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冲到门前的一棵大柳树下,抱着柳树呜呜呜的哭起来。李浩走到王雪身旁,将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想来想去不知该如何安慰,过了半响,才道:“别哭了,好姑娘,在这个地方哭哭啼啼的,可又要被屋里那头肥猪耻笑了。”王雪回过头,抽抽搭搭的道:“我们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他们都欺负我们,我哥哥欺负我、勃山远欺负我、恶天地欺负我、陈犬王欺负我,梁肥猪和我们算是同门,我们又没得罪他,他不但一个劲的辱骂我们,还连着刘师兄一块辱骂。”李浩将手伸到王雪脸上,轻轻擦去她脸上泪珠,说道:“有一句话叫:莫嫌举世无知己,未有庸人不嫉才。咱们武功高,刘师兄也对我们好,那自然会有小人嫉妒。好啦,别哭了,我们回去罢。”
王雪奇道:“去哪?”李浩说道:“当然是回勃子镇,让刘师兄助你疗伤啊。”王雪低声问道:“那还来得及吗?”李浩正色道:“不管来得及还是来不及都得马上赶回去试试看,肖大师兄竟然求见不着,那除了回去找刘师兄外,可也没别的办法了。”王雪见李浩神色有异,情知事情不妙,说道:“李浩你老实告诉我,以我这条胳膊的现状,此时马不停蹄地回去找刘师兄,肯定来不及,是不是?”李浩想了一想,说道:“王雪,不管你身子怎样,哪怕你两条手臂全废掉,李浩也永远陪在你身旁,你别害怕。”这话自是承认了王雪所问。
王雪听李浩道出实情,心头反觉轻松,闭目思索良久,忽然昂起头,大声道:“我们回去,不是回勃子镇,而是回武馆去!”李浩叹道:“没用的,梁肥猪的那副嘴脸你又不是没看到,回武馆去求他只能再遭他一顿白眼。”王雪凛然道:“谁说回武馆求他了?他如此瞧不起刘师兄,我们当然得回去代师兄出手,让他知道知道刘师兄的手段。”李浩惊道:“你要我回去找他打架吗?”王雪反问道:“你怕啦?”李浩说道:“怕虽不怕,可梁飞虎既然习得了总合功,我没把握赢他,你手臂的情形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现下进去寻仇,可不是时候。”王雪说道:“你没把握赢他,那我去挑战他!不是武功强弱的问题,而是有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那些恃强凌弱的伪君子。我要轰轰烈烈地进去打上一架,即便最后肝脑涂地,被打死在这海星镇里,那也算是为刘师兄争回颜面了。”
李浩听得王雪这一番话,只觉汗颜无地,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还不及一个小小女孩更有勇气,同时又想:“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梁肥猪再粗言秽语,毕竟也只是区区小事,你又何须计较?即使要讨回公道,可也不差这一两个月。你这丫头真是倔强,江湖上行走本来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嘛要拼着手臂不要去和他较劲?”却知王雪起了犟劲,不回武馆打上一场绝不会罢休,此刻自己不论怎样劝说,她都听不进去,眼下也只有陪她回武馆去,她手臂有伤,动武之事也只有包自己身上了。
王雪小着李浩几岁,正是洒脱轻狂、冲动易怒的年纪,见李浩没了言语,便快步走回武馆。李浩走上前去陪在王雪身边,横下心来,也再不去想比武的成败和后果,总之进去打一架便是。
二人走进大门,第一眼便瞧见梁飞虎立在场地中央,宋腊牛从墙边走到梁飞虎对面六尺处站定,抱拳行礼,梁飞虎点首还了一礼。原来众人见李浩王雪出门,只道二人是负气离去,于是接着切磋武艺,这一场便是由宋腊牛与梁飞虎较量。王雪与李浩对望一眼,心中均想:“先瞧瞧梁肥猪的招式如何,再寻他晦气不迟。”
只见宋腊牛一声大喝,左腿猛地翻起,向梁飞虎小腹刺去,招式又狠又快,竟似要将梁飞虎当场重伤。梁飞虎右手探出尺许,将宋腊牛左腿一把裹在怀里,左掌同时挥出,向宋腊牛头顶天灵盖拍去。宋腊牛竟不闪不避,右腿跟着抬起,向梁飞虎左首太阳穴处疾踢。王雪惊得险些叫出声,心想天灵盖和太阳穴都是人身关键之处,你们既是同门切磋,何必下此毒手,即便是仇人相斗,也未必会如此蛮拼。只见梁飞虎左掌倏地撤回,又将宋腊牛右腿抓住,双臂运劲向上一掀,将宋腊牛掀倒在地。宋腊牛呼了一声,双掌在地一拍,身子噌的跳起,双脚向梁飞虎面门连踢。梁飞虎身子肥大,见机倒十分迅速,双臂抬起,将宋腊牛袭来的腿招一一挡下。王雪见宋腊牛运腿如风,每一踢都具极大威力,不由得全身汗毛直竖,暗想:“你如此不顾后果的蛮斗狠拼,这肥猪只消稍有失手,便是大祸临身,若非鼻梁骨折断便是门牙被一脚踢掉,不须我亲自动手,你便帮忙报了仇。”但梁飞虎眼力极佳,守御的招式也极为老练,以宋腊牛如此腿法,顷刻间踢出数十脚,竟无一招踢中他身。梁飞虎右腿倏地踢出,正中宋腊牛胸口。宋腊牛身子猛地向后飞出数尺,撞在西首墙上,只听“轰隆”一声,那墙震动良久。宋腊牛只痛的皱眉瞪眼,半跪在地缓了片刻,才站起身,挥动拳头向梁飞虎打去。王雪心道:“你既已被打得如此惨痛,该当认输才是,同门师兄弟之间干嘛要较劲认真,非得打赢回来不可。”心中隐隐觉得这二人并非只是切磋修练,瞧眼下相斗情形,二人似乎曾有旧怨,借着拆招的由头在了却旧账。
梁飞虎见宋腊牛动了拳术,便也使拳术相斗,他的拳艺也是极佳,拳法虽不甚快,但力道刚猛招式精奇,以慢打快却也颇占便宜,片刻间已在宋腊牛头顶打中一拳,接着又在宋腊牛右肋打了一拳。宋腊牛招式疾变,左拳打出之时呼地跳到梁飞虎右肋,抬腿急向他右肋处踢去。这一腿来的飞快,梁飞虎不及趋避,回肘相抵也是不及,左拳急忙打出,向宋腊牛脚掌撞去。他身材肥大,膂力远胜常人,虽是以拳力搏对手腿力,却仍是轻而易举地将宋腊牛打飞。宋腊牛这一次有了防备,飞出之时腰身运出几分巧劲,双脚稳稳落到地上。
梁飞虎一怔,微笑道:“佩服,佩服。宋兄功夫长进好快。”宋腊牛抱拳说道:“我原本不是梁哥对手,只盼能在梁哥手下走个一二十招,那也不辱了我连月来的苦练。”梁飞虎哈哈大笑,与宋腊牛相互行了一礼,各自向旁退开。
李浩趁机向前走出数步,摆出一脸鄙弃神色说道:“堂堂梁飞虎、肖大师的首席大弟子,想不到却是个满口谎言、鬼话连篇之辈。”梁飞虎脸色一变,转头说道:“我还以为你们早已滚出海星镇了,怎的又滚回来了?你倒是说说,我哪里鬼话连篇了!”李浩说道:“你说你只需一顿饭工夫,二十招不到便能赢下这位宋兄弟,可是适才一战,你却打了小半个时辰,三五十招也有了,难不成你是胃口太大,一顿饭原本便得吃上半个时辰吗?”众弟子一听,均觉好笑,当下却又不便发笑,纷纷转过头去,捂住嘴不使自己笑出声。王雪却是哈哈大笑,有意笑给梁飞虎听。梁飞虎想不到李浩竟会在自己适才随口那句“一顿饭工夫”上做文章,呆了一呆,才道:“师兄弟之间切磋武艺,相互喂招是常有之事,谁还在乎几十招还是几顿饭?”
王雪见二人适才那番酣斗着实惊险,只怕当真是仇人相见也未必会如此凶狠,哪里肯信他有容让喂招?料想梁飞虎是在随口自圆其说,于是说道:“梁师兄饭量大,心眼倒是小,怎么喂招却只喂这么一点,我还以为你一招没喂呢。”梁飞虎听出王雪说的是反话,说道:“我俩适才相斗你们是亲眼瞧见的,招招下狠手,不将对方置于险地不会罢休,我们平时切磋一向如此。若是不相干的旁人若是见了我俩比武,只道我俩是仇人雪耻,哪里会想到我们只是切磋。”王雪奇道:“既是同门拆招,又何须下如此狠手?万一失手受伤了怎么办?”梁飞虎说道:“现下失手被同门打伤总好过临敌之时被对头打伤。我们切磋时将同门当作死敌,拼了命的狠打狠抓,只有如此,武功精进的才快,到了真正临敌时才不会受伤。”转头瞧向李浩,又道:“我们切磋武艺,是每一招每一式都下死手,而你们这些刘岳的弟子拆招之时却软手软脚的生怕伤了对方,如此婆婆妈妈的修练,便是练一辈子也是白练。”刘岳心慈手软,平日练功拆招,生怕弟子们有闪失,总是要求众弟子出手越慢越好,内力使得越少越好,王雪情知招式使得过快过狠容易误伤同门,过去与步子怡、张冠华、吴天等人切磋之时一直按刘岳所说,将招式使得极慢,张冠华等人也很少使快招,大家一向如此,谁也不觉得有何不妥,但此刻见了梁飞虎等人切磋,倒觉得像他们那般凶狠拼斗更近乎临敌实战,确实要比刘岳要求的慢招精进快些。
李浩也觉同门之间相互出几手狠招杀招切磋未必便是坏事,当下也不在此节上理论,说道:“关于切磋的法门和要诀一事,那是我们哈巴门自己家事,不劳你多管闲事。适才进屋之时你叫我的阵,说我若是能赢过你,你便去通报肖大师见面,可现下天都快黑了,我们还没比过,怎么样,我来都来了,咱哥俩会一会如何?”梁飞虎自忖功夫高出李浩实多,也不怕与他动手,心想今日当着众人之面让李浩出出丑也好,于是说道:“好,我来和你斗一斗。”
王雪进门之时心头盛怒,本想亲自和梁飞虎切磋切磋,但李浩既然抢了先,便不能出言阻止,何况自己右臂不灵,动了手也是输,只得退向一旁,她适才见梁飞虎三拳两脚赢下宋腊牛,知梁飞虎武功绝不在李浩之下,也不指望李浩能赢,只盼李浩能在梁飞虎手下都支撑个百十来招,也算为刘岳找回颜面了。
李浩依着哈巴门的比武规矩,出招之前先向梁飞虎行了一礼,正要动手,忽见门口人影一闪,面前已多出一人。李浩一见之下不由得又惊又喜,颤声道:“大师兄,您来啦!”
王雪听到“大师兄”三字,心头一凛,只见来人面色黢黑,身材消瘦,身着粗陋的短背心,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与之前在云雷镇会过面的那位高震天有几分相像,但高震天只是起居邋遢,不喜打扮,因而略显老态,而这位大师兄却是双目无神,又好似隐含凄苦,仿佛吴天故事书中的冤屈干尸一般,这副面相谁见了都觉说不出的难受。王雪心道:“你便是肖远胜肖大师了!常人习武都是越练越精神,怎么你却是越来越憔悴,好似大病初愈,看来你当初离开师门的那几年,境遇很是不顺啊。”她与肖远胜虽是初见,心中却隐隐生出同情之感,总觉这位大师兄确是有点可怜。
众弟子见肖远胜到来,纷纷弯腰行礼,梁飞虎和李浩也向肖远胜行礼。只王雪一人老老实实地站在墙边不行礼,在场众人当中只有她是初见肖远胜,她留神观察肖远胜的外貌神色,便忘了哈巴门中见到前辈要行礼这一规矩,待见到众人行礼,这才反应过来,但在众人行过礼后自己再上前行礼便有些不妥,但若不上前行礼却也不妥,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脸上不由得露出尴尬神色。
好在肖远胜并不将行不行礼这等小事放在心上,向众人摆了摆手,说道:“我从门口走过,听武馆这边又是叫阵又是打架的好生热闹,这才进来瞧瞧,没想到是来了故人。”李浩又行了一礼,叫道:“大师兄。”肖远胜微笑道:“好久没见你们了,你们还好罢?”李浩说道:“实不相瞒,弟子昨夜遭小人暗算,险些丧命。”于是将昨夜在山中被勃山远、陈犬王围攻,吴天身受重伤、王雪失足坠崖等情形简要说了。肖远胜听李浩说这些惊险之事,脸上却是一副无关紧要的神色,待李浩说完,才长叹一声,说道:“说来惭愧,刘岳手下的弟子们有很多我不是很熟,现今我离开师门多年,这些人我确是记不得了,这倒有些抱憾。步子怡、张冠华我是记得的,吴天和王雪嘛,我竟然一点记忆也没有。”李浩说道:“吴天便是那个每次练功只会偷懒,一天到晚只会看故事书的笨蛋,大师兄您还代刘师兄责骂过他,您见他屋中故事书太多,还给他起了个诙号叫‘小书包’。”肖远胜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喜色,说道:“原来那个小子便是叫做吴天,我过去只叫他小书包,却一直不知他真名。”李浩说道:“至于王雪,是去年才入门的师妹,肖大师您自是不相识。”转头向王雪挥挥手,说道:“王雪,你来。”
王雪急忙走来,躬身行礼,说道:“肖大师兄好。”肖远胜微笑道:“好,好,好孩子,刘岳能得你这样一个师妹,那可真是他的造化了。”王雪见肖远胜脸色亲切,似乎很喜欢见到自己,心中登时释然,嘻嘻一笑,说道:“刘师兄武功比我强多了,有他这样一个师兄,那才是我的造化呢。”肖远胜笑道:“你俩昨夜摔下山崖,想必直到此刻也没好好休息片刻,随我到后院,我为你们找一间房舍去睡一会罢。晚点用饭时我再唤你们。”
王雪李浩早已倦的厉害,巴不得能好好睡上一觉,但二人还有一件心事未了,哪里还睡得着?李浩说道:“大师,弟子有一事相求。”肖远胜见李浩现出严肃神色,不由得一怔,问道:“何事如此紧张?”李浩尚未开口,梁飞虎却抢着道:“刘岳的小妹妹受了伤,刘岳自己功夫太差,没本事为她医治,于是只能来求咱们了。”肖远胜奇道:“王师妹受伤了?”王雪侧过身子,将右臂让到肖远胜面前,说道:“我功夫不济,这条胳膊怕是不成了。”梁飞虎冷笑道:“你跟着刘岳这样的师父,功夫当然不济。快快跪下给肖大师磕头,大师一高兴,别说为你疗伤,或许还传你一招半式,大师功夫胜过刘岳百倍,传你这一招半式,足够你在张冠华、孙跃、康忠他们面前嚣张了。”王雪心想:“你梁肥猪要我下跪,我偏不跪,这条胳膊能不能治好现下还说不好呢。”肖远胜沉了脸色,伸手将王雪右臂抓起,在她臂上经脉骨骼处摸索,所使手法与今晨张录王灵鸽夫妇全然相同。
李浩说道:“大师兄我不瞒你,这个王雪师妹,其实便是王师兄的亲妹妹,求您看在故人情面上,救救她罢。”肖远胜一听大奇,说道:“王师兄?王力强!你说他是王力强的亲妹妹?”梁飞虎也是此刻方知王雪原来和王力强有关系,惊奇之下反有怒意,说道:“少在大师面前胡说,谁不知道王力强是孤儿!”李浩说道:“千真万确,此事说来话长,大师若有兴趣,我回头再慢慢详说。”肖远胜问王雪道:“你是力强的亲妹子?”王雪道:“我是。”梁飞虎说道:“我听说王力强去年便死了,他已不可能过来与你对质,那当然你说什么是什么了。我还说我是王力强他亲爹呢!”王雪大怒,喝道:“你嘴上干净些,我爹爹和哥哥虽已离世,但我还有一口气在,绝不容你侮辱我家人。”梁飞虎不便当着肖远胜之面与王雪斗口,只得好言问道:“你说你是王力强的妹妹,可有证据吗?”肖远胜昔年和刘岳王力强交好,也对此事极为关心,问王雪道:“孩子,你真的是力强兄弟的亲妹子?”王雪说道:“我岂敢在大师兄面前说谎?我确是王力强的亲妹妹,有我家传拳法为证,待我手臂痊愈,我使王家拳法打那头肥猪一顿向你证明。”说着使眼色向梁飞虎努去。肖远胜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孩子真是有趣,不管你是不是王力强的妹子,就凭你是刘岳师妹这一点,大师兄也为你疗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