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夫人笑道:“我本就有意把这个小丫头送给你做个贴身丫鬟,如今看来你也挺喜欢她的,如此就最好不过,至于你认她做个妹妹嘛,我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当然,你外公也不会有意见。”
慕荀得了心安,口中连连称谢,之后又行拜礼辞别,退出了“冬绿园”。
他进到“潮春湖”时,却并不见小云的身影,心想她多半是跟着那两个丫鬟去了别处,也就不再寻她,自行回了“万花别苑”。等到了屋里,横竖无事,又想起这几日都没有盘运内功,于是盘膝上床,老僧入定。
他这一入定,便不知时间飞逝,直到耳里听得一阵缓沉的脚步声响起时,方才睁开了眼睛。
此时天色将暮,屋里早已被斜阳镀上了昏黄一片,透过窗格,只见一个被暮光拉长的身影,正向着门口缓缓靠近。
慕荀定睛一看,心头一跳,暗忖道:“这人不是小云,是…是外公!”
有此判断,他自然不敢再怠慢,当即撇腿下床迎到门口,正要伸手拉门,却又忍住了,迟疑片刻后,又自落坐到桌旁椅子上,静静等待着外公敲门。
哪曾想,荀樾却并不敲门,径直推门而入,等他见到正坐在桌旁的慕荀时,神色一滞,似乎感到有些惊诧,但他终究没有开口说话。
慕荀急忙站起身来,拘谨地叫了一声“外公”。
荀樾哼了一声鼻音以示回应,随后便把手里拎着的食盒放到了桌上,问道:“饿了吧?”
慕荀道:“是有一点饿了。”
荀樾拉开近旁的椅子坐了下去,说道:“坐下罢,一起吃。”
慕荀略感惊诧,但还是应了一声,接着开盒取食,将菜碟碗盘一一端出,待取到最后一层时,他的双眸骤然一亮,里面竟然放着一个青花瓷的酒瓶。
荀樾道:“本是不该让你饮酒,但我见你已能到外面蹦跶,想来少喝两口也无大碍,于是就带了过来。”
慕荀对此深以为意,连连点头道:“外公所言一点儿不错,只是没想到您也好此道啊。”
荀樾轻咳了一声,不置可否。其实他并不好饮酒,但却深谙酒之妙用。酒这东西,不但可以迅速拉近人与人的情感距离,更能促进言谈交流的顺畅和深度,同样也能化弥尴尬氛围,而这些功用,也恰巧是此刻荀樾和慕荀迫切需要的。
菜上桌,人入席,酒满杯。
慕荀当先举杯起身,恭敬说道:“我祝外公身体安康,福寿延年!”说完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荀樾也端起酒杯浅酌一口,却莫名其妙地骂道:“你这臭小子,净搞这些虚头巴脑的把式!”
慕荀愣了愣,一时猜不出外公所言何意,当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荀樾翻起眼看了看他,又道:“没礼没节,坐下吃饭!”
慕荀这才落坐椅上,却又不敢动筷,只是端着酒杯静候外公发号施令。
荀樾起筷夹了一块肥美的酱鸭递到慕荀碗中,说了一个“吃”字。慕荀应是,同时竖起筷子将鸭肉送进口中咀嚼起来。按说这块鸭肉的味道应该极为甘香肥美,可慕荀却没能尝出半点滋味,他的心思只顾盯着外公的言行举动,于身旁外物再无留意。
荀樾鉴颜辨色,猜出了慕荀此刻心思,不禁有些恼火起来,他此番亲来送饭,其本意是想借此机会和这个外孙亲近一二,可没曾想却弄至眼下这个拘谨局面,这样的局面并不是他想要的,于是他暗自思索起该如何作为才能将让此时气氛和缓一些。
在经过了短暂的思量过后,他决定像从前谈买卖那样,先选一个话题切入,再慢慢聊开,于是便问起了那日偷听时留下的一个疑问:“听你外婆说,你在昆明有一个相好的姑娘?”
慕荀忽然停住了咀嚼的动作,心中大感奇怪,他万没想到外公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不过既然有问,便要有答,他低声说道:“算是有一个,可…可后来就失踪了,至今渺无音讯,我也不知她是生是死。”
荀樾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哦,看来这其中还另有故事,可你怎么没告诉你外婆呢?”
慕荀在昨日讲诉时是有意隐瞒了这一段,眼下便道:“外婆并没有问起过这个问题,我也就没说。”
荀樾道:“那你就跟我说上一说,我很想知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慕荀不忙答话,而是先抓过酒瓶自斟自饮了两杯,待到稍有酒劲上头,才道:“唉,如今回想起来,我能遇有这段缘份,还跟外公您有一些关系呢。”
荀樾更感好奇了,疑道:“哦?还有这等事?那你快说来听听。”
也不知是酒精起了作用,还是此时的气氛使然,慕荀竟没了昨日面对外婆时的犹豫与顾虑,想说的话脱口而出,把自己和李汐颜是如何相遇相识到相知的全部过程都向外公娓娓坦陈,中间竟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含糊。
荀樾听过之后,心中感叹这段缘份之奇妙,心里对李汐颜的坎坷身世大感同情,但同时也对她的身份颇感鄙夷,最后竟又欢心于她的失踪失联,毕竟他可不愿意让自己的孙儿取一个这种身份的女子入门。
然而此时的慕荀却无心去揣度旁人的心思,他正暗自神伤着,等眼角余光扫过桌上放着的那瓶酒时,当即抓过瓶子便往口中送去,不消片刻,整瓶酒就已落入了他的腹中。
荀樾瞧着眼前这个神色萎靡、失魂落魄的孙儿,忽然就感觉气不打一处来,正想要说他两句时,心头忽又升起一念,便骂道:“好男儿该当志存高远,建功立业,似你这般整日只知沉溺于儿女情长,又能有什么好出息!”
蓦地被这样拷问了一句,慕荀的身子顿时一颤,旋即满面茫然地抬眼望向外公。正所谓一语惊醒迷蒙人,此一问瞬间便引起了他的思考,他心中寻思起自己究竟有何出息,可经过短暂的自省之后,却又发现自己在父亲羽翼的庇护之下,除了习有一身武艺之外,竟再无长处,更谈不上有何出息与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