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华宫的正殿,死寂。
然后,宝庆公主第一个爆炸了,她怒指薛湄:“你想要害死我母妃,你这个贱婢!来人,杖毙她!”
她不等薛湄求情,看向了皇帝,“父皇,您这次得同意,这贱婢居心叵测。”
裕王慌忙跪地,向皇帝磕头:“父皇,万万不可。哪怕母妃命该如此,也不能这样。”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剖开了肚子,肯定活不成,走的时候还不是完整的。
戚太后和皇后、宫妃等人,也是惊呆了。
她们的确听说过这位薛大小姐医术厉害,却没想到她这样轻狂。
胡太后没吱声。
“都起来,不准哭!”皇帝怒喝宝庆公主。
宝庆公主骄纵,但深得皇帝疼爱,可见她其实在皇帝跟前很有眼色。
瞧着父皇是真的动怒了,宝庆公主立马收声,不敢哭了,只是怒瞪薛湄,恨不能用眼波杀死她。
裕王也胆战心惊。
皇帝把太医院的左右院判叫了出来,询问他们:“成阳县主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此事可行?”
两名院判一起跪下了。
左院判先开口的:“陛下,剖开肚子,人一时半刻就没命。别说剖开这等刀伤,就是小小伤口,也可能溃烂。”
右院判补充:“陛下,贵妃娘娘还有意识,剖开肚子,岂不是要活活疼死?县主还说要切除器官……这,人没了一样腑脏,更是不可能活。”
皇帝也觉得匪夷所思。
但,明钰和孙太医不会骗他。
“成阳,你怎么说?”皇帝问她。薛湄恭敬施礼,这才回答:“陛下,人体内很多的脏腑,哪怕没有了也能活。比如说脾、阑尾,割了不受影响;两个肾、两个肝,割掉一个也能活,只是体质稍微差点,平
时注意点,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众人再次哗然。
两位院判都是医学世家出身,薛湄的话,简直推翻了他们几十年的学识,他们震惊了,也愤怒了。
“县主,御前不可胡说八道!”左院判的声音里带着愤怒。
腑脏器官,怎么可能割掉?
割掉了还能活命,这是什么疯话?
肾、肝,这些都是维持性命的,平时有点小毛病,人都会不舒服,她居然说可以切除?
这是个疯子!
两百年前的那个卢祁,也没这么惊世骇俗。
“我不曾胡说八道。”薛湄道,“我治好过卢殊,卢家老太爷和孙太医在场。不如请他们俩来问问。”
皇帝点点头,示意太监去请。
果然,孙太医和卢老太爷都在偏殿候着,闻言都进来了。
皇帝问他们。
孙太医抢先,把薛湄救治卢殊的话,一点点告诉了众人:“打开了腹腔,把肠子上有个小口子缝合,卢殊至今活得好好的。”
卢老太爷肯定了孙太医的话。
左右院判有点无力:“这种鬼话,陛下切不可信。”
薛湄无语了。
“把卢殊叫来,看一看他的肚子,不就行了吗?”薛湄道。
两名院判:“……”
薛湄又对皇帝道:“陛下,贵妃娘娘高热,情况很危急。您早下决断,娘娘不能再拖延了。如果想要请卢殊进来,给诸位大人和陛下、娘娘们瞧瞧伤疤,得赶紧。”
皇帝:“……”
她倒是催上了。
皇帝沉吟一瞬,点点头:“请卢殊来。”
宝庆公主有点紧张,生怕卢殊一来,她的父皇和胡太后,又会想起是她叫人伤了卢殊。
不过,卢殊这件事,真有点蹊跷。
宝庆公主府的侍卫,下脚是有分寸的。
当时卢殊撞了公主的车,公主心情非常不好,下令让侍卫踢死卢殊。
侍卫得到的命令是踢死,就绝不可能只是踢伤。
但卢殊的确活了。
这件事,宝庆公主后来也没多想,毕竟卢殊什么也不算,她懒得放在心上。
众人再次等了片刻,把卢殊等来了。
卢殊不是想薛湄那样慢吞吞来的。他接到了命令,快步到了临华宫,在寒冬腊月里出了一脑门汗。
皇帝让他把衣服解开。
皇后等宫妃,都是四旬年纪,是卢殊的长辈。她们似乎更好奇,皇帝没让她们回避,她们就不想回避。
卢殊解开了外裳。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卢殊那条伤疤,清晰可见。
“这……这是缝合的?”右院判惊呆了,“这么长的伤口,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卢殊:“是成阳县主治的。”
左院判微微眯了眯眼睛,有点阴谋论了。
这到底是真的剖开了肚子,还是仅仅在肚子上划了个痕迹,糊弄陛下来了?
反正他不信。
没人能治如此重的伤!
“好了,把衣服穿上。”卢老太爷在旁道。
卢殊赶紧穿好了衣服,然后跪下,低头不敢说话。
皇帝沉吟了。
宝庆公主略有所思。她觉得真有可能,薛湄那贱婢就是有这点能耐。
公主不想母妃去世。
她之所以能耀武扬威,是父皇将对母妃的亏欠补偿给了她;外祖家疼爱她,是因为母妃还在。
若母妃死了,她还能有现在的好日子吗?
“父皇,您是天子,您救救我母妃。”宝庆公主给皇帝跪下了。
裕王看得一愣一愣的,旋即才明白他姐姐说了什么,心中大怒。他也跪下:“父皇,万万不可,您饶母妃一命。”
他们姐弟俩起了分歧。
两名院判是站在裕王这边的,不相信薛湄;孙太医和卢老太爷觉得,应该早点给贵妃手术,别耽误时间。
众人各执一词。
在这个时候,皇帝也有点为难了。
他不想贵妃死。
他和宝庆公主一样,知晓贵妃是连接皇家和澹台氏的。
澹台氏乃是门阀,很多文官都是他们推举出来的,天下之师,威望很重。比不上当年的谢氏、王氏,却也是豪族。
可若是不尝试,听太医们的意思,贵妃活命的机会也不大。
贵妃这次突然发烧,又昏厥,很危险。
皇帝心中没个定数,他就下意识看了眼戚氏。
这些年,戚氏总能在关键时刻,给他一点暗示,指明他的方向。事后,戚氏绝不会多提,更不会邀功,会把所有功劳都说成是他自己的英明决断。
而戚氏每次帮他的,结果都很理想。
他习惯性的这么一眼,就看到了戚太后轻轻冲他点点头。
然后,戚太后往前站了一步,自己揽过了皇帝不愿意揽的责任,对薛湄道:“成阳,哀家信你。你好好救治贵妃,治好了哀家有赏,治不好是贵妃的造化。”
两位院判只觉当头一棒,此事定下了。
戚太后轻易不开口,一开口就是定局,谁也推翻不了。
两位院判舌尖发苦。
其实再努力一下,贵妃未必没得救。如今,贵妃死定了。
裕王眼睛里也蹦出了怒焰,愤怒里掺杂了无尽的哀痛——母妃活不成了。
其他人,包括皇帝,则很想开开眼界,看看薛湄的能耐。
卢殊尤其好奇。他自己手术的时候,是昏睡着的,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