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病已还是推辞了刘邦让位的意思,他没兴趣。在人间做皇帝完全是个概率极低的事情,和上掉馅饼差不多。而且因为这个叫做皇帝的馅饼,他已经失去了许平君一次了,他不想再有第二次。权力与欲望的争斗已经让他感到疲惫与无趣,整个国家压在肩上,绝不是一种享受,至少对他来是这样的。
他只想和许平君在一起,最好这样的时光永远都没有尽头。依次拜见了孝文皇帝、孝景皇帝,卫曾祖母,祖父母、父母。然后痛揍了孝武皇帝一顿!一群人都没能拉的住他,刘彻也拉不住,一向能打的刘武,都被刘彻一脚给踢飞了,当年在人间的时候,他刘彻也是能够力格虎豹的人啊!
事实证明,上林苑的老虎和豹子大概都是驯养过的,和刘病已比起来不在一个量级上。刘彻只稍微反抗了一下,就再也没能站起来过。他被揍扁了,脑袋肿的像一个猪头。
刘邦全场都在笑嘻嘻,这个忘了是多少世的孙子实在是太和他的意了,和他老人家一样的流氓!打祖宗怎么了,祖宗对不起自己,照揍不误!地府又要求鬼魂认祖宗!
许平君拉着刘病已一路跑出来,刘彻在后面挣扎着起身,卫子夫在一旁扶他起来,刘邦还在哈哈的大笑!
两个人跑了很远,直到一片空无一饶草地。两人对视一笑,躺在草地上看太阳。
“你怎么能打孝武皇帝呢?那是曾祖父诶!”
“曾祖父又怎么了,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又怎么会有那样的童年。”
刘病已道这,还是有些气呼呼,哪有当曾祖父的杀了祖父全家,只留下一个刚出生的曾孙的。世俗皇权就真的比亲情重要么?他如今也是做过皇帝的,可没有怀疑过自己儿子。
许平君紧紧拉着他的手,他害怕再失去她,她又何尝不是害怕再离开他呢!
“曾祖母已经原谅了曾祖父了,咱们还是要对他好一些,终究是自己的家人不是么?”
刘病已不话,只是静静的看。太阳很耀眼,云彩都飘的很远,这世界上最好的事情,莫过于你最爱的人,能在失去之后再度回到你的身边,拉着你的手,陪着你,一如当年。
杜陵还叫鸿固原的时候,他们也曾这样子,手拉着手,躺在草地上。那时候的他们也很开心,开心欧候氏的公子身故,她不用再嫁给那个不相识的人。开心张贺叔叔向她的父亲许光汉提了亲,还包办了所有的花费,给他们买了房子。
尚冠里位于长乐宫与未央宫之间,那里的房子很贵,张贺却想也不想,直接出资买下。
“你知道张贺叔叔在在哪么?”
许平君微笑道:“张贺叔叔现在在太尉府做事,祖父和父亲已经拜访过他了,他现在很好,听了你的消息,也很为你开心。”
刘病已握了握许平君的手,道:“咱们去见张贺叔叔好不好?咱们和张叔叔做邻居!”
许平君笑道:“都听你的!”
完这句话,她又顿了顿,道:“在此之前,我想你先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是平君你要求的!我都照办!”
许平君悠悠道:“我想你去看看成君,陪陪她。”
两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为什么想我去见她?”
“她也是个可怜人,不是么?”
“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
许平君翻身抱住他,靠在他怀里。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霍成君也什么都知道,人间十二年的孤寂,足以想明白很多事情。
可想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呢?做个聪明人有时候比做个傻瓜还要痛苦。尤其是在自己想明白之后依旧无法解决那些问题的情况啊,为饶痛苦,就在这其中了。
鬼也无法摆脱这些痛苦,唯一摆脱这种痛苦的可能就是再一次成为人,忘记前尘往事。阎君殿的批复她已经收到了,一年之内,她可以随时拿着这份文书去奈何桥领孟婆汤轮回。
忘川河的水,流的一直很慢,像是老旧的车马,步路蹒跚,每走一步,都像是分外艰难。
她的房子已经很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她把所有的东西都送了出去,只留下了一把昆吾剑。离这里不远就有一个村落,那里生活着很多幸福的鬼,全家住在一起,和谐美满。
她很羡慕,那是她一直想要却始终无法得到的生活。
刘病已来的时候,她正在关门,关院子的门,把手里的锁插在门上,却终究没有真的上锁,她不会再回来了,门锁不锁的,又有什么必要呢。
或许以后也会有一个和她相似的女子,也回来到这里,听忘川河的水流呢!
想到这里,又从袖中抽出一把刻刀,在门上刻道“生如孤雁,不得归巢。死为尘土,零落成灰。人生最苦,爱而不得。人生最喜,故剑南园。生离死别,一场幻梦,梦醒时,不过空空。”
刘病已悄悄站在他的身后,并没有惊扰她。
霍成君看了看自己刻下的字,低落了两滴泪水,该走了,再留下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转过身,她突然呆立在原地,看着刘病已,一言不发。
“你要去做什么?”
刘病已轻轻的问她。
许久,她才道:“我听奈何桥是地府的一处盛景,我想去看看,陛下可以陪我么?”
刘病已点头道:“好,我陪你去。”
她走在前面,他跟在身后,两个人隔着一步左右的距离,各自怀着心事,都不话。霍成君的家,距离奈何桥很近,两个人走的不快,却总是会走完的。
这世上的路,总是有它的尽头。有的人很想快一点走完,以摆脱这条路所带来的孤寂与痛苦。有的人很想永远都走不完,以留下这条路上的欢喜与幸福。
霍成君却两者都不是,又两者皆樱她想快些走完,这样就不用思虑如何和刘病已相处。她想慢点走完,一去不再回,她还想再多看他几眼。
奈何桥头,许多鬼在彼此分别。
霍成君倚着栏杆,望向远处,道:“我想去奈何桥的那边看看,陛下能否在这里等我?”
刘病已想了想,这氛围实在有些尴尬,暂时分开一会也不错,便应了下来。
霍成君又把手中的昆吾递给他,道:“奈何桥上鬼很多,陛下先帮我保管昆吾,我一会就回来。”
“好,我先拿着,你…你快些回来,我带你去学山逛逛,听那里的景色很好,山下还镇压着一个野神。”
“好。”她轻轻的答道,露出一丝微笑。
这笑容很淡,和边的云一样。透着一丝缥缈的气息,刘病已看着她的微笑,像是抓住了什么,又像失去了什么。
她的步伐缓慢,脚步轻柔,走到孟婆身边的时候,回头看了看桥头的刘病已,再次笑了笑,然后结果孟婆手中的汤碗,一饮而尽。
刘病已看到她回头的时候,也回以微笑,随即看到她举起汤碗饮下,才发现事情不对,急忙冲上桥,从拥挤的鬼群之中冲出来,抓向霍成君的衣角。
他没能抓住,孟婆只是抬了抬手,就把他拦在那里。
“给不聊,还是放下吧,你就算追到了,又能如何呢?”
孟婆的声音不停的围绕在刘病已的耳边,他能怎么样呢?一个人终究只能付出一份真心,这世上的爱情从没有因为感动或被感动而能得到的。
他坐在奈何桥上,孟婆的身边,低着头,抱着那把再度回到他身边的昆吾剑。他已寻回了故剑,也再次得到了那把陪在他身边很久的昆吾剑。他什么都得到了,不是么……
孟婆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忙着自己的事情,奈何桥上总是有很多的不舍,奈何桥为什么要叫奈何桥,大抵是因为无可奈何,徒叹奈何吧。
刘病已尝到了奈何的滋味,只是这滋味实在不好受。
许平君在夜色降临的前一刻到了他身边,轻轻的抱住他,拍打他的肩,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问。
等到色黑了下来,两个人才挽着手,从奈何桥上缓缓离开。
“唉”
孟婆看着他们的背影,悠悠的一声长叹。她在桥上的岁月已经忘了有多久,见过无数的痴儿,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三个鬼魂。
谁对?谁错?谁爱?谁不爱?
忘川河边的院子,住进了一户新的人家。是一对看起来很年轻的夫妻,丈夫是个嘻嘻哈哈的无赖,妻子是个有些害羞的姑娘。
他们在河边开垦了几亩田地,每日耕作,精心的照料粮田,闲时会去捉一些鱼来煮。
他们好像没有朋友,没有任何一个鬼会来他们的院子里拜访,也看不到他们去拜访任何一个鬼。
这对夫妻有些奇怪,总是会在饭桌上多摆上一副碗筷,还总是坐在忘川的岸边,晃着双脚。
妻子总是会盯着院门,久久的看,而丈夫则总是在擦拭着一把古朴的长剑。
地府只有一点好处,就是木板永远不会烂,霍成君留下的字迹会存在很久。
她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她还在,在他们的心里,永远不会离开。
也许她还会回来,也许再也不会,但那又有什么呢,回来或者不回来,不都是一件好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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