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玄的唇上突然冰冷起来,他的唇贴上了她的,极轻。
比起第一次的朦胧、第二次的心跳,这次这个突兀的吻,让她觉得恶心。可以背叛,可以不爱,可以伤害,但是如此,便是作践我对你的爱情。
她只是这样想。
而他,只是轻轻地贴着,没有任何动作,仿佛这不是一个吻,只是在进行一个仪式。
不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理,九玄想要看见他受到伤害,哪怕一点点。原本挣扎抵触的她突然轻启朱唇,兀自含上他的两片唇瓣,让他脑中一阵飘忽。叔均便似受了哄骗一般,配合地伸出舌头,吸吮着那片曾属于他的芳香。一时间九玄也有些意乱情迷,感受到他的呼吸有些粗重,狠下心用力一咬,血的腥甜溢了满口。
他吃痛,停下动作。此刻,他定是在皱眉瞪着自己,她想。
血的气味夹杂着令人迷醉的幽香,仿佛下一刻便是死亡。
她感觉到身上一松,而离开自己身体的一只手却捏住她的脸颊,有些痛,强迫着她张开的嘴无法合拢。又是一阵腥甜芳香,他重新探入轻咬她的舌,带来阵阵酥麻,喉咙间有着他带着血腥的津液流入。他,在把他唇角溢出的血都重新喂她喝下去。
他在报复?
九玄终于哭了出来,如何挣扎都是徒劳。这一次,她告诉自己,眼泪绝不是为他,而是为了花阴。而是为了自己被玷污的爱情。
叔均渐渐加大了臂上的力度,将她紧紧扼住,几乎要揉碎在怀中。九玄感到身上伤口的疼痛渐渐缓和,体内流窜着的气息也渐渐平息稳定下来,如今她才发现。他果然不是在吻她,只是在向她渡着丝丝真气。他在帮她,亲手把她变成这副模样之后,他又进行微薄的补偿。这境遇就像一个人以莫须有的罪名亲手杀了你之后,又将你安葬。
最可笑的是,这个人你曾那般深爱。
渐渐地,她又是昏昏沉沉睡去了。
沉睡之中,九玄渐渐有了知觉——浑身剧痛无比。好像浑身上下都被人抽筋拔骨一般难熬,可又无法醒来。随后又有一股股暖流自手脚腕上的经脉传入体内四处游走,颇感畅快。再后来的梦中,有人轻轻抱着自己,脸互相贴着,在她耳边低喃道:“我多希望你能好好醒来,却又多希望永远不要醒来……这样。你就能永远只在我一人怀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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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又过了些时辰九玄才慢慢转醒,只觉得喉咙很干。微痒,便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抓,牵起的一阵剧烈的疼痛让她愣住——自己的手脚不是已经断了?!为何此刻竟感觉麻麻的,甚至还能微微动着手指?
睁开眼,世界仍旧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变。可仿佛又什么都变了。头痛欲裂,忍不住抬起胳膊想要按住脑门,却又感觉手腕竟然有些酸楚,而不是那种断筋后该有的完全无力的挫败感。
心中大喜。试图想要转动手腕,却一阵生疼,毫无结果。是自己想多了么,可是感觉分明是大不一样,为何还是不能动?如果说,之前的感觉是手腕毫无力气,那现在便是有了力气。却只是被神束缚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我……在哪?!
耳边没有了虫鸣鸟叫声,也听不到远远地瀑布倾斜流淌,甚至感受不到山谷间夹杂着草木清香的阵阵寒风。此刻能闻到的,只是阵阵霉味,以及、铁锈味。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牢门被打开的声音,九玄恍惚忆起之前的事——叔均又找到了她,而花阴已经不在了。又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也不在了。
心如刀绞,可刀绞的心痛也不会让人这般生不如死。
这世间的残忍不止于一件让你悲痛的事,往往在你被击垮之后还要面对接二连三的折磨。一个人在诉说自己如何痛苦,或者是为自己的惨遇而自怜自艾时,往往只能说明这个人不值得人可怜。因为人总是要受了很多苦之后才明白,原来真正的苦难降临时,你连为自己惋惜痛苦的机会都没有。
有人将此刻已如行尸走肉般的自己自牢中带了出来,一路畅通无阻地拖至另一处地方,一处定然会让她恶心的地方。仿佛上一次行刑的过程重现,虽看不见,但听得出身旁人越来越多,然后自己似乎是又被抬到了涂山上的大殿之上。
他将她的痛苦抹去半分,或许只是为了让她此刻再次受刑时,更加痛苦些。她这样想。
花梨木的香气渐近,或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听到他走近的声音。
叔均重新结印,这一次更加干脆利落。整个过程中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站出来,更没有人悲痛。人们带着面对现实或是完成夙愿的心思看着这次封印仪式终于结束,各自悲喜只在心间,因为九玄的命运已成不可更改的事实。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个再次抓获罪女九玄的功臣叔均,那个消灭了堕魔的花阴的英雄叔均,那个为了大义不惜亲手除掉旧爱的圣君叔均,那个她九玄曾深深爱恋着的男子花子俊。
她这一世,情感的河流中从不曾有过少昊的叔均,而唯独存在过的花子俊的影子,也终于灭亡。
交织的血丝在空中愈加疯狂,就好像一篇勃勃翻腾的乐章,挥洒至酣畅极致便完全爆发,漫天飞舞的血红又突然凝聚到一处成为一抹红斑,红斑迅速飞至叔均额前,终于渐渐没入其中消失不见。这就是他对她的封印,无形无状,只成一缕思绪。
或许没人注意到,在九玄撕心裂肺的疼痛过后,她的世界,从此是一片白茫茫的静谧。
“三道封印之刑已毕,剩下要罚的一千修为,就由本君替她给。”叔均道,面色苍白却仍旧俊秀,如东海之上最耀眼的明珠。
“子俊?!——”梦浣大惊失色。羽璃等众人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涂山女帝怒道:“五帝,事到如今,为何又突然要包庇这罪人?”
“九玄曾有恩于本君,多次损耗数百年修行与骨血救我。如今本君替她削去千年修为,只是为了还她这个人情。”
这话中的道理颇中肯,一时间大殿内外无人应。如今的九玄看不见,听不到,说不了,也并无法知晓周遭的一切一切。可倘若有一天她知道了这一切,她或许也只是会想:她救他,甚至不顾一切,这记忆好似已是万八千年之久的事了。她当年为他曾损耗二百年修仙,如今却换来他千年的修行……这笔买卖,是赚?还是赔?
“来人,把她抬下去,她的刑罚已毕,送到羽璃那边休养吧。”叔均似是疲惫地依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闭,抬了抬手轻轻摆着:“待她身子好些,便送回天山,也……不必再知会我。”
“是。”众人应着。羽璃看着被抬走的九玄,又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叔均,终还是矮身向叔均的方向微微施礼后转身离开。
水晶的棺椁周围气息冰冷,祝融走到近旁,看着安详睡在里面的女子。
施法搬开厚重的棺盖,此刻映在他眼眸中的她的睡颜更加亲切真实,于是他忍不住伸出手抚上她的面颊。看着她,总觉得这一世亏欠她许多。可他身边珍贵的女子,为何总是一个接一个地这样离他而去?其实经历了这么些年这么多事,他对她,明明都开始在意了……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女子娇嫩的声音伴着些许的欢笑声,自记忆深处涌出,却令他恐慌。
“这木莺可好得很,因为上面有真实的秘密,却不能被人知道,所以只能把秘密藏在自己身体里。如果有一天秘密被人知晓,那这木莺也就毁了。不像人,自私虚伪。”“……这里是什么秘密?”“你猜?”“……猜不到。你还是直说吧。”“都说是秘密了,我如何说?哈哈。”
怔怔地,祝融再顾不得许多,手颤抖着向她胸襟移去。
面对死者这举动大为不敬,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了衣襟,向里探去。果然,摸到一个东西,攥在手里。
那是一只小巧的木莺,依旧完好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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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昊大殿,高座之上的叔均脸色惨白,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无焦距。
“身子都被你祸害成这样了,还不知好生休养?”半嗔半怒的声音自殿外传来,伴着清清冷冷的脚步声,走进来一人,是羽璃。
“你来做什么。”他的声音,是寒到骨子里的冰冷。
“毕竟一下子削去了千年的修为,我是来看看你的身子。哎,你……你怎的这么不知道爱护,倒只会关心你的人牵挂。”她走近,替他端了手边的药,轻轻吹着:“可惜你这般护着九玄,她却不能知道。”
他冷若冰霜的面上终于多了一丝愠色,别开脸道:“本君所为关她何事。以后,任何人都不准在本君面前提起这个人。”说罢,闭眼装睡,却依旧眉头不展。
见他面色执拗,羽璃反笑:“孩子脾气。你且好生休息着,明日我再来看你。等你好了,我……我陪你去一处好地方看日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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