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唱埃布尔是秘鲁人,他的小伙伴都是路上结识的;幸亏江半选修的第二外语是西班牙语,沟通起来也算通畅,聊天你一句我一句,彼此笑得像个傻子,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江半当时记忆深刻的是,埃布尔提起自己远游的经历,他说:“我放弃了所有我拥有的东西,和我自己,卖掉了我贵的要死的游戏机和鞋,准备去完成那个我一直幻想的旅行。我在出发的前一天才决定买下那张机票,于是我只能带着我的吉他和背包出发。
我抛了一枚硬币,去了古巴,我想知道我能走多远。所以我一路搭车,陆路从土耳其到伊朗、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尼泊尔,现在到了蒙古。你们肯定不会相信我有多天真,多容易迷路,对这趟旅行是多么的毫无准备。但有趣的是,好像一切都恰到好处。
就是因为这份不要命的勇气,让我遇到了那么多奇妙的人事。我因此而更靠近这个星球,一切都变得更加美丽了。我只是爱幻想,而这个世界对我那么友善。”
他说完这段话,江半被触动地差点哭出来。
这个世上总有不少将浪漫至死演绎地如此惊心动魄的灵魂。
像他们,不过二十出头,抛却了原有的生活轨迹,与音乐天涯为伴,只为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
江半多少是羡慕的,比起她和卫满,他们才是真正的无所畏惧和满腔孤勇。
台上的埃布尔认出了她,笑着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用蹩脚的普通话问:“你好吗?”
竟然还能再遇见,缘分该是多么奇妙啊。
江半眼眶微微湿润,傻笑说:“很好。”
“大满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喝酒?”
她给他取的小名,大满,小半,大满,小半。
“他出差去了。”她说不出口,也不忍心说出口,扯开话题:“什么时候来的中国?”
埃布尔普通话说的还不是很好,断断续续的都不连贯,语法顺序也颠三倒四:“就在大前几天,我们先去的北京。天安门真他妈的大啊,紫禁城很威严,比我的家乡甚至还要大。”
江半被逗笑了:“首都嘛,不搞大点怎么能行?你的普通话谁教你的啊?自学的?”
“我在北京认识了一个preetygirl,我在她家住了半个月,她是做老师的,所以我请她教我汉语。”
“看样子你很喜欢她?”
埃布尔皱了皱眉,认真道:“我喜欢她的眼睛和鼻子,还有头发,她也喜欢我;但你知道的,我没法停下来,我注定要漂泊的,哪里都不会是我永恒的故乡,我最终会死在路上,所以我不可以害了她,只能一直往前走。”
泪花沁满眼角,江半拼命点头:“别回头。山河地理退入大雾后,明天是复杂的漫游。”
“我们打算在中国境内多呆一段时间,下一站会去新疆,你和大满来吗?”埃布尔显然也陷在故识重逢的喜悦里,从兜里掏出了粗制的烟叶,冲她眨眼:“我向一个男孩买的drugs。”
埃布尔是典型的不羁浪子,在乌兰巴托的时候,身上就携带了些许,也不知是哪里的渠道入手的;
当时她和卫满好奇心起,略微抽了几口尝个感觉,剂量挺小的,但那种飘飘然和欲仙欲死,至今难忘。
江半看着他手里的烟叶,心头涌上一股渴望,一股对过去的渴望;内心天人交战,还是没接,笑道:“不去了,我们工作都很忙。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们再跟上你们的脚步,好吗?”
“好的,到了新疆,我会给你们写明信片。”
台上的主持人叫他名字,埃布尔匆匆深吸了好几口,随后丢进烟灰缸里,又抱了抱她:“你今晚有空吗?或许等我们散场后,可以一起喝酒。说实话,我真的很想念你,也很想念大满。”
江半只是笑,等他上了台,站定在麦克风前,才若有所思地呓语:“我也很想念他...”
烟灰缸里短短的一截烟蒂,仍旧燃烧着,丝丝火红的星芒,以肉眼可察的速度包围攀升。
她喉咙滚动,身体里的五脏肺腑越来越痒,越来越难耐,就在要有所动作的时候,电话突兀地打进来。
瞥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毫不犹豫地挂断后,又接二连三的打进来。
终于接起,对面是小心翼翼的呼唤:“是**吗?”
清澈的男嗓,略微有点耳熟。
“是,你哪位?”
对方松了口气,语调焦灼起来:“**,我是谢衍,凌也的同学,还记得吗?”
听筒隐约传来暴躁无比的嘶吼,还有许多嘈杂不堪的附和,她皱了皱眉:“记得,怎么?”
“是这样,本来我们也不想麻烦你的,但凌也他实在...”谢衍顿了顿,又看了眼病床上血淋淋的人,下定决心道:“凌也出了车祸,伤势还好,不太严重。就是他躁郁症复发了,一个劲地嚷着要见你。”
“......”躁郁症?
“**,算我求你一回,你来看看他吧,说不定他能安分些;他现在车祸伤口都不肯让医生处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我们也是束手无策了,他要是再失血下去...”
谢衍话语里是能体会到的忧虑和焦急,虽如此,她还是试探性地多问了一嘴:“真的吗?”
陈凌也这个人,狡猾无耻,又喜欢恶作剧,狼来了的典故不是不清楚。
对面沉寂了几秒后,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江半!你他妈的赶紧给我死过来!听到没有?!”
谢允伙同医生连忙摁住他温柔安抚,都被蛮横地推搡开:“滚啊!我都说了要江半!把人给我带过来!都他妈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阴戾的吼声传遍一层的走廊,冷冽摄人的气息,让人毛骨悚然。
谢衍叹息:“**,你也听到了。”
“嗯,位置发我。”
江半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和贺尧交代了几句便打车赶往医院。
脑海里却不断回响起他方才声嘶力竭的怒吼,她是觉得陈凌也有病,但没想到是真的有病,而且看样子还病的不轻。
屏幕“叮”地亮起,谢衍发来了一条短信:**,谢谢你肯来啊。凌也的躁郁症很严重,也好几年了,情绪时好时坏。去年有次发作的时候,硬生生把隔壁宿舍的人打残了,所以...我们很怕他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江半想起他那天打贺尧,确实有点...凶狠。
她问:可我看他平时都挺稳定的啊。
谢衍:大概只是在你面前吧。
江半也没问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