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麟殿下,您……真的没事么?”御医小心翼翼地开口,这是他今天第二十八次问这个问题。不过看看一边问题对象仍自顾自地忙个不停的样子,就可以知道,这句侧敲旁击的客套话的实际效果其实是零----甚至是负数。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秦越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自从三天之前她在孙昭的寝殿被血熏晕后,这位庆国的御医就处于高度警戒状态。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心惊肉跳个半天。
谈话的二人眼下身处之地,乃是麦州州府明郭的官衙。
只是昔日威严肃穆的地点,此刻却热闹得让人感觉陌生。
----由于之前肆虐了几个月的大旱,原来闲人勿近的衙门眼下摇身一变成了临时医院,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充斥其间,让这个曾经代表了州府最高权威的地点变得格外喧嚣。
麒麟可以现身于宫殿之上,可以出现在庙堂之中,独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至于秦越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就要套一句说书先生的老台词:“说来……那就话长了。”
当初秦越醒来之后,提出的第一个要求,相当出乎人意料。
----她竟然提出再赴麦州,帮忙处理救灾事宜。
可以想象,这个要求毫不出乎意料地让整个金波宫人仰马翻。
面对轮番上阵轮流劝说的各方人马,芳国麒麟显现了与外表完全相反的强悍意志。而某人对自己日益增进的魅力毫无节制地施展,让为了处理各项救灾事宜已严重缺乏人手的金波宫面临了有史以来的最大混乱。
----这再一次向世人证明了芳国麒麟的恶名并非虚传,只是为此所付出的“血淋淋”的学费却是众人之前未曾预料到的惨重。
无奈之下,已经被王上与台甫的忽然状况弄得焦头烂额的冢宰浩瀚只好答应了这个极度不合理的请求(只是附带了一个条件:必须有一位庆国御医陪同。虽然名义上是协助救灾,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可怜的冢宰为了预防晕血事件再次发生而上的保险----虽然这份保险买和不买其实没多大差别)。忍痛签下“同意”并盖章的那一瞬间,十二国中著名贤相的心情竟与几百年前昆仑那位因为签署了南京条约而“名垂青史”的大臣有了几分相似。只是回忆起之前的兵荒马乱,浩瀚刹那之间竟有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幸福的人有着不同的幸福,不幸的人却有着相似的不幸。”昆仑的这句老话适用范围之广,由此可见一斑。
----只不过对于用自身的不幸遭遇印证了这句话的冢宰而言,这个事实除了证明昆仑与常世有着类似的文化之外,并不值得高兴。
到了麦州之后,秦越的态度却出奇地合作。不仅乖乖呆在了州府,同时还贡献了几张药方用以配置治疗庸毒的特效解毒药----跌破了所有人眼镜的是,号称对医术一窍不通的芳国麒麟提供的那些药方配出来的药居然相当有效。虽然不致于药到病除,但对于抑制病情的发作却是效果极强。
不论如何,托了这些药的福,麦州的灾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现在州府里聚集的,是中毒较深无法用普通药物治疗的病患,然而这个“奉命救灾”的御医如今却成了救灾的最大障碍----至少秦越是这么认为。
“可能是在昆仑呆久了,比起其他的台甫,我对血的抵抗力要稍微强一些。”秦越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手下仍忙个不停。
明显是不愿深谈的口气,而御医,自然也不敢多问。
----事实上,她对于血的抵抗力强得远不止“一些”。秦越本人甚至可以亲自上战场杀敌……就连身为王国兴盛象征的白麒麟见到鲜血都面不改色,前世那个名为九临的赤麒麟更是个好战分子,死在他手下的妖魔和人类少说也有几十万----所以才会流传下所谓“赤麒不畏血”的记载罢?虽然到了今生,这个天赋似乎减弱了很多,但些微的血确实不会令她感到难受,相反的,却会让她精神亢奋。
那天在女史那里昏倒,一半是因为耗力过多,身体自然而然地进入龟息状态以保存体力;一半,却是她自己刻意所为……但不知道为什么,秦越总觉得自己的所作的一切,那位老谋深算的太师全在掌握之中。
----那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的笑容让她打从心里觉得不舒服。会请求来麦帮助救灾,一半是内心的愧疚,一半却是潜意识中想要避开那位老人的算计。
“而且现在需要担心的不是我,”抹去心头纷乱的思绪,她一比州府内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正在呻吟的各色病患,“而是他们。”
“可是……”御医仍想坚守自己的岗位,只是这句原本应该说得理直气壮的话在秦越的凌厉目光之下却显得气势全无。
“好了好了。秦越不耐烦地摆摆手,庆国的气候和自己的家乡有些相似,到了夏天都是热得吓人,虽然现下已进入了秋季,可是吓人的热度却没有减退多少,这让某个严重怕热的家伙有些不太爽,连带的,语气和耐心也差了很多----虽然这两种品德她都比较缺乏。
“翠张,炎挲,楚夜,吟箫,聆笙!”秦越头也不回地一挥手,颇有些不耐烦的味道。
空间如同水面般起了淡淡涟漪。一阵柔和的白光过后,自涟漪的中心,几个身影依次浮现:一干使令们以人身出现在众人面前。
----清一色的俊男美女,艳光逼人。突如其来的诸多美人让一群痛苦中的病患顿时忘却了身体上的痛楚,一时之间,只是楞楞地张大了口,呆呆地望着这群美丽得过火的妖魔们。
能够化为人形的妖魔皆具有极其强大的神通,而其灵力的高低往往都与其外表的优劣成正比。秦越不知道自家那五只使令在妖魔中战斗力排行如何,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变成人形的时候都非常非常非常……漂亮。
漂亮得连自己这个绝世美人(这倒不是她自夸)都不免在初次见面时微微失神。
吟箫与聆笙自不必说----清音彩凤本来就是妖魔中以外表美丽而闻名的种族,就连身为蒲牢的炎挲都是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状,只有翠张……她一想到这只九尾狐便开始头疼。平时他若是能站立不动,那绝对是一幅赏心悦目的风景。不论背景是多么肮脏的环境,只要有他的存在,都会显得清雅了几分。
----请注意,是“如果站立不动”。这句话其实等同于“假如他肯不说话不走动不做任何动作保持微笑姿态”等等诸如此类的词句。用了这么多的形容词定语状语补语秦越只想表达一个意思,那就是:身为现任芳国麒麟秦越属下使令之一的翠张,其实是一个三八到了极点经常陷入自我疯狂状态的“恐怖”妖魔(而且至今为止秦越还弄不清他的性别,人妖这个称号对他而言倒也名副其实----虽然在常世,这个名称除了称呼那些能变化为人身的妖魔外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含义)。
尽管九尾狐天生具有强大的魅力,但只要他一开口,任何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人都会立刻抱头鼠窜逃命去也。昆仑有一部曾经红遍大江南北的电影名叫《大话西游》,其中主角之一的唐僧便是以碎嘴而扬名天下。秦越当年看了这部片后曾对他的罗嗦叹为观止,但在见识了翠张的唠叨工夫之后,某只不良麒麟私以为自家使令的独门绝技其实连那个令徒弟齐天大圣发疯的唐僧都要递十八道顺表以示甘拜下风。
不过,在这种领域之内做比较,就算获得了最终胜利,恐怕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吧?但这却已不是秦越会考虑的范围,人世所谓的道德标准对于某只不良麒麟而言,不比如厕时用的手纸高贵多少----上厕所时没了手纸会大大丢人,可是有的时候,这种狗屁到极点的道义却会害死人,丢脸和丢命相比,我宁愿没面子。这是某个不良蓬山公的原话。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秦越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名为楚夜的睚鸱身上。
比起其他的使令来,他相对平凡的外表在一众妖魔中并不显得突出,平日的沉默寡言极容易让不熟识的人在第一次见面时将他遗忘----尤其是周围聚集了一群长相出众(甚至可以说是出众得离谱)的“非人类”之时(包括秦越自己)。
然而秦越可以确定,他的隐藏实力,其实是所有使令之中最为强大的一个。
这个想法毫无理由佐证,但对于这点她却异常的坚定。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严格算起来,是可以丢进“女性天生直觉指引”这类研究课题之中进行认真讨论的好内容----尽管就性别而言,某只麒麟根本就不属于女性范畴;但是这个公认的事实却没人敢当着她的面直接说出来……因为怕被扁(包括作者。各位读者大人现在还没发现吗?在下一直都是用“她”这个代词……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是比较想用“它”的……但是看到那只越来越具有暴力倾向的麒麟,在下很没种地用了“她”)。
一边本来就已经被峰麟异立独行的举动弄得神经严重紧张的御医张大了嘴巴,可怜他心脏此刻正在受到有生以来的最大考验。也不知道有多少年历史的器官在短短一天之内竟被刺激了那么多回,估计也没多久的保质期了。
“他们是我的使令。”秦越笑靥如花,某只麒麟自从发现自己的外表对于别人而言是威力巨大的红颜炸弹之后立刻开始了善加利用,结果便是身边无数无辜者受灾。
而眼下这位明显处于精神恍惚状态的御医,不过是受害者名单上比较轻微的一个。
“有他们看着,真的出现了什么突发状况我也能应付。你就放心吧!”她看来自信满满。
----不过就已经陷入严重呆滞状态的御医看来,其实她比那群不良使令的杀伤力更大。
“……好……”受到巨大刺激(叫惊吓可能更合适一点)的御医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句,就被机灵的炎挲拖了下去。
----该不会这句回答也是使令们操纵他说出来的吧?
秦越望着宛如雕像般被带离的身影,不甚真心地默哀了三秒钟。
----炎挲搞不好会把他丢在门口当雕塑用……
她看了一眼他们离去的方向,两人的身影已消失无踪。
……“应该”……不会罢?
----某人好像忘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老话……其实从另一个角度看来,“物似主人型”这句话更合适。
之前的药方是托了煦郁留下的记忆之福,但对中毒较深的患者而言,这些药起不了作用。不得已,秦越转而求助使令们。
----活了几千年,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走罢?
“你们有谁会解庸毒的?”解决了御医这个麻烦,她转头问诸位妖魔。
余下的几个使令有志一同地望向了吟箫。
身为朱雀从族的凤凰本身便具有极强大的破邪力,而修炼到了能化形地步的吟箫聆笙夫妻俩,解个毒应该是手到拈来吧?
“庸毒?”吟箫却皱起了眉头,“普通的还好……庸毒恐怕有点棘手。”
她边说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的伴侣。
“不超过三天的话,可以解决。”聆笙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要用我们身上的火羽烧水服下就行----如果直接服用效果更好,但只限于仙人。”
苦也!这回只怕要被拔成秃毛鸡!
思及自己可以预见的凄惨未来,凤凰夫妇的脸色顿时更形难看----可巧昆仑那句“落毛凤凰不如鸡”的俗话在常世亦是通用。
“为什么?”秦越好奇地追问,完全没有理会使令们状如苦瓜的表情。
“因为凡人经受不了凤凰的法力,如果直接服用会被活活烧死。”聆笙见吟箫一副不愿多谈的感觉,便接过口来。
“那超过了三天的患者呢?”某位主上的好奇心还不是一般的强。
“除非有大量灵力注入护住心脉,否则必死无疑。”聆笙细细地为自家主上讲解,“但就算救得回来,变成白痴或长眠不醒的可能性仍然很大。”
“你的‘大量’……到底是多大?”秦越闻言,眉头一挑,露出一副饶有兴味的表情。
聆笙却是嚅嚅地说不出来,一脸的为难。
“他们的话,恐怕要全部。”旁边的翠张懒懒地接下话头,聆笙顿时投去了感激的神色,他却似乎没看见。“我嘛……大概三分之二,炎挲那小子差不多四分之三。”
“至于楚夜……”他困惑地瘙瘙后脑勺,“我看不出来。虽然他平常不爱说话,也长得并不显眼,但真要动起手来,他一个就足够让我们喝一壶了。”
“如果真要说个确切数目……他应该是在一半以下。”九尾狐总结地下了个注脚。“这只是保守估计。”
“那我呢?”称号峰麟的某人却是有意无意地一脚踩上了之前自家使令一再回避的问题,巧合得让人几乎怀疑她是否是故意为之。
“主上啊……”翠张面有难色。
“只怕是抽干全身灵力也救不了一个吧?”秦越面色平静。
妖魔们摸不清她的心思,一时间惴惴然不敢回答。
“算了。”她转过身,忽然绽开一个绝美的微笑,当下便将一旁的病患们迷得不知东南西北。“灵力低可不代表杀伤力低噢!”
她促狭无比的笑容让余下诸多非人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有些面部神经性抽搐:刹费苦心绕开这个话题的就是怕她自尊心受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反应……相对于使令们强大到变态的战斗力,身为主上的秦越却具有使人战斗**完全丧失的特异功能----最可怕的是,当事人似乎对此一无所觉。
望着秦越自称“驱魔娘娘药师寺凉子式”的可怕笑法,妖魔们忽然有种无力感。
----如果这群寿命合起来超过两万岁的妖魔去过蓬莱并对他的现代文化有过一些了解的话,他们会发现这个笑容其实更像那个漫画中以爱钱出名的女人(《gs美神极乐大做战》中的美神令子)。
“好了,各自救人去吧。”她忽然收起了笑,转变之迅速一时间让使令有点找不着北。“量力而为,不要勉强。要记住,你们可是我的使令。不要还没吃到麒麟肉身就挂了!”
“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一句让一众妖魔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在经过了忙得天昏地暗的十一天之后,麦州终于下起了大雨。庸毒的蔓延与旱情都得到了明显的缓解----说来好笑,其实解庸毒最快最好也最不可能的方法就是用大量的清水清洗身体。但庸的出现必定伴随着严重的旱灾,这种自相矛盾的解毒方法,对于一般受灾的百姓而言,实不亚于空中楼阁。
秦越望着眼前一本正经正在慢悠悠品茶的太师,过去十一天的兵荒马乱化做诸多希奇古怪的念头又在脑海内重演。
“敝国上下对峰麟殿下的支援铭感五内。”太师乙悦望着她,恭恭敬敬地道,边说还边敛手在袖,微微弯腰行了个礼。长而宽大的袍子衬得他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举手之劳而已。”秦越努力支撑起快要塌在一起的眼皮,勉强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诡异表情。名为远甫的老人确实是见过大风大浪,对于坐在桌子对面的某只麒麟怨恨的视线视而不见,倒是一边的女官莲御明显道行不足,浑身警戒得活像只踩了尾巴的猫。
忙了十一天,累得只剩半条命,连使令中最强壮的楚夜也在送她回到金波宫后直接睡死,自己却必须打着精神和眼前这位有严重为老不尊嫌疑的太师虚与委蛇……
----小白菜都没我苦!以上为某位实习台甫的真实心声。
“峰麟殿下的建议真是非常有效,让麦州百姓大灾之后又逃过了一劫。”乙悦笑得非常慈祥,但这一刻在秦越眼中他怎么看都觉得他比自家那只妖魔更像老狐狸。
“是哪一条?”她懒得再继续装气质,索性把话挑明。“能提醒一下么?我不记得了。”
“您曾力排众议,让一部分先恢复活动能力的青壮年去修水利……”太师故意顿了顿,却见秦越无动于衷地继续打哈欠----她现在连掩饰都懒了。
他倒是不以为意,捻着一部美髯继续道:“这让很多人感到不解,但今天突如其来的暴雨证明了您的先见之明:若不是之前加固了堤防,麦州免不了在大旱之后又遇大涝,只怕三年之内都元气难复。”
“……您有什么要问的就请直说吧。”秦越可没被这堆迷汤给灌昏了头。
她都无奈了:似乎常世里只要是上了年纪的家伙就或多或少有卖关子这个恶习,无论多重要的事,说之前都要打个赋比兴之类的机锋……累不累呀?
“敢问峰麟殿下,您这大旱之后必有大涝的说法是从何处得知?”庆国太师正色问道,“您在何处见过相关的记载?”
开胃菜过去,正菜来了!
“在昆仑。”秦越浮起一丝怀念的神色,“……过去十九年我生长的地方。”
虽然此刻她脸上浮现的是一片怀念的神情,但在场的另外两位却根本没把这个唯妙唯肖的表情看做是某人的真实流露。
----那个家伙会有这样的神色?信你才有鬼!
“那关于庸的记载呢?”图穷匕现,太师眼中的光芒更加锐利。“您也是在昆仑见过?”
“……是。”姜果然是老的辣,秦越被拐的同时也不由佩服他的手段了得。
她轻轻地挪了挪,却仍保持着放松的状态,似乎只是坐累了,换个姿势。
但是在太师和女官看来,这个动作却还含有一些别的意思。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这样的举动,不免带了一点示弱的味道。
太师微微笑了,边笑边捻着胡子。
女官轻移莲步,上前为他们续杯。
秦越暗暗撇撇嘴,为他们的错误判断感到好笑。
----但我没必要纠正他们的失误吧?某人在暗地里开始偷笑。她向来就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善心人士,况且这种身为敌对双方的立场……而且还是她面对这样莫名其妙的敌意……没有落井下石就已是良心发现了。
这个小小的错误应该会给她带来不少有利条件。
“这就奇了,”乙悦故作惊讶地捻着胡子,这个动作看得秦越忽然有些心浮气躁。
----此刻庆国太师的表演功力已经超过了奥斯卡男主角,安东尼霍普金斯等实力派演员之流若是有幸看到的话,只怕也要甘拜下风,将那座著名的小金人拱手相让。
“据我所知,庸是只有常世存在的上古奇兽,却不知昆仑为何会有它的记载?”
“大概是上古时候的山客回去之后留下的著作吧?”
----连秦越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太过牵强。
“庸的出现最近一次是在十年前的予青六年,再上一次,是在近两千五百年前的灵王。但这两个时期的文献都没有留下关于庸出现的记载,我也只是由于历史记录而做出如此推测的。至于如何解庸毒,庆国史官翻遍了所有史书也没有找到……”
“峰麟殿下之前不是声明对医术涉猎不深,然而您在麦州开出的药方却是药到症除,妙手回春……这药方,您又是从何处得来?”
“这……”秦越的头开始隐隐作疼。
----这只老狐狸可不可以不要那么精明啊?抓住一个话头就狠追猛打……真想把他那得意的笑容撕碎!
“阁下对麦州百姓珍惜倍至,甚至不惜在受伤之余再次奔赴明郭救灾,却对敝国中毒已深的王上和台甫袖手旁观置之不理,眼见他们伤势日益恶化却仍不愿施予援手。在下虽不才,也不禁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师语气依旧诚恳,话中的锋芒却让秦越如鲠在喉。
“敢问一句,阁下是何居心?”
她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整理起纷乱的思绪,试图辩解。
“阳……景王陛下与景台甫我神交已久,在延王陛下的登位祭上更是一见如故,又怎么会作出落井下石暗箭伤人这种小人之事?”
“不施药,是因为中毒已深,吃药完全没用,而且凡俗之人与仙人使用的药完全不同。对于仙人有效的,凡人吃了可能中毒;对于凡人有效的,仙人服了也许根本不起作用……我在麦州将患病的仙人与凡人分开治疗也是这个原因。”
然而看着太师恭敬有礼却依然冷漠的表情,秦越忽然觉得久违的绝望再次出现,它开始拖着她渐渐下沉,直至没底。
“不用灵力,是因为一旦用了,我会有七天无法动弹。而麦州百姓中的庸毒如果超过了三天就药石罔灵。麒麟本身就有抗毒之能,而王本身就是仙,再加上我送他们回来时又做了紧急处理,撑个几天绝对没问题……”
她机械地说着,到了最后几乎已经变成了几不可闻的喃喃自语。看着女官与别号远甫的庆国太师略带一丝嘲弄的冷漠神色,某些令人战栗的感觉浮上心头。
“阁下所言极是。”乙悦恭谨地回礼,只是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你还是不相信我。”秦越望着他,那种眼神,近乎乞求。
“在下不敢。”
她的意识又一次开始渐渐抽离了。这种感觉,似乎在回到常世之后常常出现。
我迟早会习惯成自然的的吧?秦越微微自嘲地微笑。还是同在昆仑时一样啊……我果然是个除了微笑之外什么都做不了的人。
这种软弱,似乎很熟悉……
如同熬过了充满恐惧与污秽的漫漫长夜,却忽然害怕起即将到来的黎明。望着灰白交织的天空,便有种世界末日的预感。
----太阳升起来了,黑暗留在后面。但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要睡了。
这一段《日出》中的著名台词,忽然掠过秦越的脑海。
对现代文学一向不太感冒的自己,之所以会在一面之缘后牢牢地记住了女主角的这段绝命词,大概便是因为对其中隐约的伤感与绝决有着相同的隐晦感受。
如同那个充满了激动心跳的夜晚,那双在漆黑的露天电影院中悄悄紧握的手,微微渗出的热汗,浸湿了彼此的掌心---现在回头看来,所谓的初恋也不过是自我催眠的一场美丽错觉。这样爱惜自己爱惜到了几近变态地步的她,怎么可能会对其他人疯狂?
但那种自欺欺人的陶醉却是真实的----真实得如同幻觉。
然而对于那个夜晚的回忆,如今只剩满天宛如流莹的星斗,夏夜清凉的白木兰气息,还有那只紧紧交会的手传来的灼热温度。
----仿佛可以毁灭一切的快感。却奇异地没有任何黑暗,亦没有任何光明,只剩下一片暧昧的灰。
啊,对了,类似的感触,似乎那个名为煦郁的家伙也经常有呢……
……天地初始,混沌未开……阴阳二气,凝结而成……白麒司兴,赤麒掌亡……
凌乱的记忆断断续续地流入,纷杂不全的词句让她本已混乱的大脑感到更加晕眩。
这两个混蛋!秦越无声地咒骂,没有丝毫的忸怩,自然无比。
----他们难道不知道借给别人抄的笔记都要先整理一下么?
乙悦看着桌子对面的俪人忽喜忽忧的恍惚神情,捻着白须,不发一言。没有趁胜追击,也没有打扰秦越的思绪。
女官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太师的神色,不敢有任何的妄动。
在这一个微妙的瞬间,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竟有了微微的缓解:场中三人似乎忽然达成了一个极其脆弱的平衡。
门忽然地打开,身为女官的大木铃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疲惫的脸上尽是狂喜。
“台甫醒了!”
台甫醒了台甫醒了台甫醒了……
这个声音在秦越脑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放大。之前积压下的所有疲倦委屈混杂着泪水一起奔腾而下。
景麒……醒来了?!
她猛地起身,却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似乎在朦胧之中,秦越看到了太师大惊失色的苍老面孔。
----你那张面具,终于也有掉下来的一天?她仿佛有种复仇的快感。
空之海,白银之翼_空之海,白银之翼全文免费阅读_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