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婆婆默默听完,问是什么样的四合院。
齐淑芳想到薛逢在电报中的详细描述,道:“是清代的官宅,一共三进,带着一个小花园,总的占地面积约有一亩八左右,靠着什刹海的水域,风景优美,交通发达,邻居个个非富即贵,因为当初是大人物的住处,所以保存完好。”
“五万块,值啊!”金婆婆不假思索地道。
“值是值,可这是五万块钱,咱家哪有那么多钱啊?就是把手里存的金子全部卖掉也不够支付。”按目前的金价来算,四斤多黄金只能卖两万多块钱,就是80年出手按银行收购价也只是三万多,头一回感觉到自己家好缺钱。
金婆婆叹道:“可惜我们现在联系不上天丽,只能等她来找我们。”
齐淑芳听了,忙道:“我们家买房子,怎么能让天丽大姐出钱啊?别说现在没联系上天丽大姐,就是联系上了,也不能让她出钱。”
金天丽和慕雪寻的情形不一样,她救了慕雪寻的命,不收那一千块的话会让慕家担心自己以后挟恩图报。而金天丽只是金教授的女儿而已,她和贺建国帮助金教授和金婆婆是因为二老是对贺建国有恩的师者。
如果以后有机会见到回国的金天丽,她送的礼物无论贵贱与否自己肯定会收,但是钱就算了,她绝对不会收金天丽送的钱。
可能有人不这么想,可齐淑芳就是这么个性格。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齐淑芳没打算依靠别人来购置东西,她就是想凭自己的本事,炒黄金也好,囤货居奇也罢,来得光明正大,用着有底气。
金婆婆感慨道:“你啊,就是太有原则了。”
“有原则不好吗?”齐淑芳反问。
“当然好,我喜欢有原则做事有底线的孩子,这是做人最基本的一点。”金婆婆笑道,随即叹息一声,“其实现在说这些啊都为时过早,天丽在哪里,我们根本不知道,更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和她团聚。”
“一定会的,您就放心吧。”
“希望啊!”
过了两三天,金教授终于从上海回来了,除了齐淑芳让他买的一些东西外,其他东西一点都没买回来。钱是齐淑芳的,他不好意思胡乱花,只给一个穷困潦倒生活无以为继的老友二十块钱,一进门就告诉了贺建国和齐淑芳。
马天龙藏东西的地点实在是在隐秘了,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
马家被拆以后又胡乱搭建了不少房子,住满了人,下人房什么的早就不存在了,金教授进都没法进,人家住的房子都锁着门啊!徘徊了十来天,他借口说曾经和马天龙同在一个地方生活,现在马天龙死了,他来看看马天龙以前的房子。
进去后,金教授仔仔细细观察寻找了很久,一无所获。
提起马天龙的珍宝,齐淑芳本来就是随口一说,没报希望,现在听了金教授的话,自然也没有觉得很失望,就是有点可惜他那批没说出具体位置的珍宝,有了那批珍宝的一半,肯定可以买得起大四合院。
大四合院……
这种负债买房的行为,如果让攒够钱才买房的人知道了,一定骂自己家一群傻子吧?
不过,她一点都不觉得薛逢太过独断专行,相反,她很感激,四合院是自己的了,想住就住,想租就租,本钱很快就能捞回来。
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就很难再有了。
她和贺建国不缺钱花,同样,也不会成为有钱的主儿。
最重要的一点是即使有钱也买不到愿意卖的四合院,这是不少杂记上明确记载的事实。
齐淑芳想到这儿,继续听金教授详述自己在上海的种种见闻,“我见到了不少老朋友和老同事,真是各有辛酸,活下来的寥寥无几,真是执手相看泪眼。我还见到了去新华书店买书的老陈,真是个书呆子,和那些去新华书店看书的学生挤在一起。我也见到了当初带着天丽去香港的老友,他儿子是得到内地的消息回上海探亲的,在我回来之前就回香港了。”
金婆婆听了,连忙问金天丽的情况。
金教授脸色神情都很好,眉梢眼角透着喜气,“天丽和宝生顺利抵达香港,从香港转道去了英国,接着又去了美国定居,八年前就已经再婚了,生了一儿一女。现在和我那位老友一直有联系,不断打听内地的信息。我那老友得到内地浩劫结束的消息后已经给她去了信,不知道她收到了没有,我把现在的地址留给老友的儿子了。”
金婆婆听了,喜极而泣:“好好好,天丽和宝生平安无事就好,平安无事就好,总算……总算没有落到她哥哥嫂嫂侄女那样的命运!”
贺建国和齐淑芳忙向二老道喜。
“这是好消息,老师和师母很快就能和天丽大姐团聚了,师母应该高兴才对。”
“对,对!高兴,高兴!他们平安无事,我高兴,高兴啊,余生所求不过平安而已。”金婆婆一个劲地点头,擦了几把眼泪。
平安抱着七斤的胳膊一个劲地摇晃着不放,让他陪自己去院子里丢沙包,听到金婆婆的这句话,她仰脸眨巴着大眼睛,水汪汪的,好不逗人,“婆婆,你叫我干什么呀?我很乖很乖,我今天没有打翻哥哥的砚台,我还把自己的包子给哥哥吃了。”
大家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是的,是的,你很乖。”齐淑芳摸摸她的小脑袋,夸得她眉开眼笑。
七斤悄悄翻了个不优雅的白眼,“你那是吃撑了才把咬了一口的包子给我吃。而且,你今天没打翻我的砚台,但是昨天打翻了婆婆的砚台,溅了好多墨点子,幸亏妈妈给我们做了围兜套在身上,不然,你就得蹲在井边洗衣服了。”
平安吓一跳,赶紧往后退,两只小拳头碰啊碰,磕磕绊绊地道:“洗衣服啊,冻冻。”
“哈哈哈……”屋里一片笑声。
转眼到了二月份,不少考生陆陆续续地收到了录取通知书,齐淑芳的还没踪影,家人都等得心浮气躁了,担心她失落都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只有她自己老神在在地养胎,到目前为止,终于不像一开始吐得那么厉害了。
这时,贺建国提前一周去首都,党校进修为期三个月,并不是齐淑芳上多久的大学,他就能进修多久。同时,带上了粮油关系转移证、商品供应关系和户口证明、工作证明等。
齐淑芳又给他带了一千四百块钱和一斤的大小金条,抵达首都后先把小四合院买下来。
既然向慕雪寻说过预定下来,就算现在负债累累买下了大四合院,也不好反悔说不买小的。买就买,说不定房改后房价就翻几番了,卖掉还能还薛逢的钱呢。
一想到家里负债五万多,齐淑芳就觉得头痛。
小四合院的价钱和税务一共是五千多,一斤金条以现在的价格来算,可以卖六千块钱,去掉这五千多剩下的钱作为贺建国的生活费并还薛逢一部分钱。
五万块的四合院,光税就得交一千多,先把这笔零头还了。之前和贺建国说两年后再还那是开玩笑,现实中不可能这样,她和贺建国商量好了,以后每个月从工资里抽出一百块还给薛逢,这样一年就能偿还一千二百块钱,另外房租也用来还债。
薛逢清楚齐淑芳现在负担不起修缮维护费用,来首都上学的话,带着家人住小四合院就够了,大四合院空着反而不好。问过齐淑芳的意思后,她就把大四合院租给了来首都工作特别喜欢四合院的几个美国人,每个月收取五百美元的租金。
房租是按面积算的,根据居住环境的不同,租客需要付的房租是每平方米一毛钱到四毛钱,像大四合院这么好的,房租再高一些都有人争抢租住。
薛逢这么急着替齐淑芳买下来,原因就是这座四合院的地段好,住在这一片的人非富即贵,就算是外国人也想迅速融入首都的社交生活。
这样算下来,一年可以收取六千美元的租金,按照汇率就是九千四百六十二块六毛钱,一小部分用来修缮维护四合院,一千块就绰绰有余了,剩下的大部分收入自己囊中,作为还款,只需五六年就能还清欠自己的钱,大大减轻了齐淑芳的压力。
薛逢算盘打得很精,五六年后,相当齐淑芳没花一毛钱就置办下了这座四合院。
她是慕家的儿媳妇,是慕青云的妻子,平时来往的亲朋好友个个非富即贵,四合院对她来说是身外之物,不值一提,事实上她反而不适合购置四合院招人注目。但齐淑芳不同,齐淑芳和贺建国的前程全靠他们自己努力,拥有一个好的住宅环境显得格外重要。
别说四合院了,就是收藏的那些首饰自己都得掂量着佩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突然之间,不少女同志身上就出现了首饰的踪影,金的银的珍珠的,一个看着一个,渐渐地挣脱了前些年的枷锁,纷纷拿出自己珍藏的珠宝佩戴在身上增光添彩,也慢慢出现了穿连衣裙的女青年。
薛逢最喜欢齐淑芳送她的那颗蓝钻戒指,闪闪亮亮,火彩好得要命,真是美极了,可惜她不能戴出去招摇,只能在家里自得其乐。
“外国人的钱很好赚,我算过了,每年租金能剩八千多,租金我收了,就当是你们还的钱,一个月的一百块钱你们留着吧,五个老人三个孩子再加上人情来往够你们费神的。”见到送钱送东西的贺建国,数了钱收下的薛逢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等一下。”
她从内部竞拍到了一些失势官员家里的珠宝首饰,那些官员被逮捕后,家就被抄了,数以百计的文物古玩都充公了,珠宝首饰则是内部拍卖,其中有不少顶级好货,她给自己买了几件火油钻首饰,也给齐淑芳买了几件翡翠首饰。
她知道齐淑芳钟爱翡翠,尤其是绿翡翠,可谓爱玉成痴,但是绿翠可遇而不可求,齐淑芳在浩劫期间用尽心思,手里也就那么两三套绿翠首饰,其余的要么是单品小件,要么就不是种水色三者俱全的顶级满绿,根本就没有成套的,
现在浩劫已经结束,这种好东西基本就不会流到外面,只会在上面流通。
薛逢很清楚,很多好东西,不是外面的一些人买不起,而是他们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尤其是顶尖货色,越是顶尖的货色越是在少部分人中间出手。
“有成套的绿翠首饰,最好的和我送淑芳的那套差不多,也有种水略差一级的,最好看的是一套正紫色的翡翠首饰,种老水长色艳,以后只怕很难遇到这种同料出的首饰了,淑芳手里也没有。但很可惜,我没有拍下来,我是无意与人竞争。于是我就给淑芳买了几个单品小件,不贵,种水色都不错,平时戴着玩吧,磕坏了摔裂也不可惜,反正到了咱们这样的地位,用不着戴整套名贵首饰招摇过市,自找麻烦。”
薛逢一边说,一边把早就准备好的小盒子拿出来。
贺建国先道了谢,接着道:“还是放在大姐这儿,如果淑芳能拿到录取通知书,下个月就会来首都,而我是三个月后才能回去。”
“哦,我差点忘了。淑芳还没拿到录取通知书?”
“没有,不少考生陆陆续续地拿到了,也接到了电报,淑芳还没有接到,电报没有,录取通知书也没有,家里都快急死了。”
“淑芳的成绩那么好,不用担心,我问过了,远远超过了首都大学的录取分数线,可能就是晚一点才能收到,慕雪寻就在首都,也没收到录取通知书。我大嫂问过了,这个月肯定都会陆续发放到考生手中,交通不发达,你们得给学校时间嘛!”
贺建国舒了一口气,“听大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淑芳学习这么多年,天天说学历一定不能比我低,这次考不上,她肯定很难过。”
薛逢笑道:“今年考不上就好好在家养胎生孩子,明年再参加。”
贺建国点头称是。
薛逢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回答道:“来大姐这里之前把小四合院过户到我的名下了,房款也付清了,我想先趁着这几天休息把房子收拾一下,院子里乱七八糟的建筑都清理掉,再去别处收点古砖旧瓦老家具什么的,方便以后修缮维护这两座四合院。等淑芳下个月来上学,老师和师母带着孩子跟过来,直接入住,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薛逢听了,沉思道:“我记得有个老胡同可能要拆掉改建新房,你让我想想。想起了,我给你个地址,你去那里买,肯定有不少古砖旧瓦,价钱肯定不贵,以前都是丢掉的。是我以前的同事管这事,你找他,直接说是我介绍你去的就行了。”
说着,她把这个朋友的名字告诉了贺建国。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贺建国大喜,连声道谢。
“谢什么?一家人,不用谢。你去忙吧,以后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一声。”在首都,她薛逢虽然没啥举足轻重的地位,但也能说得上几句话。
“多谢大姐。”
小四合院以前住了好几户人家,随便搭建了不少灶台、厨房等,格局改得面目全非,这些都得全部拆掉,贺建国全身都是力气,自己一个人就给解决了,也顺利地买到了一车又一车的古砖旧瓦和拆下来的木窗木门等,堆满了院子和西厢房,慢慢整理。
齐淑芳下旬接到了电报,随后接到录取通知书,如愿进入首都大学。
通知书发到单位,这下子齐淑芳成红人了,首都大学啊,那是国家最高学府之一,不是靠推荐,而是真本事考进去的。
“淑芳,有你的。”
随着王大姐开口,大家都跟着连声恭喜。
“首都啊,我要是能去首都一趟,我就是死也值了。”
“死什么死啊,不嫌晦气。淑芳,你到了首都,可得……嗐!你有个姐姐在首都,都去好几次了,肯定不觉得新鲜了。”
齐淑芳莞尔一笑:“首都大学的校园我没去过啊!对我来说,每一次去首都都会觉得非常新鲜。因为两次都是冬天去的,所以我没有去长城看看是不是雄伟壮观,也没有去看看首都的很多美丽景点。”
大家叽叽喳喳讨论了一番,直到领导找齐淑芳。
齐淑芳考上首都大学,所在的单位也觉得脸上有光彩。浩劫结束了,知识分子慢慢又有了之前那般崇高的地位,大部分领导都是知识分子,自然尊重读书人,鼓励齐淑芳到了学校后好好学习,把握住学校教的所有知识,并给让她把工作交接一下,准备入学事宜。
齐淑芳非常感激,迅速处理完工作回家。
金教授和金婆婆开心地道:“真好,就说你肯定能如愿以偿!需要做什么准备?你去上学,两个孩子肯定带着,我们就跟着给你照顾孩子。”
齐淑芳也很开心,笑道:“行李就不用说了,录取通知书必带,还有就是户口迁移证、粮油关系转移证和商品供应关系,原来不止建国一个人需要。虽然我毕业后很有可能回来继续上班,因为填写志愿时我没有在服从国家分配上面打钩,但是我想把户口迁到首都去,我还想让七斤和平安在首都上学呢!粮油关系转移证和商品供应关系上面必须注明古彭市停止供应的时间,等到了学校,三月份开始就由学校供应了。”
“这是应该的。我和你师母本来该回上海的,但是我们没有回去,所以粮油关系和商品供应关系都在这里办理,你到了首都,自然得迁到首都去。”
金婆婆在一旁点头赞同,“你的容易迁过去,七斤和平安可以随着你一起迁,你在首都有大四合院呢,可以落户。小四合院现在在建国名下,他如果想迁户口的话也很容易。我和你老师的有点困难,让我想想该怎么解决。”
“这个啊,师母您就别担心了,我托大姐和雪寻帮帮忙,肯定能办下来,毕竟咱们有自己的房子,不会给首都增加住房压力,就是粮油和商品供应也是从这边停止在那里领取,都是出自国家。”齐淑芳早就想好了解决办法,金教授和金婆婆照顾七斤和平安,真是帮了她和建国很大的忙,以后在自己上学时还得照顾肚子里这个小的。
其实,七斤周岁断奶后,齐淑芳想过请贺父帮忙照料七斤,自己和贺建国没有后顾之忧,后来贺建国说老家那边老人们都得干活挣工分,很少替儿子家带孙子,她就不提这件事了。
不是老人们不想带,而是子孙多,带不过来,给这个儿子家带,那个儿子肯定不满。
所以,贺楼大队的大部分年轻父母都是自己带孩子,除非很忙很忙,否则都不丢给父母,贺父一个老人都没给另外两个儿子带孩子,突然来给他们家带孩子,贺建党夫妇和贺建军夫妇会怎么想啊?为了不让那两个儿子多心,贺父都不愿意来城里长住。
齐淑芳第二天推着自行车,带两个孩子回老家,把自己考上大学的好消息告诉他们。
自从自己参加考完试,家里人都在着急地等待结果。
红太阳公社有不少知青参加了高考,也有几个被高校录取了,瞬间成为方圆数十里的风云人物,比之前一年推荐一个的工农兵大学生更加风光。
贺父得知自己家又出了一个大学生,而且是首都大学,高兴极了。
“我老贺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老三是大学生,现在去首都进修,老三媳妇也是大学生了!”贺父摘下头顶的兔皮帽子,满脸红光,在堂屋走来走去,根本停不下来,大着嗓门吆喝道:“小荣娘,小阳娘,过来帮忙做饭,庆祝七斤娘考上大学!”
王春玲和张翠花匆匆跑过来,又惊又喜,“淑芳考上大学了?”
贺父笑着点头。
“那可真得好好庆祝庆祝!我去杀只鸡,再拿几个鸡蛋过来。”这两年政策宽松了,都一年多没搞割资本主义尾巴了,于是家家户户又开始养鸡养鸭,张翠花比较勤快,养了一二十只鸡,隔三差五吃顿炒鸡蛋。
王春玲也去杀了一只鸭,捞了十个咸鸭蛋。
妯娌两个风风火火地忙开了。
任由一双儿女跟着贺父,齐淑芳到厨房里帮忙,两个嫂子都知道她怀孕了,反应非常激烈,这两个月贺建国可没少回老家想办法,就说道:“我们两个人就够了,你别忙活了。你要是想帮忙,就帮着烧锅。”
“好嘞!”齐淑芳坐在灶台前的骨牌凳上,扯起了风箱。
妯娌三个正说话,齐淑芳忽然听到金教授的声音,纳闷地走出厨房,只见他带着一个后面跟着好几个保镖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身边停着一辆车,“淑芳,快过来,这是老马的大儿子,刚刚找到咱们家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