不然有你后悔的。”田春苗不由分说拽着简宁往回拖。
臭屎驴蛋沾上毁一辈子。
反正她绝不允许小姐妹重蹈覆辙,上一世许王八蛋也是像这一世一样,发了财就始乱终弃,小姐妹伤心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
那杀千刀的屁事没有,新房子一起,三个月不到就欢欢喜喜迎娶了队上的女知青。
崽子在外面还挺嘚瑟,臭屁拽拽,一副志得意满要上天的挨雷样。
她这个旁观者都气得呕血,每次看到狗日的就想跳过去挠花他的脸,踹他的小叽叽。
后来,简宁救回来的男人家里来人了,没几天就听说江熠华许诺要娶她,那时候全村人才知道那个男人竟然是首都来的大人物。
家世相貌人品方方面面,甩许荣祖八百条街。
田春苗方才长长出了一口恶气,每次怼王八犊子都有了无上的底气,瞅着他那张青红变幻的脸,感觉比喝了一碗纯蜜还开心。
宁宁找到好归宿,田春苗真心替好朋友高兴,不料两人私底下居然一直没断开联系,瞎搞八搞,搞得夫妻二人还没圆房就生了嫌隙,关系不慕,形同陌路。
最后,她的好姐妹居然活活把自己男人作死了,江熠华外公一怒之下直接把他们一家逐出军区大院。
江熠华父亲商业局局长的职位也除脱了,那一家子离了江熠华和他外公还不如秋天大街上的落叶。
生活条件一落千丈,口腹蜜剑的继婆婆为给自己男人谋一个职位,把宁宁许配给一个四十多岁秃顶的老男人续弦。
那会,许犊子已经靠宁宁打通关系坐大飞机去了国外,他是吃香喝辣了,根本就没想过要兑现承诺,接宁宁出国。
本来一身福气,全被她自己作没了。
宁宁逃婚了,她没有回水磨村,而是用当初江熠华私下给她傍身的聘礼,卖了二十条黄金鱼偷渡出国,漂洋过海找许荣祖去了。
这一去就跌入魔窟,许荣祖在国外又娶了个洋媳妇,宁宁自甘堕落做了他几年情妇,之后许荣祖败光家业,丧心病狂将宁宁抵卖给了赌场,自此飘籓坠溷。
宁宁出国前寄了一封诀别信回来,字里行间不难看出忏悔之意,可她依旧选择了飞蛾扑火。
田春苗磕磕绊绊读完信,愣愣震神半天,怀疑宁宁可能是去首都的路上脑子被驴踢了。
二十年后,田春苗身患癌症,在首都医院治疗,意外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简宁”去的是精神科,田春苗当时尾随她爬了几层楼才敢将好朋友的名字嗫喏喊出口。
那时候的宁宁是个什么摸样呢,回首一张沧桑麻木的面容,不是岁月刻下的痕迹,而是被苦寒风霜磨平了棱角,行将就木,身上的精气神远远不如她这个患了绝症的人。
那是她们之间最后一次见面,再度醒来,田春苗重返十六岁。
初初她一度很恍惚很惊恐,不敢相信自己重生的事,侧面跟家人打听,负心恶毒汉确实如约悔婚了,宁宁救了一个男人回来……
时间线与上一世完全吻合,田春苗终于确认了自己重生的事实。
说句透心窝子的话,两人若不是金兰姐妹,田春苗真想扒开简宁,去拯救江熠华,哪怕不处对象不结婚呢,也是一份不可多得的机遇。
田春苗在家左思右忖,实足狠不下心昧着良心去破坏好姐妹的姻缘。
既然狠不心抢机缘,田春苗决定导正简宁,届时首都之行想法子同行,务必锁死,看死宁宁,提防她犯下弥天大错,葬送本属于她的天大福气。
故而,瞧见简宁又要去找许荣祖,田春苗眼里满满的恨铁不成钢,还有道不尽的失望。
哀其不辛,怒其不争。
这一刻,田春苗心好累,就不能打晃,一打晃宁宁就要犯错误!
看她一脸复杂,眼神充满痛惜不争,表情变幻不定,那种不明所以的怪异感再次浮上心头,简宁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自己太过敏感的原因,总觉得近日所发生的一切人和事充斥着一种古怪的违和感。
田春苗正犯愁,负心汉这一茬她看牢些问题不大,愁在日后用什么方式提醒宁宁防备江同志的后妈。
她太难了!
宁宁率直单纯,直来直往,不长心眼,根本不懂人心里的弯弯绕绕,那位面甜心黑的主,没费多少劲就把宁宁笼络了去。
这也是夫妻二人分歧离心的开始。
“你很怕我和许家产生交集?”简宁索性不提自己去许家收债的事,试探道。
“怕!当然怕,你不知道那就是个祸水,泼天大祸水,往后……”情急之下田春苗无意识脱口而出。
话讲到一半,田春苗倏地住口,当时就惊出一身冷汗,眼神慌乱地扫视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