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小姐语气急切,却又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激动,让周夫人不明所以。
她接了过来。
匣子里是一叠银票。
粗略一瞧,全部都是一千两一张的,约莫十几张。
周夫人:“……”她如灰般的心头,很难生出喜悦,只是木木看着这些银票。
好半晌,她有了点踏实的感觉,就好像在寒冷的冬夜,有一抹暖风吹在面颊上。
对于周家而言,随着周月明的去世,这个寒冬一时不会过去,而小小温暖也是杯水车薪。
但有了,总比没有好。
“郡主她……”周夫人想到自己对她的态度,语气一哽,“这是个机灵人,怪不得戚太后娘娘都器重她,要她做瑞王妃。
你们姊妹,不要学娘,也不要学其他人,就学学成阳郡主。”
几个姑娘都忙点头,生怕答应慢了,再惹母亲难过。
周夫人把银票拿出来数了数,一共二万两。
周将军很清贫——出来从军的,都是寒门祚户。
有名望的望族不会让儿子来从军,有钱的商户更不会。
周将军家里从前也富过,只是老黄历了,也没给他们留下什么;在白崖镇做将军,军饷稀薄,打仗得到的战利品更是少得可怜。
匈奴人比他们还要穷,能给他们什么战利品?
萧靖承和成老将军在,都会想办法给手下将军们一些贴补。
靠着这些,周将军能把家眷都接过来,在白崖镇有房子住,有饭吃,受人尊重。
要说积蓄,家里也不过几百两。
从前周夫人想着,等周将军在白崖镇做了主帅,某一日告老还乡,朝廷肯定有嘉奖:房子、田地、奴仆,这些定然是不少的。
若是升官了,回了京城,那就更好,兵部会给他们安顿。
现在这个当口,既不是升迁,又不是告老,仅仅是辞官,什么也没有。
周家在江宁城五十里一个小镇上,有几间老房子,估计年久失修,都坏了。
这么一趟回去,瑞王可能会给些钱财,除此之外也什么都没有。
回去之后怎么办,周夫人这会儿伤心过度,只是在脑子里漠然过着,并不能抽出心思去担心它。
薛湄却把这个后顾之忧给去了。
周将军已经辞官了,现在是庶人,收再多的程仪都不算受贿。
周夫人把银票收了起来。
待周将军进了内院,她把银票给他,让周将军也吓一跳。
“……成阳郡主给的程仪。”
周夫人道。
周将军骇然:“这也太多了。”
“那怎么办?”
周夫人问,“退回去吗?”
周将军决定要退回去,虽然这样做很不合乎礼数。
送礼了,只有还礼的份儿,没有退礼的说法。
退礼,就是断交了。
“还给成阳郡主吧。”
周将军叹气,“今后咱们在老家,也还不起这个人情,白白得她的好处。
再说,月明的死,不怪她。”
周夫人的眼泪又滚落下来。
这一刻,她心情倏然有点复杂。
周二小姐却拦住了父亲:“爹,咱们回家,没有钱怎么办?
咱们住哪里?”
“爹来想法子。”
周二小姐摇摇头:“不。
爹,我们有姊妹四个,将来总会有出息的。
待我们有了出息,我们还这个人情。
郡主姐姐既然给了,退回去岂不是要跟她断了往来?”
“你们能有什么出息?”
周将军下意识说。
周二小姐咬了咬唇:“我们生得好看,可以嫁给有出息的男人。
爹,咱门户倒不了,过继不成还能招婿呢。”
周将军和夫人突然都看向了她,夫妻俩心头都是猛然一震。
屋子里沉默了下来。
而后,周家并没有把钱送回给薛湄。
萧靖承自己也送了程仪;成湛兄弟几个人,加上其他将领们,也凑了一趣÷阁钱给周家。
成兰韬还把当初哄骗周将军的宝剑,还给了周将军:“郡主剖开我肚子的时候,我睡着了,郡主给我用了麻药。
等我醒来,肚子就缝合好了,只是有点疼而已。”
周将军:“……”周家等着朝廷的公函,等着萧靖承查周月明的死因,然后收拾行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帮着操劳了几天、难过了几日,就各自散了。
痛苦只有家属自己吞咽、消化。
薛湄的生活,也恢复了正常,再也没人深夜请医,打扰她睡觉。
宝庆公主依旧呼朋引伴,正月的宴席办得很热闹。
周家的孩子被杀,对白崖镇其他将领们家的夫人、小姐们而言,也只是象征性替他们难过几日。
然后,她们就开始背后可怜周夫人,说些闲话。
祭拜过了,也没有其他了。
原因很简单,白崖镇是军事重地,死人实在太常见了。
周家疾风骤雨,好像天都要塌了,对其他人而言,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次小风雨。
年节还是非常热闹。
宝庆公主的宴席,也办得奢侈,只是安丹宵说“心情欠佳,不能扫了公主的兴”而缺席。
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安丹宵才出现在人前。
她对众人说:“明日我便要回乡了,我父孝期也快过了。”
喜欢她的人不多。
大家听了,或心里称快,或翻个白眼,几乎没有挽留她。
倒是宝庆公主很诧异。
“你要走了?”
宝庆公主问,“胡闹,本宫还在这里,你走了谁陪本宫?”
在座的夫人、小姐们:“……”感情我们都不是人?
与此同时,薛湄得知安丹宵今天要去宝庆公主府做客,她喊了锦屏过来。
“你可有办法易容,混进宝庆公主那边?”
薛湄问,“我想知道安丹宵的动作。”
锦屏:“今天人多,各家夫人小姐的丫鬟们,也可以进内院。
我只做不是我,就没人认得出。”
薛湄:“那你去吧,盯着安丹宵。”
锦屏道是。
很快,她就化妆成了一名十七八岁的丫鬟,双颊有点高原红,肌肤微微发黑,和那些普通的丫鬟们几乎无异。
而她容貌平淡,既不难看,也不起眼,就是一眼望过去毫无印象的那种。
薛湄让她去了。
从前安丹宵没有被查出来,因为成湛不是专门抓细作的,且又因为是男人,有些事不太方便查。
除此之外,成湛也只是对安丹宵有所怀疑,并非把她当细作,时时刻刻派人留意她。
若是用心查,未必查不出。
薛湄让锦屏多上心。
锦屏下午回来时,果然带了好消息给薛湄,她看到了一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