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极宫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去看薛湄。
若换一个人——不是建弘帝,而是另外任何一人,说眼前这少女就是成阳郡主,不会有人相信。
传说中的成阳郡主,容貌丑陋。
传说中的成阳郡主,有三只眼,性格怪癖。
传说中的成阳郡主,高大健硕,像一堵墙。
眼前这女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生得容貌绮丽秀美。
她眉心总是贴花钿,现在大家知道为何了。
她是为了遮一遮那颗痣。
而后当她不贴了,旁人就以为那颗痣也是她贴的花钿。
第三只眼的传说,竟是来源于此。
太过于震惊,震惊到失语。
没有人说话。
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不知是谁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恭喜父皇!”
众人似回神,纷纷给皇帝跪下。
皇帝这次能痊愈,是因为上苍派来了成阳郡主,故而应该恭贺。
怪不得皇帝精神头那么好了。
成阳郡主在楚国的事迹,吹得比梁国还要神。
她若是没有蛊虫和巫医作弊,恐怕无法胜任这些过度的吹捧。
现在,只有别人想不到的,没有她治不了的病了。
她终于对得起那些日夜说她的人了。
“怪不得陛下这次恢复如初,原来是成阳郡主妙手仁心。”
一旁的裴相说道,“当初鄙府请姑娘,只当是姑娘医术好,却不知您就是成阳郡主,失敬失敬。”
随着裴相的说话声,众人哗然,注意力居然都偏到了薛湄头上。
建弘帝重重咳嗽一声,强行把所有人注意力拉回来。
“辰王谋逆,不是因他忠诚,怕朕被害,而是因他贪婪,想要朕的皇位。”
皇帝一字一顿。
淑妃哪怕再巧舌如簧,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无力跌坐在地上。
“……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朕不牵连你身后其他人。
但你既是谋逆,就罪无可赦。
来人,赐辰王鸩酒一杯,即可上路。”
皇帝道。
说罢,他自己停顿了下。
辰王吓傻了,已经哭不出来。
淑妃听到这个结果,想要哀求,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彻底昏死了过去。
众人手忙脚乱,终于把淑妃扶回去。
其他人的心思,还在成阳郡主这件事上。
他们还听说,成阳郡主灭了匈奴人,现在的匈奴几乎成了各国皮草、肉干的原材之地,那些人不再是匈奴人了,他们成了梁人,接受梁国的管束。
光这一点,就令人敬佩。
楚国最敬重薛湄这一点,因为楚国的祖先就是被匈奴人不停侵扰,最后放弃了自己的家园南迁的。
所以,匈奴是楚国的噩梦,也是他们的宿敌。
匈奴把他们活生生从自己家里赶跑了,让他们开垦南国,才有了现如今家国。
梁国人没这种情节,故而薛湄辅助灭了匈奴,梁国人只感叹几句“郡主真了不得”,就无其他。
楚国却是不同。
皇帝还在那里说惩罚之事,众人却在走神看薛湄。
直到皇帝说:“……贬为庶人,着令出家为尼,终身不得还俗。”
殿内发出凄厉哭声。
这哭声似鬼嚎,一下子把众人注意力拉回。
本朝最美丽的十四公主,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眼睛鼻子都皱成一团。
原来,那么大的美人哭起来,也是如此难看?
听闻十四公主昨夜闯了德妃的宫殿,抢走了皇后的大印,要内应辰王。
辰王被赐毒酒,十四公主没有被赐死,已然是皇帝开恩了。
出家为尼,是她最好的结果。
如果她好好的,皇家说不定会给她一座尼姑庵。
要知道尼姑庵和寺庙一样,是可以收租的。
皇帝如此偏袒女儿,可惜这个女儿还没听出来。
十四公主一边哭,一边控诉:“父皇,您为何不早早点明了她的身份?
若我们知晓是她,岂会疑心?
担心父皇,反而成了错,父皇我冤枉,我不想去做尼姑。”
众人:“……”皇帝冷哼道:“既如此,你跟你六哥去吧。
你们兄妹如此默契,过独木桥的时候相互帮衬。
来人,赐十四公主斟酒一杯。”
“不,父皇女儿宁愿为尼,女儿……”她的声音,被内侍给堵住了,只能听懂她呜呜嘶鸣。
明明还有条活路,自己堵死了。
也许,她真以为,自己在父亲心中有点地位吧。
薛湄想到这里,就想起了梁国的那位先皇。
先皇对诸位公主,可是百般呵护,偏爱至极。
建弘帝却不会。
公主被拖下去也灌了斟酒。
建弘帝对着儿子、女儿、后妃和外戚、大臣们,侃侃而谈,重点是说了两点。
守城军官全部换掉、撤职;几位统领斩首;士卒全部放回,既往不咎,继续用他们守城。
这是皇帝对士卒们的爱护,自然会在民间得到口碑:只杀大官,撤掉小官,不追究普通士卒,这样的明君去哪里找?
第二点就是:“闹来闹去,还是为了皇位。
储君一日不立,朕一日不安宁。
腊月初一,定要把储君定下来。”
众人再次心里沸腾。
说完了正事,皇帝精神还不错,薛湄说的“后劲”还没来,故而他有话说了。
他对着大皇子道:“五十里关隘才一万驻军,你能借来七千,真了不得。
没想到,我这个大儿子如此有出息,能越过朕去办事。”
五十里关隘的驻军,是宫里侍卫营的替换和补充人选,只有一万人。
大皇子居然可以调动他们。
这是成兰卿的本事,大皇子自己也很意外。
在成兰卿的计划里,六皇子不可能失败,因为三万人马,怎么可能冲不进宫里?
而后趁着他们疲乏,以少胜多。
皇帝哪怕知道了,又能怪大皇子吗?
毕竟,是大皇子救了他。
不成想,六皇子却失败了。
现在,大皇子就需要解释下,为何他提前得到信,没有进宫去通报,反而跑到远处去调用七千精兵?
“父皇,我……”大皇子双膝发软,已经跪下了。
皇帝却从他跟前走过,走到了五皇子跟前。
看着五皇子纪王,皇帝又笑了:“已经给三十七名文臣写了信,要联合起来闹事,不愧是纪王,果然忧国忧民。
你写信的时候,可有想过你父也许那时候还没死呢?”
五皇子脸色刷得惨白。
他连夜写信,哪怕六皇子逼宫成功,他也要让六皇子没资格做皇帝。
朝臣们会堵住六皇子的人,拥护纪王。
故而,纪王和大皇子一样,算计着六皇子,摘取他的成功。
弑父,这是极大污点,是不可能容许它存在于某位帝王身上。
所以,在六皇子决定逼宫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与皇位无缘。
偏偏他自己没意识到。
在他身边蛊惑他的,倒是个高手。
“也许是成兰卿的人。”
薛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