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磐竹站在白石小桥之上,看着亭中的父亲与好友交谈甚欢,脸上浮起笑容,立在其身后的侍女采惜见自家小姐浮起笑颜,唇角勾起。落光黄叶的垂柳之下,一身白袍戴着玉冠高大潇洒的殷齐靖持着扇子看着桥上的人,笑了笑。
站在殷齐靖身后的一小公子哥叹道:“这林家小姐生的真是小家碧玉!”
殷齐靖用扇子指着林磐竹,眼眸一眯,说道:“人妙琴声更妙。”他转身,就见身旁的兄台已往桥上走去。殷齐靖一笑,哼了哼鼻子。
那人生的面白,颇有女子隽秀之气,他一上桥,采惜便察觉,怒目朝他看去。那人不顾,朝林磐竹鞠躬:“在下有礼了。”林磐竹转身,面目清秀,眉眼如花,女子的委婉尽显面容之上,朝他微微欠身算作回礼。那人一笑说道:“早有耳闻盟主家的小姐生的灵巧动人,气质颇有大家之范,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林磐竹掩面笑了笑:“外面之言皆是虚言,道听途说当不得真。磐竹如平常女儿家一样!”
那男子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傻乎乎的笑着点头。殷齐靖见兄弟如此,打了个下场:“林小师妹,许久不见!”采惜转头看向来人,抱拳道:“殷少主!”
殷齐靖笑着点头。
那男子见殷齐靖走上了桥,面带责怪之意,殷齐靖朝他得意地笑了笑。林磐竹不见二人之间的小动作,对殷齐靖说道:“倒也是了。”
殷齐靖忽然仰望碧蓝的天空说道:“不知为何甚是想念那日小师妹在青帮弹奏的那段小曲。”天边的云朵染上阳光,缓缓飘动。林磐竹闻言一笑,上次去常州因兴致高在小院随意拨了一曲,今日倒叫人看了笑话。
亭中谈笑的五位年长者注意到四人,一灰袍紫脸的男子道:“见这些年轻人,方觉得自己年轻不少。”殷青城打趣:“葛兄,你说笑了。瞧,那桥上的青衫女子乃盟主家的千金。此女曾去过我青帮,言谈得体,行事大方。还是盟主教的好。”说罢,看了一眼盟主林铁山,林铁山饮起茶水,听别人夸起自家女儿,心里骄傲,不过嘴上还是说着:“殷兄过誉了。那白袍的男子生的英俊潇洒,不是你殷青城生的好吗?”在场诸位闻言一笑。
殷青城道:“令爱琴声更是一绝,若是今晚此女也将参加琴会大赛,必定要震惊全场。”
林铁山摇头谦逊的笑了笑,站起身来:“外面的炮声响了有一会儿,咱们出去看看吧。”
林磐竹被两位男子的话语引得频频失笑,不过经由三人的谈话,方知那位面白俊秀的男子是苏州葛家儿子葛艺。一转头,林磐竹见父亲与几位朋友起身就要离去,随罢对二人道:“想是琴会要开始了。失陪。”微微屈膝,带着采惜远远尾随在父亲与长辈身后。葛艺欲做挽留之意,被殷齐靖打断:“琴会更是精彩,咱们也去吧。”
葛艺满脸苦恼,十分不情愿的样子。殷齐靖走了一段路转身看向仍停滞在桥上的葛艺。葛艺开口:“你先去吧。”他拿下别在腰间的扇子捎着后脑勺:“我先不去了,你知道的我和我爹…”他欲言又止,葛艺的父亲是殷青城口中的“葛兄”,苏州商贾葛安言,年轻时在江湖上闯荡过,因此与江湖中人有一段关系匪浅的交情,这次的琴会又是人尽皆知,他自然给予支持。
殷齐靖了然的笑了笑,已知他说的是与其父亲的相处关系,不过这也全然由他那逆反的性子引起的。“你若是能改一改你那性子。”他用折扇指着他说。
琴会布置在芙蓉山庄后院的一处空山上,有新建的亭台三座,留出中间的空地,在空地之上是用红木搭起的台架,台架四角边长长的木棍上挂着红色绫帐,在风中飘飘扬扬。台架中间摆放着弹琴之人所用的桌凳。在台架右侧,还有一个高出主台架的小台架,此台架四周用青色的纺纱围住,让台下人只瞧得见台架上朦朦胧胧的一面;若要上这个台架,还需穿过三亭外围的小河,由小河的另一侧的罗意庭通过来的阶梯而上,当然这只是针对不会轻功的人。在外人眼里,自然也不知这高出的台架作何而用。
林铁松带着客人一路走到这边,一边谈笑一边指着庄上的美景,丝毫也不提江湖中的事。其余四位也是听得认真,时不时发表着自己的想法。琴会时至日正举行,会场处也正备着茶点,一些客人已入坐。林磐竹一行年轻人不紧不慢跟在长辈身后,不言一语。五位长辈也只谈笑,不顾身后的小辈。林铁松一行人出现在会场,整个琴会场便沸腾起来,众人纷纷向盟主拜礼。林铁松道:“大家不必客气。先入座!”
混在人群中的恒山掌事与阿萨闻言也坐下,老妇人本想低调行事,不想让人发现自己。但阿萨身上不安分的因子开始运作,灵敏的鼻子闻到空气中若即若离香味身体开始四周晃动。老妇伸手往其肩上一拍:“你要干什么?”阿萨嘴巴一嘟:“我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
“你呀。安分点!坐有坐相。”她小声训斥。阿萨不悦,两眼转动着眼珠子四处张望。
林磐竹跟随父亲在其身后入座,端庄安静的正坐。
老妇一见,对阿萨道:“你若有那位女子一半的安静,我就省心不少。”
阿萨道:“婆婆,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再说人家是盟主的女儿,自然要在人前装装样子。”她赌气不满的嘟起唇瓣。
老妇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江湖之上的人难得能有这样的机会聚在一起,于是互相寒暄花了一段时间。倒是坐在人群中的陆召发现了婆孙二人,于是与恒山掌事用眼色互相打了招呼。陆召明白老妇不想被江湖人发现,便也没声张。
“婆婆,这个琴会到底有什么好玩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啊?”
老妇叹息,眼中半是忧虑半是不安:“你坐下观看便是。”心道:“这琴会表面看似平常实是暗藏杀机,愈是平静愈让人不安。”
似乎过了许久,太阳已升至正空。从偏处的小琴台传出阵阵琴音,风吹动青纱,音符随风而飘,抚琴之人身影妙曼看不真切。于是明眼人就能发现坐在盟主身后的林磐竹不知何时离开了座位。
林铁松闻音满意地点了点头,几位年长者展颜一笑,面露称赞之色,殷齐靖折扇一展,翩翩一扇,闭眼陶醉。众人互相小声询问:“这是谁在弹曲?”
琴音时缓时急时迅,一时将人带到热血沸腾的武林纷杀之中;一时将人带去领略山林湖泊;一时将人带上白云,陷入潺潺的溪流…;
身在罗意庭中的葛艺盯着阶梯的尽头,嘴中喃着:“这就是令殷兄久久不能忘怀的琴声吗?”
不得不说,林磐竹的琴声有慑人心魄之效,在场无论懂音律还是对音律一窍不通的都深深沉醉其中。
怜音身体轻轻一动,用夹板固定住的骨折处发出的疼痛令她发出细微的喘息:“姊姊?姊姊?”
一直守在她身旁的阮栋朝闻声立即走到床边,用毛巾轻轻擦拭着怜音额头处冒出的冷汗。她缓缓睁开眼,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细细打量眼前人,她好似从未见过他如此憔悴的面颊,也未见过他这么认真的模样。
“小破孩?”三天未说话,怜音声音有些嘶哑。
“嗯?”阮栋朝挑眉看着她,两人一时无言,阮栋朝佯装生气道:“为什么发生那么多事你都不告诉我?你知道吗,你差点吓死我了?这个捉迷藏一点也不好玩。”
怜音干裂的嘴微微扯动,阮栋朝道:“别笑,先等等,我去倒点茶水!”
“咯吱——”房门被推开,金良景端着托盘进来,脸色依旧略微苍白。怜音被阮栋朝扶起。
“金姑娘?”
阮栋朝见金良景走路还有些不稳,立即上前接过托盘:“你身上的伤还未好,怎么随意出来走动?”金良景笑道:“我这点伤不碍事,好得也差不多了。”转头对怜音道:“怜音姑娘醒了!”一个简单的招呼,又转头用阮栋朝和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道:“你,也该吃些东西。”说罢,向怜音点头示意自己离开。望着金良景不稳的步伐和有些孤寂的背影,怜音莫名的感伤,心道:“姊姊,我是不是很自私,我为获得宫主的信任竟用金家百余口性命做代价,我是不是很可恶?如果不是我,她本不必沦落至此。”可她却忘了,如果不是她还有别人,姬宁风做下的决策又岂有他人能改变?
金良景站在窗前,眺望远处传出琴律的地方,那是芙蓉山庄的方向。
“对不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能与你走到这里,并得你一路的照顾,是我金良景三生修来的福气,倘若没能遇到你,我恐怕早就命丧黄泉。正是如此,我才毅然选择离开,若是有缘必会再见,正如初识,你说‘相逢一场即是缘’。——良景”