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湄太累,她有点脱力了,加上她午膳之后有午睡的习惯,在马车的颠簸中,她竟然睡着了。
她做了个很简短的梦。
其实不是梦,而是一些前世记忆。
她第一次被选派去前线驻守基地,就遇到了将军,也就是她后来的老大。
当时初见,那人英俊挺拔,看不出年纪,有种别样的严肃和正经,让薛湄对他颇有点敬畏。
“啧,派了个女的给我。”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薛湄:“……”
这个人模狗样的仇女直男癌。
“你也是古地球时代东方人的血统?长得还挺好看。”这是他说的第二句话,“干嘛在眉心粘个痣,选美吗?给我揭了。”
薛湄:“……”
第一印象是很糟糕,后来也证明了,那货就是个贱人,他的恶劣脾气罄竹难书。
不过,每每卫生局找薛湄的麻烦,他都会帮忙解决,因为她是他的下属。
太空时代的人,寿命跟地球时代不同,他们人均寿命在一百五十岁左右,青年和壮年持续很长时间。
在五十岁之下的人,看上去都像地球时代二十岁左右。
薛湄与他共事十二年,受过他很多恩惠,也时常被他气得跳脚。当面骂他是贱人,背后会恭敬叫他老大。
他有资格做老大,当然他也非常贱。
出事之前,正好是新年前夕,他们还约好了这次巡航任务结束,就去首都星球降落,然后去最有名的酒吧寻欢作乐,他请客。
结果,他们再也没能回去,在宇宙中被炸成了碎片,又成为宇宙的一部分。
薛湄醒过来时,整个人是躺在薛池怀里的。
她愣了愣。
薛池递了个帕子给她。
薛湄不解:“干嘛?”
“擦擦眼泪。”薛池道,“做了什么噩梦吗,哭得这样惨?”
薛湄:“……”
她一抹自己的脸,发现泪痕犹在。真是奇怪,清醒的时候很少会为死亡而痛哭,梦里反而泪流不止。
“突然梦到了一个人。”薛湄道,“我没有救活他。”
薛池:“你……真的是鬼医弟子?”
薛湄很想说,她是后世的人,但这个说法比鬼医弟子更加惊悚。
反正有这样的传闻,她如果不给自己的医术找个合理说法,怕是这件事打发不过去,每次都会被问。
为了避免麻烦,她只得点点头:“应该算是吧。”
薛池眸光微深,带着几分探究。
薛湄挪开了视线。
然后,她瞧见了一旁正兴致勃勃看着她的薛润。
“大姐姐,你也太厉害了,真正的起死回生。所有人都被吓破了胆子,不可思议!”薛润道。
薛湄:“也没什么。”
不过,她的医术应该回传扬开。
要是宫里有人需要急救,她的名声传开,会不会请她?
若是请了她,她能治好的话,皇帝会不会真的赏赐她一个郡主?
薛湄觉得经过今天这一战,她的郡主梦又近了一点。
等当了郡主,她就要开个医馆。
医馆也不是为了赚钱,就为治病救人,专供这个年代医学解决不了的急症,就像温钊那样、薛润那样的伤情。
薛湄又有了力气。
与此同时,温钊已经被家里人安顿到了庄子上的房间里。
热水打了进来,他泡个热水澡。
钱大夫依照薛湄的吩咐,给他开了些清肺的药。
温钊不准任何人打扰。
他坐在浴桶里,微微阖眼,来适应眼前的一切。
他觉得,他好像死了一回。
当时他俯瞰众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了,只是飘飘荡荡的,看到了母亲的崩溃、妹妹的嚎哭,以及薛玉潭。
对,他还看到了薛玉潭。
他特意凑近她,想要招呼她,却瞧见了她脸上那种恶毒又冷酷的笑。
温钊从未见过她这样。
这样的薛玉潭,一点也不美,像条色彩斑斓的毒蛇,让人瞧见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温钊是没有意识的,他只是本能后退,离她远了一些。
他被哭声唤回,重新看到了他的母亲、他的妹妹、他自己,以及薛湄。
是的,他看到了薛湄。
他好像从来没认真看过薛湄,此刻也只能瞧见她的后脑勺。
她正焦急拍打他、亲吻他。
他很尴尬,这么多人看着,她到底在干嘛?他想要推开她,但手穿过了薛湄的身体,变得透明。
没有人能看见他,也没人能听到他说话。
他慢慢意识到,他正躺在地上,而他又飘荡空中,他可能是人魂两分了,他死了。
这个念头让他吓了一跳。
他不再新奇,也不再贪玩,下意识就要往自己的身体里撞。
他不停往下撞,却又轻轻飘起来。
多次尝试,他无能为力,吓得想要大叫,然而张了口发不出任何声音。
薛湄还在按他。
她在救他。
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何这么做,却也知道她是在救他。
她那样急,就好像不把他救活就誓不罢休。所有人都害怕,只有她不怕,就连他母亲都动容了。
温钊还在飘。
他悲哀的想,他要死了,却从来没好好看过薛湄。她这样对他,肯定是爱极了他的,真是该死,竟辜负她。
他有点难过。
然后,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道,将他往下拉,他以为自己要下地狱,大声尖叫,声音却发了出来。
他居然落回了自己的身体里。
之前的种种,到底是真的,还是他昏迷中做的梦?
温钊打了个冷战:“这个世上真的有鬼啊?只是我们看不见。”
他快要把自己吓死了,“做梦呢,我肯定是做梦。”
而后,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被薛湄就醒的;至于怎么救,旁人的描述跟他梦里也基本上一致。
温钊仍是不肯承认自己离魂过,他肯定只是做梦。
“我从未见过这样痴心的孩子。”温太太坐在儿子床边,哽咽着哭道,“咱们得对她好。儿啊,她可救了你的命。”
是啊,她救了他的命。
和薛玉潭那狰狞的面目相比,离魂时温钊看到的薛湄,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
她一定是个善良的人。
“湄儿走了吗?”他问温太太。
“她太累了,先回府去了。等你好了,再亲自像她道谢吧。”温太太道。
温钊点点头。他喝了药,又遭了这么一趟大罪,困得厉害,就进入梦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