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江州雾菲城一座低矮的房屋前,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提着三五件行李,敲响了这房屋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女人,两人还未来得及讲话,一个小男孩,用不稳的步伐奔跑出来,手里拿着一方硬纸片,上面写着一个“虎”字,喊道:“爸爸,爸爸,虎。”
两人都没有回过神来,但男人蹲了下来,抱起了小孩,说道:“什么?”
“虎。”小男孩指着纸片。
男人和女人同时笑出了声,男人说道:“朗幽会说话了!我们的儿子,他会说话了!”
女人也高兴道:“而且,他昨天都还不会。我教了他这么久。”
男人更是大笑:“原来儿子的第一句话是要留着说给我听的。”
三人边笑边进屋,屋子不大,一字长蛇阵地排开三间房。女人也来不及关心刚从远方归来的丈夫,男人也忘了向妻子讲述旅程中的见闻:在儿子面前,这些事哪里值得提起。
“璇娉。”男人叫着女人,“不如你去把那些全部拿来,看看我们儿子认得多少。”
女人答应一声去了,不多时,双手抱着一大堆纸片回来了,男人顺手抓了一把,问他怀抱中的朗幽:“这个字念什么呀?”
“数。”.朗幽应声而答。
“这个呢?”
“何。”朗幽毫不迟疑。
“这个呢?”
“臂。”
……
就这样男人问完了全部的字,约莫有一千来个,不能不说奇迹的是,朗幽只错了七个。
男人更是大喜,一下子抱起朗幽,转了好几个圈,又放下朗幽抱起璇娉,把璇娉吓得大叫:“啊……凌北……放我下来。”
※※※
朗幽虽是聪敏,但毕竟幼小,小孩子的那些希奇古怪的习惯爱好,朗幽可是无一幸免,不过有时,是要出大事的。
却说一日,凌北正巧不在,璇娉正把凌北的正衣(在天界,包裹全身的华丽庄严的铠甲称为正衣,其他样式的甲或布衣则称为“偏服”)取出修补。那件浅灰色的正衣有三处略有变形。璇娉把它架在阳光下,设起一十七面大凸透镜,聚光于正衣的一十七个“金刚脉点”上,正衣只要脉点不坏,待温度达到一定程度时,自然引导正衣还原。
在这两三刻钟里,璇娉忙于这些杂事,无暇顾及朗幽,可是朗幽很自觉,一直跟在璇娉后面,也不为什么目的。
终于,璇娉弄好了,于是叮嘱朗幽道:“那衣服一定不可以用手去摸,知道吗?”
“知道,”朗幽回答,“可是为什么呀?”
“那个很烫的。”
“哦。”朗幽答应一声,见璇娉忙完了,反而觉得好象自己解脱似的,便自己没事找事去了。可是凡是经过小时侯的人都知道,正常小孩是没法一个人玩的。同龄人之间的疯玩才是“正道”。问题是朗幽是个例外,倒不是说朗幽不正常,而是所谓“高出不胜寒”:朗幽每讲两句话,就会冒出一个同龄人听不懂的词,当然,拜璇娉所赐。
终于朗幽无聊了,在屋里转了几十个圈子,弄清楚了家里有多少个蜘蛛网后,还是决定走出去看看那件漂亮衣服到底是什么样。
于是朗幽又围着那件修复中的衣服绕了几十个圈子,研究着这到底怎么回事。在离着它三两步时,已经可以感觉到它发出的热气。那一十七个脉点极其耀眼,不比太阳逊色。
朗幽心里按捺不住好奇心,又不知道什么是“烫”,(也难怪,认得了字,并不代表懂得了意思,有些词语,一定要自己亲身体会才会明白,所以结论是,有些亏非吃不可。)于是捡起一根树枝,和那件衣服接触,刚刚碰到,便缩回来,树枝没有燃烧,在自己的手背上快速的划过,结果,当然,丝毫没有事。
于是朗幽放心了,大步走过去,大义凛然地伸出右手,将大拇指贴在正衣上。
“哧——”烤肉的味道。
朗幽当然是迅速缩回手,转回身,进屋找璇娉去了。
“妈妈。”朗幽拉璇娉的衣服。
“什么?”璇娉转过身来。
“嗯。”朗幽把右手伸给璇娉看。拇指上起了一个老大的泡。
璇娉自然是大惊失色:“你去碰了那衣服?”
“啊。”
“叫你不要去嘛……疼不疼啊?”璇娉一面说着,一面把手伸进水中,再拿出来,一甩手,附着在手上的水立时结冰,握住了朗幽的拇指。
朗幽此时倒是老实了:“疼。”
璇娉又说道:“倒看不出来你很疼啊。”
“为什么?”
“哪有你这种被烫了还不哭的小孩?”
朗幽答道:“疼是很疼,但不一定要哭啊。”
※※※
“璇娉啊。”一天,凌北道,“我们还是抽个空去看看爸妈吧。天庆节马上就要到了,正好也有时间。要是爸妈看到朗幽会说话了,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好啊。”璇娉一口答应,“正好我也有这个意思呢。”
二人收拾好行装,择个吉日,乘坐一辆二轮四钉灵车,赶往数百里之外的凌北父母的家中了。
顺便提一下,钉灵何物?人界《山海经》中有所记载,只言片语而已:有钉灵国,其民从膝以下有毛,马蹄善走。
上半身人,下半身马而已。
路途无聊,朗幽在璇娉怀中小睡了一会,醒来时还在路上,便吵着凌北给他讲故事。
凌北笑了笑:“我不擅长这个,叫你妈妈讲吧。”
“不要。”朗幽道,“妈妈老是讲些小鱼小鸟的故事,都听够了。我要听打仗的。”
“打仗的?”凌北想了想,“那等会叫你爷爷讲,爷爷可会讲这些了。”
有了目标,朗幽便安静了许多。
※※※
“爷爷!奶奶!”朗幽一面叫着,一面冲进那房屋的门槛。
“爸,妈。”凌北和璇娉紧随其后。
朗幽的爷爷,身长九尺还多,只是年龄大了,背有些驼。一头银发,微须,脸庞瘦削,线条分明,声若洪钟,名字乃是“猛聚”二字,猛聚者,聚猛也。人聚猛为一身,有何畏惧?
和凌北当时的反应一样,猛聚也是大为惊喜,抱起朗幽,脱口而出:“我孙子会说话了!”
“呵呵,是啊,连我都没有想到。”凌北道。
“爷爷,爸爸说你会给我讲故事。”朗幽被猛聚抱着,道。
“讲故事?”
“是的,讲打仗的故事。”
“打仗?……”猛聚道,“打仗……”
原来猛聚年轻时曾在婴炽统领的第八特战队中担当军士,恰好赶上均业教与离斜击溃魔界月来区,争夺天下之时,数上战场。战功赫赫,被授勋圣纯狻猊头衔。
猛聚喃喃几声:“打仗……好吧,爷爷就给你讲讲以前打仗的故事。”
听得此话,朗幽眉开眼笑,坐在猛聚腿上,听猛聚一字一句道来(在下就用第三人称讲述):
天界十万四千四百七十二年,初秋。天界的西南方,源清州。
婴炽带领着十八万军队,奉着枭煌的命令,从离斜手中夺取西南四州,源清是第一站。夺取西南四州的行动,就是日后对抗离斜的六次大战中的第一场——源(清)倾(阴)之役。
打仗和打人一样,不在士兵拼杀的多么勇猛,而在“避实就虚”,“奇兵制胜”。只要占据了几个关键位置,其他地方自然被破。要打下源清,有四座关键的大城:占据门户之要地的绣释,紧挨着绣释的绣东,两座城池互为犄角,还有源清第一大城廊秋,源清军工重镇倾阴。
离斜也算一代兵家,早料到枭煌会把第一个目标指向西南的源清等四州。毕竟,西南方盛产粮食,枭煌要想扩大势力,必定要驻军于此;再者,倾阴城也在这里。此城专门提供作战轻装和辎重物资。因此,离斜把重兵屯于居于源清州门户的绣释,绣东二城,也就不足为怪了。
另一方面,婴炽也收到枭煌那边的命令:全力进攻二绣,打开门口,待我军深入,再行关门捉贼。
婴炽捏着那张书写着命令的纸,脸带病色,眉头轻锁,对和他共事的广拢——也是日后的肃龙之一——说道:“你认为呢?”他晃了晃手中的纸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绣释绣东是怎么样的状况啊!我们怎么去打?”
广拢道:“打倒不是没有办法。我们的第八特战队再怎么说也是枭煌大人麾下的最优秀的军队啊。我看,我们可以……”
“恕我打断一下。”婴炽道,他深呼吸了一下,双手按在桌子上,“在绣释绣东的也是离斜的精锐不是吗?再说,他们占尽地利,这两座城池的城防也不弱,怎么打?我们不被拖死就幸运至极了。为今之计,只有先攻廊秋,才能占据主动,起码有资本和他们耗下去。”
广拢却当即反对:“不行不行,且不说那样太冒险,我们输不起,不管怎样,我们总不能违背枭煌天君吧。”
“可是。”婴炽继续他的构想:“打了廊秋,才可以以此牵制西南离斜军,而后徐图还击。”
广拢想了一下:“也好,我这就告诉枭煌天君他们。”说罢,便提笔写出奏表,交与一只遁地甲去了。
不久,枭煌发回回复,同意婴炽的构想。婴炽随即发兵,南下先攻廊秋。哪知廊秋城城防极其坚固,是建筑在一个倒四面体上的,上大下小。真正的城池离地面还有几百仞,城上矢石如雨,天陨如帘,大军无法靠近。飞天队遭受弓弩连环射,城内地下倾注了不凝钢水。时值盛夏,婴炽军亦无法遁地取胜。城内敌军控制指挥着**倒转石,天气突变,盛夏之时竟然飘出狂风暴雪,婴炽军吃亏不少。攻城整整一昼夜,婴炽军杀敌八千,己方亦损三千之众。婴炽本来在人数上就吃亏,这回虽然杀敌更多,然而己方军心已有所动摇,只得撤回。
不过,逻辑上说,婴炽打廊秋失利,并不会就此认为二绣就好打。“不如左臂长久围困廊秋,右臂阻截自倾阴而来之援军。”
天理永在,世事无常。又有谁知道,倾阴守将斐挺销,不知何故,竟然不发一兵一卒去救援廊秋城。于是,婴炽的构想就变成了“左臂困廊秋久不克,右臂无军可打”。不想正好中了离斜“一座孤城钳制婴炽大批主力南下”之计。
婴炽毕竟是一代战神,以前说过,九大肃龙婴炽名列第三,却最年轻,在论资排辈的天界,若没有真才实料才是怪事。婴炽当然知道这样下去大大不利于自己,相持到了夏末,承认失策,同时回师北上,重新攻打二绣。
※※※
徒岭不是山岭,是在绣东城和绣释城之间的一个小村落,由于战火绵延,村落里已空无一人。绣释离海很近,大多数人乘船逃亡去了。情况发生改变是在初秋,几条尘土从不同方向涌进了这里。是几股军队,奉婴炽的将令,开到这个村落。猛聚就在其中。
本来是一个普通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地方,却因为源倾之役被载入史册,原因是这里是连接绣东和绣释的隘口。婴炽率大军直逼绣释,自然要占据这里,阻击援军。
怎么来写当时的猛聚呢?先来一段白描:年轻,强壮,高大,无须,器宇轩昂,说话带股桀骜劲。
“明天我就上战场了。”猛聚拖出几个包裹,把东西抖落出来,对他身边的几个兄弟说道:“这些东西你们分了吧,要是我能够回来再说。”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地下散落的东西,很杂。有一把短剑,很普通的,没有接受到祝福。也没有镶嵌什么东西,只是做的很精致,那是一个多月前打倾阴的时候拣到的。当时猛聚一支标枪往城楼上狠劲投去,不想正好射中一名小兵,翻下城来,短剑正好掉落出来被猛聚拾得。还有那一个仅有手心大小的弦机式连弩,人称“冷不防”,是猛聚的统领作为礼物交给猛聚的。还有那一件从魔界暗鹏傲骑那里缴获来的外衣。还有那个……
猛聚转过头,卸开连弩,开始擦拭各个部件,又精心检视着自己的空旋铁镞藜,又抽出刻画着红狐纹路的长刀,用力擦了一下刀口,火光下看了又看,半天没说话。随后,装好连弩,安装好所有的铁镞藜,大步走开,找人去了。
空旋铁镞藜是安装在连弩上的靠弹射造成伤害的一种东西,最前面是类似箭头的东西,不过要平滑一些,更象是外拱的长圆锥,而不象箭头那样四棱。后面是三个互成角度,螺旋型向后旋转的尾部。较箭支更便携带。飞行时,由于连弩弹射瞬间力量极大,铁镞藜速度极快,尾部划破空气,由尾部自然旋转而平衡,因而不象以前的箭那样有箭杆和箭羽,使得战士可以携带更多。同时当它打进身体时,也可因为旋转造成更大的伤害。一般的长型连弩一次可击发三五十个铁镞藜,可以击伤方圆二百丈内的对手。后来也出现了专门为了杀死远方敌人而特别制造的加长型连弩,杀伤范围扩大到七百丈。当然,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猛聚!”一个同样年轻的男人的声音。
猛聚回头看时,却是老友蒙镝。说来有意思,两人都不到而立之年,却互称“老友”,再老也老不到什么地方去。不过战场上风云变幻,朝不保夕,能再见到太阳已是不易,何况朋友兄弟呢?
蒙镝叫住猛聚:“准备好了吗?”
猛聚答道:“每次都那样,无所谓好不好的。应该没有什么岔子,死不了的。”
蒙镝认为此话大大不妥:“什么啊,明天才打呢,就说这些话,虽说我们大家都不信命,不过这个时候谈生死也不恰当啊。你要是嫌好话多了不想要,也送我两句啊。”
“什么?”猛聚没反应过来:“明天是我上战场啊。”
“我也得去啊。”
“我们很少同时上战场啊。这次什么事,弄的那么紧张?”
蒙镝道:“不太清楚,不过我知道明天敌军会从绣东的陆路,海路,地下,还有倾阴也会从空中派军支援绣释。又以绣东的陆路和海路派兵最多。而婴炽尊士正在攻打绣释城。所以大概是要我们拖住他们,直到绣释城被克,我们才会撤离,在城内与婴炽尊士他们会合。”
猛聚没有说话,只是理了理头发,望着火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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