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太师回到府邸的时候,就像一条火焰巨龙。
他的眼睛在喷火,他的鼻孔在喷火,他的嘴巴在喷火,他的耳朵在冒烟……
谈太师的夫人死的早,他又不曾纳妾,女儿在家时,一向是女儿陪他晚餐。
原本是一个女儿,而且吃饭的时候,有时吃晚一些,就会出现吃到一半,此女变彼女的状况。
现在好了,两个宜喜宜嗔、甜美可人的女儿一左一右,陪伴晚餐。
谈太师就像脾气恶劣但是养了宠物的人,一见到两个宝贝女儿,无名的怒火顿时消解。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要把现在的状况和女儿通通气儿。
毕竟两个女儿都姓谈,是他的亲生女儿,肯定跟他这个当爹的一个鼻孔出气,同仇敌忾。
至于原本想纳陈玄丘为婿的念头,他现在已经全部打消了。
这种还没把媳妇儿娶过门,就算计老丈人的混蛋,怎么可以成为谈家的女婿?
谈太师清咳一声,放下了筷子。
一家三口,是分餐制,两个女儿一左一右,各据一张小几,见他模样,晓得父亲有话要说,白衣茗儿乖巧地放下了筷子。
谈太师很欣慰,假装没看见黑衣茗儿还在对着羊羹努力的样子。
“咳!今日朝堂之上陈玄丘那小子……”
一听这话,黑衣茗儿也放下了勺子。
谈太师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了,最后下结论道:“此子利欲薰心,贪慕权贵,而且心思狡诈,他知道循正途熬资历,耗时太久,而从奉常寺下手,就容易的多。
一则,文武两途都会支持他,反正没有利害冲突嘛。
二则,之前出了王青阳反叛之事,于我奉常寺的声誉损害太大,大王现在不太信任奉常寺。
他是天子近臣,他若来奉常寺,大王必然全力支持。我看,他这是在图谋奉常寺主一职啊!”
谈太师看着两个宝贝女儿,语重心长地道:“见微知著,由此行为,便可知其品性为人,这个人,不值得托付终身呐!”
两个女儿脸色都严肃起来,谈太师一见心中更是欣慰,谁说女大不中留,看看!你们看看!我谈琰的女儿,终究是和父亲一条心的!
白衣茗儿沉吟良久,脸色越来越严肃:“阿爹,他这样做,很不好!”
谈太师高兴地道:“何止不好,简直是丧心病狂!不过,你放心,纵然有大王暗中支持,我也不会让他得逞的。奉常寺一旦容朝廷插手,就失去了超然的地位,那和普通的其他衙门,还有什么区别。”
白衣茗儿道:“是呢,爹爹一定要想办法赶走他。我看王青阳做寺主,无妻无子呢,做奉常寺主不能成亲的吧?”
谈太师捋着胡须笑道:“哈哈,那倒也不是,只是王青阳醉心于神道,无心于妻眷子嗣罢了,宁尘和安知命两位亚祝就是有妻有子的。嗯?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黑衣茗儿听了便道:“女儿觉得,爹爹贵为太师,本也不会去做奉常寺主。如今寺主之位虚悬,一直选不出个众神官满意、阿爹满意,大王也满意的寺主,这样的话,莫如阿爹就撑陈玄丘上位啊,这样不是替阿爹分忧么?”
“啊?女儿啊,你这么想可不对,为父……”
白衣茗儿喜滋滋地道:“姐姐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玄丘哥哥是最佳人选呢。阿爹,你亲手扶持简拔上来的人,他对你一定不会错的,玄丘哥哥最是有情有义。”
谈太师道:“羲茗,你这话太没道理。我奉常寺一脉,多少神官自幼修行,道心坚定,意志虔诚,都还轮不到他们染指寺主之位。陈玄丘一个外人,他又不懂神术,如何服众。”
白衣茗儿喜道:“那不会的,阿爹放心,陈大哥他本领很大的,你不晓得,他去东夷时,身边就带着一个记性不好的鱼不惑,可后来却能把多年令我大雍头痛的东夷反叛势力一举消灭,就是因为他极具领袖气质,无数豪杰景从啊。”
黑衣茗儿舀起一勺羊羹,微微颔首道:“妹妹说的在理。”
谈太师耳边像是又听到了不断回荡的 “臣也附议”,突然就感觉脑瓜子疼,连吃饭都没了胃口。
……
城东一处车脚行里,后院儿住处,凭窗对坐两人。
一个商贾打扮,一个一身短打扮,就像一个走南闯北的车把式,脸庞也透着些风霜之色。
可二人容颜未改,若有曾经熟悉他们的人,只怕见了要大吃一惊。
这两人正是当初贵不可言的大神官,玉衡和汤唯。
商贾打扮的玉衡微笑道:“他回来了,他在东夷之所为,你可听说了。”
车把式打扮的汤唯道:“自然是听说了,不过,所知有限,就我所知的情况,应该并不全面,东夷之乱,不会这么容易平定的,他身边就那么几个人?办不到。”
玉衡目光闪动,道:“道韵能勘破自古以来无人发现的天之秘密,又能在奉常寺这个天庭爪牙手中,悄然组织起‘涅槃’,手段何其高明?
我原本还不是十分确定陈玄丘是他选定的继任者,现在看来,却是确定无疑了。也许,道韵兄还给他另外留了隐藏的力量。”
汤唯道:“今日朝中有消息传来,陈玄丘主动向大王请求,要去奉常寺。”
玉衡的眼睛亮了起来:“看来,他已有所谋划了。”
汤唯道:“我们怎么办?要不要现在与他取得联络,我们这批人,原本就是奉常寺里出来的人,或许能予之以帮助。”
玉衡思索良久,缓缓点了点头:“为安全起见,人是可以见的,但要格外谨 慎。我找机会,亲自去见见他。”
汤唯点点头,饮了一口茶,沉默良久,道:“你觉得,与天斗,结果……会在我们这一代出来么?”
玉衡微微眯起了眼睛,没有回答。
窗外,突然“哗啦”一下,那是房脊上堆的雪、屋檐下挂的冰,随着天气变暖,渐渐支撑不信,或滑下屋瓦,或摔下屋檐。
春天,已经悄悄来了。
玉衡忽然笑了,汤唯定定地看着他。
玉衡回答道:“我不确定,那一天什么时候来。也不确定,我们能不能赢。不过,谁能看得清,谁能料得到呢?
就这像冬天,不听到窗外冰雪溅落的声音,谁会意识到春天已经要来了?等你发现远处的柳枝像是笼着一层层的翠绿的雾色时,它就已经到了。”
汤唯听了,也微笑起来:“不错,从龙凤大战,再到巫妖大战,直到如今的三界,已经又过了很多很多年了,我人间有轮回,天道,有没有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