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会给你带来伤害,甚至我的存在之于你都是一种挫败。
凌然和粱以梦对坐着,曾经也是坐在这里,他们欢笑过,也相互斥责过,不过今天的粱以梦一定不会是来与他再续前缘的,所以他选择沉默,把主动权让给她。
“能跟我说说刘楠的事吗?她过的好么?”
“你为什么不去问她?”虽然在意料之中,凌然也还是不愿意做她们之间的传话筒,“你们又不是第一天见面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问她过的好不好?”
粱以梦答非所问的回答,“我只希望现在问还不算晚。”
“其实无论你现在怎么做都无法改变曾经伤害她的事实。”凌然耸耸肩,“就像你对我说过的,你无法和过去握手言和,因为伤痛一直都在,无法抹去。”
凌然始终是粱以梦迈不过去的坎儿,或许对于刘楠来讲也是一样。
“她有没有说过,你长得很像一个人。”粱以梦自言自语。
凌然全然没有察觉到她认真的表情,还大言不惭的问,“是明星吗?”
粱以梦懒得回答,索性站起来说,“如果你不愿意说,那我们也无话可说。”
“你陪我喝酒吧,然后我就告诉你。”他说话的时候眼前一亮。
粱以梦似乎对他的想法了然于胸,可她却笑了,叫来服务员要了酒。
凌然见酒来了就立马倒了两杯,看着她喝了,自己才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几杯酒下肚,他以为能把粱以梦灌醉,没想到自己却已喝得晕晕乎乎了,“刘楠过的有多不好你知道吗?她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要打那么多份工照顾收养她的那个女人。”
“收养?”粱以梦感到惊讶,赶紧问,“为什么被收养,被谁收养?”
凌然却好像彻底喝醉了,嘴里含含糊糊,说的也竟是些谴责她的话,“你说她那么关心你,你却是怎么对她的,你就是这么对她的吗?”
粱以梦站起来俯视着趴在桌子上说胡话的凌然,大概他一开始提出要喝酒的目的是要将她灌醉,虽然不知道他想要干嘛,但结果他失败了。
因为曾经的粱以梦在他面前,总是喝不到一点酒就会醉,其实那只是一种心醉,是希望依偎,希望得到关心和照顾。如今她知道他的肩膀已不再是自己的依靠,因而十分清醒。
她忽然后悔自己的小聪明,此刻的清醒令她痛彻心扉,长久以来一直逃避的事情,全都一股脑的要她面对。
喝醉酒的凌然毫无遮拦的为刘楠伸张正义,可就在她心痛的快要不能呼吸的时候,他却突然安静下来,然后很小声的说,“可你为什么要放弃我。”
粱以梦可以说放弃他是为了成全刘楠,因为她们的友情比什么都珍贵,不过这谎言拿来偏偏别人也就罢了,用来自欺欺人恐怕是不可能了。
其实友情在她心中的地位远没有爱情重要,她忍痛成全也不过是为了造成假象,而不那么心痛而已。最后,连她自己都信以为真,觉得不是凌然狠心背叛了她,而是自己很伟大。
刘楠那句话说的一点也没错,说好一辈子的朋友,粱以梦忘了,刘楠却还记得。
大概刘楠也正是看透了粱以梦心里的这点小九九,才会对她充满着敌意,刘楠大概无法原谅的是她明明就不在乎这份友谊,还要如此虚伪。
粱以梦无法控制的对着凌然嚷嚷道,“对,我可能的确是虚伪,可凌然啊,咱们凭良心说,为了你我又何止没有卑微可怜过,为什么刘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牵动着你的心,让你为她欢喜,也为她忧愁。那我又做错了什么,让承受这一切?”
“因为你现在过得比她好。”
“原来生活优越也是一种错。”她无奈的说。
“我说过了,你没有错。”凌然强调。
“那就是这个世界错了。”粱以梦冷笑着说。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粱以梦结了账走出餐厅,没有理会趴在桌子上睡死的凌然。外面起风了,她的酒也醒了一大半。
坐在出租车上,她的心情始终无法平复,看着窗外的风景,人们用衣服裹住口鼻疾走着,小商贩在风中快速的收摊准备回家,小树也被刮的迎风摇摆。
她回过神来,对司机说,“麻烦您回我刚才上车的地方。”
司机有点纳闷,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又更加确定的说,“回去,麻烦您快点。”
调转车头往回开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零星小雨,车玻璃上的水珠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不一会儿雨就下大了。快到地方的时候,她就提前准备好了钱塞给司机,车还没停稳就拉开了门跑了下去。
她用最快的速度奔跑,怕自己追逐的脚步总是慢他一步,然后就是错过了。一直到气喘吁吁的站在刚才的桌前,看着他熟睡的侧脸,好像揪住她的心的那只手终于放开了。
她一下就笑了,即便眼里还含着泪,但那应该是幸福的泪水。
粱以梦请求服务员帮她把凌然架到门口,然后出去打车过来,跟服务员借了一把伞,挡在他的头顶上了车。
车子开出没几步,粱以梦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觉得有点冷,抱紧自己才发现衣服都湿透了,赶紧看向凌然,才发现他被自己保护的很好。
总有那么一个人,你会因为爱他而忘了自己,为他撑着伞,却忘了自己还在淋雨。
当你有个想保护的人,曾经柔弱的你总会变得百毒不侵、刀枪不入。
到了凌然家楼下,粱以梦结了出租车钱,想要下车后再将他拖出来,谁知刚要起身,手就被凌然抓住了。他闭着眼睛,轻轻的说,“如果我从没遇见刘楠该多好。”
随后,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用手撑着身体坐直在位置上,“这里不好打车,你就坐这辆车回去吧。我回家给你拿把伞下来,你等等我。”
凌然晃晃荡荡的下了车,刚进了单元门,粱以梦就对司机说,“不用等了,走吧。”
凌然回去拿了伞就急急忙忙的跑下楼,结果还是没追上,只能看着出租车消失在小区口,追也追不上。
粱以梦觉得好累,想要找人说说话,可仔细想了想,曾经能坐下来听她说说心里话的两个人,一个已嫁作他人妇,另一个应该已经对她失望透顶了吧。
之后的日子,她只要一有空就会到刘楠打工的快餐店里坐坐,刚开始刘楠还会介意她的存在,后来次数多了,索性视为空气,置之不理了。
粱以梦看着刘楠在高峰时段忙到晕头转向也无法让领导满意,可一旦搞错了些什么,就立马会被劈头盖脸的骂一顿,还看到一个年岁稍长的员工因为着急要东西而喝令她用手去拿刚从油锅里拿上来的东西,最后当所有人都忙完了以后,她还要用牙刷把机器的角落里都擦得干干净净的。
目睹一些的她都免不了会觉得委屈,可刘楠全部都扛下来了,只是她虽不哭,笑容却也少了。
刘楠始终都是一个在挫败面前表现的十分坚强的人,不然之前她又怎么会握着粱以梦的手,笃定的对她说,上帝安排我们经历的苦难总会比想象中多很多。
相比之下,粱以梦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
粱以梦按照之前的约定,陪同自己的舅妈去参加了沈蔓的生日派对,并紧记舅妈临出门前的叮嘱,要能和沈蔓成为朋友,前途便会一片光明。
她看着在场的那么多人,也不知有多少人是怀揣跟她一样目的的不速之客,或者是还有什么别的心思也无从得知。
他们都在符合时宜的时候向沈蔓敬酒表示祝贺,而粱以梦明知道不该在这样的情景下想起他,却还是忆起了他淡淡的笑容。你,在那边过的还好吗?
或许,有些人也会像她一样,但同样也只能是在心里想想,毕竟谁也不会傻到在正室的女儿庆生会上提到一个私生子,更何况,他已经死了。
粱以梦与她们姐弟俩都是一面之缘,却感觉两个人是本质的不同,这大概与他们母亲的性格有着很大关系。沈蔓是高傲的,永远在气势上可以压倒任何人,就像她的母亲,眼神总是冷冷的,像是要杀死谁一样的锋利;而沈靖是谦和的,让人很容易靠近,待在一起会有很舒服的感觉,即便不知他的母亲是怎样的人,起码不会坏到那里去。
沈靖的死,让本已地位落到谷底沈蔓又重新起死回生了,不过沈夫人心底的怨气大概无法一时消散,她始终不笑,并且眼神里充满了敌意,仿佛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不怀好意来看笑话的坏人。
粱以梦最终没能说服自己过去和沈蔓假装友好,可意外的是,她居然被神通广大的舅妈弄进了凯盛集团工作,因而也是最底层的工作——连集团领导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部门,不过也总会有一些小道消息传来传去。
粱以梦上班的第一天,就听见几个同事在讨论沈蔓终于拨开云雾的故事,也拉她加入了讨论。不过,粱以梦总是在听完之后笑笑,从不插话,也从不评论高层的私人生活。
慢慢的,粱以梦觉得她们是在给她下套,她们也觉得粱以梦不合群,干什么事都留一手,互相疏远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她们中午出去吃饭也就不叫粱以梦一起了,她有时叫外面,有时干脆从家里随便带一口吃的。
有天她们去吃饭回来,刚下电梯就传出了巨大的聊天声,“我估计那人应该不知道咱们是广告公司的,要不肯定不会傻到把传单发给咱们。”
进到屋里,那张传单就被他们随手扔进了垃圾桶,直到下班的时候,粱以梦去倒垃圾才看见那张广告公司的传单,上边已经沾满了茶叶渣,米粒和菜汤。
她对那张传单的内容并不是印象深刻,可出门集团大楼,她看见飘散了一地的传单分明就和躺在垃圾桶里的那一张一模一样,还有那个正在发传单的背影,真是好熟悉。
她踩住一张刚要被风吹起的传单,这才仔细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她又捡起了几张在地上飞舞着的传单,顺手塞进了包里,缓缓的向他走去。
粱以梦走过去的时候,韩晋也正蹲在地上捡被人扔掉的传单,抬起头看见是她,顺便尴尬无比,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你……怎么在这儿啊……是在这附近上班吗?还是……过来逛街?”
“我就在这栋大厦里上班。”粱以梦回答,但却盯着一张飞远的传单。
韩晋怔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去捡,捏着传单的手也变的更紧了,“他们也不看就随地乱扔,真是苦恼啊。”
“我帮你捡起来。”粱以梦说完就过去捡了起来,紧接着说,“还有多少,我帮你发,发完了咱们可以一起吃饭。”
韩晋赶紧从她手里抢回了传单,退后了几步,“不用了,这就在你公司楼下,被你同事看到就不好了。”
“没关系。”粱以梦不由分说的拿过快递,向往来的人群递出去。
在分发传单的时候,粱以梦一直在想,她对于韩晋,就如同凌然对于她,同样都给对方带来了极大的伤害,又难以用感情弥补,所以只能尽最大的努力让对方过的很好。
发完传单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他们坐在路边喝水,韩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灯箱说,“什么时候我做的广告能放在这上面。”
“会的。”她说。
“一开始,我也天真的以为会有那么一天的。”说到这里,韩晋的表情突然暗下去,“可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上次我想去一个写字楼里做做宣传,脚才刚踏进大堂,刚问了一句‘您这儿需要’,话还没说完,就被前台给轰出来了。然后我才开始印传单,可依旧不拿的比拿的人多,扔的比看的人多。”
粱以梦听了心里也不好受,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难道你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说我是玻璃心了?别忘了,你可是个男子汉啊,要打起精神来。”
粱以梦的手机响了,看了一眼,竟是凌然打来的,她挂断,电话又打过来,她还是挂断。
“你还是接吧,万一有什么急事呢。”似乎连韩晋都看出是怎么回事了。
“放心啊,没事。”说完就把手机放进了兜里,站了起来,“走吧,咱们去吃饭。”
在饭桌上,也许是因为长时间未见的疏远还是彼此之间的尴尬局面,韩晋始终低头吃饭,可毕竟他吃饭的速度比她快,实在无聊,就用筷子扒拉着盘子里的米饭。
“这家的米饭居然这么大碗,连男生都吃不完,看来我肯定是要剩下了。”粱以梦想借机打破尴尬的局面。
“恩,是啊。”
韩晋的话实在让他无法接着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她思虑了一下,边吃着饭边给他讲起了自己知道的一点事。、
凯盛集团最早并不是一家广告公司,而仅仅是一家只有几个人组成的软件公司,当时工作地方小的可怜,设备条件就更不用提了,起初的路走的非常艰难,有几个忍不住苦,觉得前路渺茫的人也退出了,本来就忙的不可开交的人更是分身乏术,不过好在他们都咬牙扛住了,一路走来小有成绩,后来一步步壮大公司,慢慢把手伸向了各个行业。
“其实,所有的苦难都是上天对你的考验,它就是要看你能不能委以重任。”粱以梦说。
韩晋终于笑了笑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